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狗咬狗-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戚如珪厉声问:“你多大了?”

    顾行知说:“不跟你说过了吗?过了新岁十七了。”

    戚如珪又说:“你也知道你十七了?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七岁呢。”

    她指着楼下,声色俱怒:“颜书坤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人家要开玩笑,你就让他开啊!男人们喝酒玩闹本就如此,你开不起玩笑,何必揽这活儿!”

    “我就开不起玩笑!怎么了?!”顾行知见戚二动了真格,他也跟着动起真格来,“你知道他们开的是什么玩笑吗?他们说你在燕北就是个娼、妇,是一路睡进蔺都的!你在边沙咬下一只耳朵的事满朝皆知,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何故咬耳吗?还不是因为你与那些将士拉扯不清!”

    “我就听不惯他这么说你!”顾行知浑身发抖,眼中猩红如煞,“老子管他什么狗屁侍郎狗屁尚书,这种话他就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不是爱笑你咬了人耳朵吗?”顾行知看着地上血淋淋的人耳:“那我就要他一只耳朵好了,以后少听些碎语闲言,说些不中听的屁话。”

    顾行知气红了眼,满脖颈处都暴起了青筋。他抽出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歪头说:“人人都觉得我在蔺都过得恣意,可压根没人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开心。我每天背着这把刀,耳边满是爹爹的话。他将我留在蔺都,做顾家的第三只眼,我日日谨小慎微,勤勉克制,不给人添麻烦,可连建寰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唯一的朋友都没了,连你也不屑理我,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顾行知一边说,一边哽咽了起来。

    戚如珪头一回见着他这样,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以为顾家小哥是个不知痛的。更不会知道,原来他在蔺都的处境并没比自己好多少,同是弃子一枚,错落在这场黑白交叠的局里,形单影只。

    戚如珪坐下了身,恳声道:“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赔罪。”

    顾行知沉着脸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你我在燕北,就注定好了没法碰在一起。你不总说我是你的命劫吗?既是命劫,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戚如珪摊手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还醉吗?”

    顾行知扯了扯领子:“我没醉,我刚是吓他们的,我真醉了,早该把隐疾逼喝出来了。”

    听顾行知这么一说,戚如珪才想起他患有隐疾的事。为着这隐疾,顾行知不能喝太多的酒,可他还是喝了,虽然闹了个不欢而散,却也算帮了自己,戚如珪一想到这儿,心里的愧怍更深了。

    她替顾行知拾起那刀,快雪时晴笨重,抵得上四五把太阴。楼中的灯火顺势闪了闪,搁在两人中间,拉出一道残线。

    她说:“我送你回家吧。”

    顾行知道:“不用,有杜若送我。”

    话刚说完,戚如珪就见她从廊下拐了进来。杜若身段婀娜,走起路来扭得像只狐狸,也难怪人们都叫她玉面九尾。戚如珪想了想自己五大三粗的样子,不免生出些自愧弗如的哀叹。

    顾行知抱着杜若,将鼻头抵在她身上,颔首道:“我不懂事,把姐姐这儿弄脏了。”

    杜若抚着他的脸说:“没关系,回头我来打点就是。”

    她见戚二也在,柔声道:“更深露重,戚姑娘,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戚如珪回看了眼顾行知,见他把头深深埋进杜若的怀里,眸色一灰,什么也没说,迅步下了楼。

    街上月华如雪。

    戚二紧了紧衣衫,提步走进阴处。更鸣阵阵,彷如亘古的远声,它们穿破阒寂与冗杂,唤醒心底的苦闷。

    她也不知自己在苦闷什么,只觉得在燕子楼里的那一遭,像是做了场春秋大梦。

    她跌回到无望的春水江里,江上全飘着血。

    戚如珪全力地游,后头是被射成刺猬的临泉,然后是哥哥,然后是抱着剑的阿爹。

    他们掺夹在满眼碧水间,一点一点从眼前飘过。燕北风吹不止,每一寸挨在脸上,堪比刀削剑裁。



    《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16

    她看到了光。

    她游到了岸口。

    她遇到了顾行知。

    ……………

    见戚二走远,顾行知才亮出血津津的虎口。适才与打手过招,有个身手霸道的,用匕首阴了他一式。他全程受着,不敢声张。

    杜若一边替他包扎着伤口,一边劝慰道:“顾三儿为何什么事都留给自己扛,你就那么喜欢她?”

