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视线相接,缱绻缠绕着,在大雪弥漫中笑弯了眉眼。
出了机场,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才到公车站台,他们之前联系好的接机师傅找错了路,现在又碰上了交通拥堵的高峰期,过来得一个小时左右,刚好住宿的地方离机场也不是很远,他们打算自己过去。
“这个点也不好打车,”徐尘屿拉着季松临向共享单车走去:“我们骑车吧,又快又方便。”
“冷不冷?”季松临推了辆黄白条纹的自行车,瞧见他衣领露出了白嫩的脖颈,便探了他手心的温度:“有点凉。”
细雪纷纷飘落,冻得徐尘屿的睫毛糊了一层冰霜,他跨过季松临推着的单车,坐去了后座:“那你带我,正好可以挡风。”
双手揽住季松临的腰,徐尘屿坐好了,他仰头看着季松临的侧脸:“出发。”
“后面有踏板,把脚放上来,”季松临捏住车把手,摆好出发的姿势:“你想去哪里?”
徐尘屿用胸膛贴近季松临的背脊,汲取着他的温暖:“去未来,”许是不太准确,他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又补充道:“去有你的未来。”
因他直白热烈的情话,季松临的眉眼低垂下来,睫毛微颤如蝴蝶扑翅,心间激烈地跳跃,那是十七八岁时才会有的怦然心动。
“扶稳了,”季松临蹬了踏板,轻快地说:“走咯。”
冬天天色黯淡,两旁高楼折射出流光溢彩的明亮,周边的商店缓缓飘荡出音乐,成群的候鸟飞往南方过冬。现在是下坡路,单车的两个轮子转得飞快,徐尘屿放眼眺望,云层叠叠,广阔道路上空是苍茫的天,他窥见了这座城市的脉络轮廓,呼啸的风掠过耳窝,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徐尘屿攥紧他的衣角,提醒道:“慢点,再跑就超速了。”
季松临微仰下巴,眼尾向上挑了点:“小时候那会儿,外婆警告过我好多次,她说下坡的时候要减速,不然容易摔倒,但每次到了下坡我都会骑得很快。”
家常话,徐尘屿却听得有兴趣,在疾速飞跃中,他搂紧他的腰,笑着问为什么。
季松临朗声畅笑,落拓一扫而光:“在风里疾行,会有一种飞翔的错觉。”
如飞鸟扑向群山,也如鱼儿畅游清潭,连风都那么肆意,徐尘屿咂摸着回味他的话,察觉出那么一丝诗意。
“你仔细听,这是风的长调,跟音乐一样,是大自然的律动。”这条路更陡,季松临不仅没慢下来,反而俯冲而下,车轮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奔向前方,他们在风雪里穿梭,路过霓虹,路过茜草树,自行车轮子碾过的路途,留下了蜿蜒雪迹。
徐尘屿心情大好,任由他放肆,他阖眼靠着季松临后背,把声音放轻:“有点像沙子穿过漏斗的声音。”
“你知道么,我觉得音乐无处不在,甚至超脱了一切,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不受语言和文化的藩篱。”季松临扬起脸庞,让自由的风穿过身体。
徐尘屿偏头看他,却只能窥见个侧影,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风太大了,混着风声,听不清,”季松临的大衣被风吹得鼓起,他放缓了点速度。
徐尘屿侧耳倾听:“你唱啊,我会仔细听的。”
“你想听什么?”
“随季先生高兴,我与有荣焉。”
骑车的人笑得带歪了龙头,在地上画出一条小弧线才稳回来,街道残雪斑驳,四野萧然,季松临没再蹬脚踏,他吹响口哨亮起前调,随即缓声唱道:
(1)“晚风,吹来多少美梦,
吹来多少轻松,
吹走无数隐痛,
迎着风,近看水影朦胧,
那些花香树影,随夜色染成透明,
晚风轻轻飘荡,心事都不去想,
那失望也不失望,惆怅也不惆怅,
都在风中飞扬
晚风轻轻飘荡,随我迎波逐浪,
让欢畅更欢畅,幻想更幻想
就像,你在身旁。。。。。。。。”
季松临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该怎么形容呢,徐尘屿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萦绕在耳边的嗓音就像浓墨重彩的油画,蒙上一层胶片质感,别有风情。
歌声穿过簌簌雪花,送进徐尘屿耳里,疾风并不温柔,吹得他的衣摆如云雀展翅。
但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冬天了。
一曲唱罢,单车在民宿门口停下,季松临没下车,他转回身,眼尾笑意深深,就这么看着徐尘屿。
“看我干嘛?”
