《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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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狗-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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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太小孩子。

    李恒景用余光看着顾行知,深知他还和从前一样,顽劣得近乎幼稚。

    他命旁边人为顾行知斟酒,盛情款款道:“你看看你,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气上了。以咱俩的情义,朕肯定不会责怪你什么。”

    顾行知见李恒景语气真挚,不像是在逗他的样子,遂自行挑明话说:“颜书坤的事,确实是我一时冲动了。他是侍郎,我左不过一个兵马司使,可你要知道,我——”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喝酒,喝酒。”李恒景打住了顾行知的话,先饮了一杯。旁边的舞女们起了兴,一杯接着一杯哄他。

    李恒景说:“你们也给我这好兄弟倒上啊。”

    众丽人朝顾行知拥去。

    楼中歌舞不绝,如同这杯中酒,仿佛喝不到尽头。顾行知在盈盈笑声里,重复地抬杯,仰头,张嘴,吞咽。他扎在这混乱气息里,像只被煮烂的虾,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直到近了子时,李恒景才放他出宫。

    顾行知被春生搀着,连路都走不稳。

    春生以为他只是醉了,所以脸色看着有些白,只有顾行知自己知道,这泼天的醉意一上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隐疾。

    “小……小太监……我厉害……厉害不……”顾行知撑着膝,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走两步停三步,模样看着很是难受。

    小春生哭丧着说:“将军何苦喝这么多?连脸都喝白了。”

    顾行知璨然一笑,靠在旁边的宫墙上,恹恹地说:“麻烦你……麻烦你……帮我把那药拿出来。”

    他指了指胸口的方向,果然这次发病比往日都厉害,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春生替他掏出那小瓷瓶,亲自把丸子递进他嘴里。顾行知舒了几口气,静默须臾后,方从隐疾中走了出来。

    “将军这是什么病?看着吓人……”小春生将小瓷瓶还给了他,看着乌糟糟的夜色,温声道:“要不奴才送将军出宫吧……”

    “没事,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他默了会儿,放空一切道:“公公若是有事,先忙你的去吧。”

    小春生踌躇了一会儿,见顾行知并不想让人打扰,只得幽幽离去。

    没了人跟在身边,顾行知反而更自在了。他去旁边池子里抹了把脸,待到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后,拎刀向宫外走。

    没有宫楼角阙的阴影,夜色纯得有些失真。天上没一抹星子,就是块没有图案的布。

    顾行知缓缓走着,没到宫门口,便看见左靖提着灯在那儿等他。

    “将军……”左靖看出顾行知还有些醉意,起手扶了上去,“属下打听了半天,才打听到将军是从这个门进去的。想着以将军的性子,一定会从这个门出来,果然让我等到了。”

    “这个门……”顾行知抬头望了眼上头,苦笑一声,说:“这是杂兴门,你知道为什么叫杂兴门吗?为着张镃《杂兴》诗里的那句——君臣不易逢,终始贵难离。皇帝让人带我从此门入宫,不就是在提醒我,要恪守君臣之礼吗?”

    “我也算尽力了,把病都给喝了出来。”顾行知低下头,盯着地上的影子,像是在对皇帝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建寰,我不欠你了。”

    左靖看着他这般失魂的样子,心下料到,他这是受了教训。这教训不一定是明着的,也可以是拐着弯捅你。

    “我有隐疾的事,建寰是知道的。”顾行知一想到席间他那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寒心,“他知道我不能醉酒,但还是让人一杯一杯地灌我。是我做错了吗?砍了颜书坤一只耳朵,是我做错了吗?”

    “将军没错。”左靖扶着他,两人慢慢向前走,“是那颜书坤不知分寸,出言侮辱了戚姑娘,将军出于仁义,挺身而出,教训了他,这怎么能算错。”

    “那为何他还要这样折磨我……”顾行知忍住怒,按了按胸口,说:“还是说,这一切就像你说的,人心险恶,是我太傻了……”

    ………………

    顾行知一走,李恒景就让人火速撤了歌舞。他喝了这么多酒,头痛得很。眼明心亮的柳穆森备了醒酒汤给他,见他神色郁郁,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顾行知这傻小子,还真以为朕会为着颜书坤发落了他吗?”李恒景低着头,不让别人见着他的表情。柳穆森听着声儿,察觉出话里有些沮丧。

    “你知道朕气的是什么吗?”他掐着拳,狠狠道:“朕气的是他递上来的题本连朕都没过,直接送到了太后手里!”