    “鬼才喜欢她。”顾行知弓着背,整张脸黑得像是涂了层污水,他探头看着楼下,像打赢了一仗似的,说:“反正这次是她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金佛

    南司署门前再无新桃。

    戚如珪定在门前; 里外将门板扫了个遍。没看到想看到的东西,她还以为看走了眼。回想起昨夜顾行知与杜若那般郎情妾意,她才意识到; 一切都有了新的转变。

    她将自己泡在公文里,提了一沓题本; 并将自己在贱民署前所做的记录,一应递了上去。

    顾行知为着自己; 与户部撕破了脸; 颜书坤这条路,等同判了死。戚如珪只能按寻常上谏路数办; 先拟定题本,再传于通政司,然后发往内阁。

    不料人家没过两天,转手又打了回来。

    内阁票拟连个过场也没给,原封不动送回到李修祺手上。上头的意思不用说也知道; 这是提醒李尚书好好管束手下人,这什么能呈; 什么不能呈; 似乎还有人没搞明白。

    李修祺为着此事忧心不已,前有北司顾行知斗殴闹事; 后有南司戚如珪妄语朝政。所有重担压在了他的头上,从前刑部夹着尾巴做人,今后更得在六部抬不起头。

    这一日,李修祺约了南北司使在总管府用茶; 对外说是用茶,其实刑部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发话。

    李修祺的尚书之位来得不易,不比傅侍郎,年纪轻轻就游刃有余。李修祺几经宦海沉浮,每一步走得仔细,这也应了他谨小慎微的性子,总想不落任何一人的话柄,也不会去招惹任何一人。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单独见着二位呢。”

    李修祺引戚顾向衙内走,手底捏着汗。

    这两个人,一个受怀慈帝钦点,一个受太后钦点,与他们说话,等同于跟怀慈帝与太后说话,能不害怕?

    戚如珪见尚书大人有些紧张,反过头安慰道:“进了刑部大门,我们就不是顾三和戚二,而是北司使与南司使,是大人的属下。”

    顾行知还带着昨夜的困儿,他听戚如珪说着,只顾着点头。

    李修祺诚惶诚恐地说:“话虽如此,可我却从来不敢过多管制着你们,怕你们因此记恨我,在太后和怀慈帝面前参我一本。”

    “是尚书大人知道了些什么吗?”戚如珪扶他入座,听得李修祺说:“你与顾三儿都是七贵里的新辈翘楚,寻常人不敢招惹。可颜书坤好歹也是户部侍郎,论品阶,他远在你们之上。削耳之事我已听说,戚正使关于棚区整治的题本我也看过了,你们两个动了户部的心思,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顾行知昏昏欲睡。

    戚如珪淡定道:“我们起初只想私结,不借兵马司和刑部的名义,只是一切怪我,放任了顾正使与那颜书坤撕扯,是我让他去找颜侍郎的,尚书大人若想责罚,臣女愿担下一切罪责。”

    堂中死寂,戚如珪屈膝而跪,一脸凛然大义。

    顾行知恍惚中见戚女跪倒在地,又听她说什么“责罚”不“责罚”,忙抹了把脸,清醒道:“失了户部的人心有啥怕的?失了蔺都的民心才可怕。戚二这次为了棚区的事,鞍前马后跑了不少,底下人跟堵高墙似的,生怕大内知道蔺都还有这么块烂地。早年怀德帝虽受制太后,可在通政济民上从没掉进过马虎眼。哪怕是毁誉参半的太后,在执政上也没出过什么纰漏。今儿我看也不用麻烦内阁那群老鸟了,戚二把折子给我,我直接进宫给建寰就是。”

    李修祺凝眉:“如此甚好。”

    “不可。”戚如珪看了眼顾行知,否决道:“我已经连累了你很多,不能再让你为着这事,跟他更生分了。”

    戚如珪知道,如果他帮了自己,就是在帮太后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在帮太后。李恒景与太后那般战欲胶着,怎么可能会让太后那头得逞。从之前当殿发落监生那会子开始,她就认定,李恒景是个与贤君二字无关的人。