“语文课代表,我还等着你的情话呢。”
来路覆盖了一层厚实雪花,拖拽出车轮轨迹,雪光给四周盈上透亮,将城市渲染成童话镇般的奇幻,但这些都无法吸引徐尘屿的视线了,他只能看见季松临眼里的光,星星都比不上。
徐尘屿直起身,拉过季松临的手臂,将人拽得靠近自己,他的呼吸就萦绕在季松临耳边:“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风声,也是我见识过最奇幻的冬景,但都不及你。”
季松临呆愣了好一会儿,桃花眼里倒影着徐尘屿暖暖的笑容,他最后评价:“真要命!”
民宿座落在梧桐茂盛的城市北边,蓝白相间的小洋楼,自然石头砌成院墙,走廊栽种了连成片的野蔷薇,积雪裹着枯枝,潮湿的水汽盈着幽冷香气。
民宿紧闭白色雕花木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大意是说得到下午三点才营业,两人面面相觑。
徐尘屿搓搓手掌心:“现在去哪?大冬天的,总不好站在这儿吹冷风吧。”
季松临伸手捂住徐尘屿冻红了的耳朵:“你吃饱了没?”
“吃了一大盒饭,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徐尘屿摇摇头,带得季松临的双臂僵硬地动了动,样子比机器人可爱。他四处张望后,提议道:“要不随便找间咖啡馆坐会儿,我们聊聊天,反正跟你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原本是随心而说的一句话,却叫季松临听得小鹿乱撞,他再一次防领教了语文课代表登峰造极的情话,勾起的嘴角比新月还弯。
徐尘屿半点没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笑什么?”
季松临干脆大方地笑起来,肩膀抖动着:“难怪江秀元连输你三场辩论赛,原来你口才这么好。”
徐尘屿这才意识到随心而讲的话饱含了许多情意,他倒也没害臊,反而笑意盈盈地又加了一句:“我这么想着,就这么说了,由衷之言,不是情话。”
季松临脑子忽地晕了下,注视着近在迟尺的俊朗爱人,他低压嗓音:“再说下去,我怕自己忍不住吻你。”
作者有话说:
季松临唱的歌曲叫《晚风》,来自陈婧霏,她的声线温柔到心碎。
台湾天气属于亚热带气候,不经常下雪,设定存在常识问题,这是我的bug。
第28章 爱本自由
季松临翻找了下导航,发现附近有很多私人电影院:“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吧,临街就有一家。”
徐尘屿摸了摸鼻尖,笑道:“对呀,说起来,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季松临朝徐尘屿伸出掌心,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牵着他的手踏上白雪皑皑的前路,路过一些巍峨建筑时,季松临就给他讲相关历史,路过街道时,就跟他讲看过的电影:“你看那条街,杨德昌的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其中有一场的取景就在那。”
他这么讲话的时候,徐尘屿就全神贯注地望着他,他觉得季松临侧脸的轮廓完美至极,甚至连来不及刮干净的青涩胡茬在他眼里也显得异常生动。
徐尘屿偏头看向那条寂静的长街,望见路灯下躺着老旧长椅,飞散的雪花像柳絮一般,椅把手积攒了一层厚厚的银霜。
“杨德昌啊,我喜欢他的电影《一一》。”徐尘屿牵着季松临走得缓慢,话也轻轻地说。
季松临笑:“那过会儿要不要看这部?”
徐尘屿立即摇头,他用手指调皮似的挠了下季松临的腰:“约会嘛,当然要看爱情片了。”
季松临被痒得腰间发麻,背脊绷紧了,他连忙攥住徐尘屿的手,递给他一个纵爱又无奈的眼神,像是再说,不许这样。
私人电影院位于光怪陆离的商场背后,一栋公寓式高楼的第三层,他们才走到楼梯口就被店里的情形惊了惊,电影院从门口到大厅围满了人群,男男女女,人声鼎沸,他们肆意大笑,手里抬着金色香槟,嘴里哼唱着摇滚乐,每个人都在手臂贴上了彩虹旗的贴纸,狂欢的聚会气氛正好。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方寸间晃荡,七彩缤纷的颜色恰如无垠夜空中迸发的烟花,却比烟花还灿烂。
场地左侧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穿着黑色皮衣,及肩长发稍显凌乱,他揽住另一个男生的肩,两人便向中央的圆形台子走去,那放着话筒,像是特意准备好的。
长发男生声色清亮,他先向人群鞠了躬,起身后说:“谢谢各位朋友来参加迪迦的生日会,你们只管尽情笑,尽情闹,今天的酒水全免!”