    “贱民署的棚区逼近竣工,朕才知道有这么回事!顾行知……顾行知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他怎么可以跟那些人一样!怎么可以也跟那些人一样!他不可以这样对朕!”

    李恒景抬起头,露出那双满是恨意的眼,那恨不比寻常,尖厉里还带着凄苦。

    他总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怀德帝的老路,所有人都在欺他,所有人都想算计他,所有人都把他架在龙座上,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敬服他。

    柳穆森看着身前摇摆不定的烛火,低眉道:“没准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顾将军不像是个左右倒戈的小人。”

    “人心易变。”李恒景瘫在案前,像块被遗弃的抹布,他看着座下没啃完的包子,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家宴

    翌日戚如珪难得休沐; 正赶上风府做东,在广元居宴请七贵。

    戚女想着许久不见风家夫妇,早早赴了约。不想路上还是耽搁了; 让个不看路的泼了身水,等她换好衣服赶到广元居; 诸人均已就位。

    戚如珪挨着顾行知坐了下来,她看着宴上一圈; 没看到宋子瑜。

    顾行知摇着杯说:“听说了吗?国子监的许之蘅被抓了。”

    “被抓了?”戚如珪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句; 眼睛不忘还在寻,生怕错看了一人。

    顾行知见戚家女这般恍惚; 推了推她说:“你不用看了,国子监出事,你那汉卿正忙得焦头烂额呢,今儿不会来了。”

    “许之蘅为何要被抓?是谁要抓许之蘅?”戚如珪确认宋子瑜不在后,说话的语气淡下去不少。

    宴上的人越来越多; 风家夫妇接连入座,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只有顾行知说自己的话。

    “这事儿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说是刑部的傅侍郎带人到了他家中,直接将他拿下。据说是因为涉嫌买通鹅农; 放进了泪湖中,这才酿成皇帝落水的祸事。他挨了重刑,对一应罪行供认不讳,国子监最近乱; 你少跟宋子瑜瞎混。”

    “那不对啊,就算鹅是他放的,可他怎么知道,花贵人会去湖边,而皇帝也会跟着去?”戚如珪没心思细想,只随口提了提,便觉得这事儿漏洞百出。

    顾行知道:“鬼知道呢,这事儿刑部在查,国子监年后烂事儿不断,想想也烦。”

    “哎,可惜了,我本还想将棚区的事告诉汉卿呢……”戚如珪闻罢,哀了一哀,想起多日没有见到他,不由得有些遗憾:“这事儿还是他让我帮忙去做的。”

    “让你帮忙?!”顾行知乍然一惊,略有些不妙之感涌上心头,“你的意思是,你那天来顾府求我,是为着宋子瑜?”

    顾行知一没留神,声儿有些大,旁边人纷纷停下碗筷,看着他们。

    “小点声。”戚如珪赔礼笑了笑,扯着他袖子,说:“不然呢?”

    宴上恢复了热闹。

    “你怎么可以这样……”顾行知捧着脸,表情由愤怒转向委屈,“你不可以这样……”

    “怎样?”戚如珪抬起酒杯,对座上敬酒的风家夫妇笑了一笑,她胡乱抿了口,瞅着生着闷气的顾行知说:“我那天带着宋子瑜一起去的顾府,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顾行知忍着声,狠狠掐了把戚如珪的手。

    “你弄疼我了!”戚如珪吃着痛,还得对其他人笑。顾行知看她还有功夫笑,又上手掐了两把。

    “有完没完?”

    戚女瞪了他一眼,准备拧回去,不料顾行知身下一动,她的手刚好盖在他的裤、裆上。

    “……”

    “禽、兽!”戚如珪缩回手,倒酒来洗。

    顾行知更委屈了:“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你怎么还骂我禽、兽?”

    “你要是觉着我对不住你,大不了咱们现在出去打一架。”戚如珪洗完手,摸着乌青乌青的手臂说:“掐我算怎么回事?”