    顾行知说:“你不用废话,这些都欠着,等过了这阵,我自会找你讨要人情。”

    他顺手拿过桌上的题文,拍拍屁股,乍然而去。

    李修祺吁了口气,哀然道:“只望二位别记恨老身,我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只想来年立秋安稳致仕,其余别的,一概都不想管了。”

    戚如珪看着李修祺那鬓不再绿的模样,再看他那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就知他是静心做事的那一类人。

    她轻声道:“听说李尚书从前的师父,正是前朝的史文澜史太公?我一直想找机会亲自问问您,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修祺听到“史文澜”三字,眸珠一亮,别有清朗。

    “叫声师父算轻的了。”李修祺站起身,在身后书架上颤颤巍巍地翻找着什么。

    戚如珪等了一会儿,见他抽出本《通政史札》,绿皮黄叶,扉页处还盖着太公的私章。

    李修祺道:“太公恒元五五年生,原淮西赣州赤水镇人,后来乡举连中三甲榜,被怀文帝钦点入了三公。那时他与宋辛觉宋太傅,沈清禄太子太傅并称三杰。可惜造化弄人,当年蔺都城里风光无二的宠臣,到如今,只剩下沈清禄一人。”

    李修祺言至深处,不由得几度潸然。戚如珪好生拍着他的背,渴望他能说更多。

    李修祺道:“那时我还是国子监里的一个小监生,因由小地方来,一直被人排挤。有次太公来监讲学,见我缩在门外,问我为何不敢入堂。我胆子小,被太公点名连话也不敢说,后来他将那天所授的内容私下给我讲了一遍,讲的,正是这本《通政史札》。”

    “原来如此……”戚如珪唏嘘不已,茫然道:“若是不问,还真不知道尚书与太公有这样一段先源。”

    李修祺说:“太公后因谋反,被治罪流放,我力表陈情,却在临行前听他遣人说,要我护好自己,来日久别,定有重逢。”

    “也不知太公如今在燕北,是否安好?”

    戚如珪把滑到嘴边的话噎了下去,转身眺向外头蓝汪汪的天。

    蔺都的天总是如此,若不下雨,比哪一处都干净。

    它就像块悬镜似的,挂在头顶,戚二一仰天,能照到自己,照到太公,照到燕北朔雪中哭嚎万千的英灵。

    长空万里,容不下一片赤子之心,那都是她愧对的人们。他们悬在镜中,笑得浓烈。戚二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与自己达成和解。

    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

    顾行知步行入宫,李恒景派了柳穆森应承。他收了顾三儿的题本,却不许顾三儿见人。

    顾行知清楚,自从爹爹回京以后,李恒景与他就渐行渐远。即便在关阳挺身相救,也没落下半句好话。

    他没多问,只吩咐柳公公好生照顾建寰。东市的包子铺还开着,他若想吃,顾行知说他随时都可以送。

    柳穆森好声好气地将顾三儿送了出去。因还怀着差,他不好多留,于是吩咐了小春生送他出宫。

    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一路上,不曾多言。

    时下正值盛暑,没走多少步,顾行知便见那小太监头上蒙上了厚厚一层汗。他说:“歇会儿不?”

    小春生喏喏应了。

    两人靠在一颗老槐树下,扇着帕子打风。顾行知是热惯了的人,不畏这点暑气,倒是柳穆森这小徒弟,生得凤眉雪肤,娇嫩非凡,一点点的燥,就让他满脸通红,不能自理。

    顾行知正想逗他两句,只见风二端着盘什么东西往太后宫里去,春生大喜过望,远远喊了声“参见风二小姐”,风辞雪止步一礼,将笑给了顾行知。

    “好久不见,风家妹妹越□□亮了。”顾行知上下打量了一眼,眼中满是欣赏。

    风辞雪比顾行知要小上半岁,这声妹妹,叫的没错。

    风辞雪含笑道:“我正要送东西给姑母,不曾想在这儿见着你,是要出宫?”

    春生忙不迭抢话道:“是的呢,奴才正要送顾将军出宫。”

    风辞雪微微一怔,看着春生了脸,想了半天,问:“咱们是不是见过?”

    春生笑着点头,“见过的!见过的!有次挨罚,风二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