“哇喔!”
人们因这句话而沸腾,大家看起来都十分兴奋,举高酒杯,清脆的碰杯声在空气中此起彼伏,酿出了悠然缥缈的酒香。
制作精美的生日蛋糕由推车推上圆形台阶,长发男生弯腰点亮蜡烛,一共二十一根,他这才望向身旁男生,说:“这是我陪在你身边的第三年,迪迦,生日快乐,我爱你!”
话音才落,及肩长发男生就吻住了他的身旁人,两人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毫无羞涩,只当行自然之事,唇部辗传反侧,亲吻得难分难舍。
“哇喔!”
人群里再度传来第二波喧哗,他们笑着闹着,青春洋溢的脸庞比雪光还明亮,人海如潮水波动,圆形台阶犹如发出万丈光芒。
台下的看客自个搂住了自己的爱人,全是男生和男生,或者女生和女生,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面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了季松临和徐尘屿。
这应该是LGBT群体的一场狂欢会,里面有打扮妖娆的男生,也有穿着嘻哈的短发女生,他们站在这里,与周遭的环境相辅相成,每个人的手臂上闪耀着彩虹旗的光,这里变成了狂想乌托邦。
季松临和徐尘屿呆站其间,倒像是从宇宙中不知名星球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长发男生给了他的爱人一个深深的亲吻,停下后,他对着话筒,说了一段很煽情的话:“我和迪迦是在一个街口认识的,那是一个夏天,我下课回家,站在路口等绿灯,他不小心撞到了我,一撞,就有了后来的故事。。。。。。”他笑得很幸福,眼里似乎有泪光:“迪迦,谢谢你,你让我知道了自己不是怪物,谢谢你给我勇气,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勇敢,还要谢谢你愿意爱我。。。。。。。”
那名叫迪迦的男生也满含热泪,却笑得暖意盎然,他带着激动,断断续续的回应:“第三年了。。。。。竟然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我不想叙说这一路有多艰辛,因为所有的艰难都化作了喜悦,我想。。。我想说。。。我去。。。我忘词了。。。”
话还没说完整,周遭就爆发了嬉闹的笑声,这笑声里没有讥讽,只是场景有趣得令人发笑。
徐尘屿和季松临站在人海外,却默默地握紧了对方的手,他们在这看起来滑稽狂欢的时刻,生出了一种怆然泪下的感觉,果然情到深处,教人痴傻。
迪迦没在意混乱的现场,他红着眼眶,也红着脸颊,补充了最后一句:“总之,安肖,我也很爱你。”
尾音掉落,大堂里立即爆发了一阵狂风般的欢呼声,有点像婚礼现场,虽然只是个生日宴会。
长发男生接过话筒,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表达,呼了一口气,对着在场的朋友讲:“我知道,我们今后还是会遭遇误解和偏见,也许前路困难重重,但是没关系。。。。”他转过身,面对着爱人:“迪迦,自从遇见了你,我的夏天再也不会结束了。”
迪迦回想着爱人真情告白,情绪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抱住安肖,把脸庞埋进他肩窝处,两人抱了片刻,迪迦重新转过身,他用力地抹了把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过来,对着话筒,铿锵有力地说:“爱无关性别,爱本自由!”
这不是宣言也不是口号,只是发自内心的呐喊,话音还没落,狂欢就迎来了高|潮,他们的同伴因这句肺腑之言而满含热泪。
这时,人海里有一个紫发女人高高举起香槟酒杯,大声喊:“敬爱和自由!”
“敬爱和自由!”
摇滚乐奏响,放得是披头士的《In my life》,窗台积攒的雪花扑朔掉落,人们齐声高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开始跳舞,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全都醉倒在舞池里,脚尖跟着音乐的节奏,随意摆弄腰肢,跳着不知名而欢乐的舞蹈。
徐尘屿抬首,对上季松临的眼睛,他凑去他耳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