    “我不打女人。”顾行知扭过身,不理不睬道:“我只是不想跟你说话。”

    “好啊,那就不说。”戚如珪也侧了过去,两人又杠上了。

    宴上人声鼎沸,歌舞不休,两人挨在一起,无半分亲近。

    最后还是顾行知缴了械,他受不了了,扔了颗花生米到戚二碗里,见她没啥反应,又扔了根菜叶子过去。

    “你到底想干嘛?!”戚如珪怒了,是真怒了。她有时觉得顾行知像个熊娃,还是最难管束的那种。

    顾行知眨巴眨巴眼睛说:“想戚家姐姐喂我。”

    “说人话。”

    戚如珪觉得难熬,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坐到顾行知身边。

    “这就是人话嘛。”顾行知成了孩子,张嘴道:“啊——喂我。”

    …………………

    徐徐过了三巡,场上宴客们都已酒足饭饱。顾行知全程盯着戚家女,生怕自个儿错过了她一丝表情。

    戚二当然没有喂顾行知,对于他这些无理取闹的要求,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整个广元居弥漫着一股催人昏睡的气息,众人泡在里头,骨头软成了棉花。

    朦胧间,众人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戚如珪循声瞧去,见竹帘缓缓升起,后头走出位瓦灰色长袍青年。

    他的身后,跟着位与他同样大小的男人,脸上戴着半边镶金面具,难掩眉目温存。

    傅临春。

    戚如珪心口一漾,目光不自觉地亮了几分。斑驳的竹影投入廊中,映得两位不速之客仿若谪仙。

    顾行知敏锐地察觉到戚女的异样,还以为她这又是看上了其中哪位少年郎,这本就造作的心情变得更造作了。

    “别看啊,有什么好看的!”顾行知伸手挡住她的眼,“看我,看我嘛。”

    “别闹。”戚女用筷子撇开他的手,眼睛全程跟着傅临春身后那个人走。裴云今儿新换了一身烟青色的素服,走在花花绿绿的人堆里,清新得能掐出水来。

    她说:“这人是不是也跟着傅侍郎去了关阳行宫?”

    顾行知吊儿郎当道:“听说是刑部新来的,叫什么裴云,也算咱们的同寅。没准以后还得打交道。”

    他看戚二越看越起劲,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盯穿似的,忙提醒道:“悠着点,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真搞不懂你的品味。”

    “我连你这种货色都能咽,还有什么货色不能。”戚如珪呷了口酒,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转头问顾行知:“你那香囊带了吗?”

    “干嘛?”顾行知取下腰间囊,“你要喜欢,送你好了,只是你不许再看其他男——”

    顾行知还没说完,戚如珪一把夺了过去。她细细翻看着上面的图样、手工,总觉得熟悉,却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场内氛围愈来愈热,交谈声、助酒声不绝。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戚如珪把囊塞回顾行知手中,趁着人多,没人注意他们,低声正色道:“你这香囊,傅侍郎身上也有一个。”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顾行知看了看,不屑一顾道:“蔺都贩售香囊的绣坊就那么几家,排开那些小摊小户,同家绣坊的手工类似,也是有可能的。”

    “话是没错,可我……”戚如珪越说越觉得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

    反倒是顾行知,还在为她多看了两眼那男人而生气。他怕又遇到一个徐祥,一个匡野,一个宋子瑜或公孙惑,顾行知觉得,自己就像待在一个四处漏水的屋子下,他随时得注意着哪个洞里流出水,哪里有情况,他就冲过去拿手死死捂住。

    他颔了片刻,道:“实在不行,你把它拿回去,慢慢看。”

    “可以吗?”戚如珪目色一凝,斜眼看往他的腰。

    “可以啊,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顾行知随手解下,又塞回给了她,他冲着戚如珪露齿笑了笑,乖巧道:“那你现在可以喂我了吗?”

    戚如珪正要反驳,广元居莫名安静下来。风念柏撤了歌舞,对在场宾客道:“今儿原是七贵的宴,但在下还是做主,邀了傅侍郎与他的友人一同前来。各位还望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啊。”

    “咱们是不见怪,”底下有人应声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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