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怜她年青寡居,如今一门心思在兰哥儿身上,便安慰她说兰哥儿自小就聪明懂事,日后定会有大造化的。
琰儿和兰哥儿年岁相近,关系也好,他们在金陵也能相互照应着。
如今嫣玉和黛玉的亲事都已定下,就开始了忙碌的备嫁,贾敏张罗着两个女儿的嫁妆,还有她们姊妹的笄礼。
这段时日她们姊妹也便在院子里绣着荷包香巾,少再出门与姊妹小聚;其实这些繁琐的事务都有府上绣娘做活,将幔帐被褥衣物一应备下,只余诸如亵衣荷包这些私密之物才会让姑娘们拿起针线缝制。
她们姊妹俩也是落得清闲,毕竟尚在闺中的日子不多,如今也便偷得几日闲。
黛玉端坐在琴案后抚琴,清平的调子如潺潺流水,安和清乐。
嫣玉是在南嘉院和黛玉一起用过早饭,就靠在黄花梨罗汉床上小憩半晌;屋里燃着雪中春信,袅袅清香催人醉,嫣玉好梦一场醒来,恍惚以为回到了离恨仙境之上。
琴声即止,就看见黛玉拨开帷幔进来:“姐,外面传来消息了。”
黛玉喜染眉梢,神色语气中都是掩不住的欣喜,嫣玉便知定是大喜事:“你快说来,是何喜事?”
“皇后娘娘梦熊有兆,已是身怀帝裔。”黛玉欢快道,“听闻陛下大喜,在朝堂上说待皇后娘娘诞下皇嗣,便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这可当真是大喜事!”嫣玉闻说如此也是喜不自胜,待明姐姐诞下嫡子才算是坐稳了这皇后之位。
嫣玉和黛玉出到外屋的香几旁坐下,再向倚晴确认了一遍皇后有喜的消息,倚晴笑说:“姑娘,这可是刚从正院传来的消息,太太也很是欢喜,直说这是大喜事呢!”
皇后有喜,这是干系到朝堂宗庙的大事。
她们姊妹自是为郁明而喜,又不由担忧起意外之事。
“这些可都不是我们该想的,我们便祈祷皇后娘娘平安诞下皇嗣。”嫣玉笑说。
“这我倒想起一事了。”黛玉烦恼地皱眉拉着嫣玉道,“那穆小王爷是太后的胞弟,照着辈分与当今圣上应是舅甥。日后姐姐嫁给了那穆小王爷,岂非成了皇后娘娘的舅母?”这般算来可真成了尴尬事。
不提如此还好,如今若论起辈分的事倒让嫣玉想起另一桩事:“瑾大表哥的母亲庆都郡主是穆皇后的养女,穆小王爷是穆皇后的侄子,算来瑾大表哥便该唤穆小王爷一声表舅的。这可如何是好?”她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还使劲向黛玉眨眼。
黛玉托着腮苦思冥想,最后还是嫣玉把她拉回神思:“所以还是别说这个,伤脑筋。”
黛玉才重重点头:“这真是说不清楚的。”
其实黛玉对于穆莨此人便很是好奇,想要知道她姐姐未来的夫君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就怕那穆小王爷是似那姓孙的一样的浑人。
“你可别胡思乱想了,父亲母亲又不会似大舅舅大舅母那般识人不清。”嫣玉看见妹妹气鼓鼓的模样就不由笑起说,“更何况——”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却没再说下去。
黛玉被嫣玉说得更好奇了,追问:“更何况什么?”
“不告诉你!”嫣玉端起团扇掩去浮在眸中的笑意。
看见嫣玉这像逗小孩似的小把戏,黛玉一时觉得无言以对。
近来这段时日京城婚嫁喜事频繁,国丧过后先是盛萍与保宁侯世子成亲,然后江圻侯府小姐齐彤嫁给了常庆长公主的幼孙,南安郡主以濛也与忠顺亲王的孙子定亲。
直到柳宁安的笄礼,林家姊妹受邀去理国公府观礼。
理国公夫人卧病,柳宁安的笄礼便是她二嫂齐氏操办。
听说柳三奶奶文氏在文家败落后没多久就没了,是生恪哥儿的时候遭逢娘家变故没有坐好小月子落下的病根,结果刚出月子没多久竟又有喜了,却终日郁郁寡欢到四个月时就落了胎。
柳二奶奶齐氏却带回了一个道人,说恪哥儿生辰八字不好,与柳三爷和文氏相冲撞了,向理国公夫妇进言希望将恪哥儿过继到二爷名下——毕竟当年也是文晴远带来的道婆说他们夫妇命中本该有子,但要过继一个血脉相近的孩子来;如今柳家孙辈便只有长房的慎哥儿、恬姐儿和恪哥儿,既然恪哥儿与三爷夫妇八字相克,想来这就是天意使然,若将恪哥儿过继到二爷名下,他们夫妇定会将恪哥儿视如己出的疼爱。
其实稍有了解文晴远初嫁进理国公府时闹出的那些事情就明白这就是齐氏的报复。那时候文晴远整日怂恿着齐氏要将慎哥儿过继到二爷名下,致使理国公夫妇都对齐氏失望,大爷和二爷兄弟也有了心结。如今齐氏的娘家和文家有血仇,齐氏自是要怀恨报复。
诚然在恪哥儿出生后,柳三爷就大病小病不断,文晴远也一直缠绵病榻不起,如今道人说是恪哥儿和他父母八字不合,便很是让理国公夫妇信服,就着手准备着恪哥儿过继之事。
文晴远本就重病在身,又骤闻得此事,更是急火攻心,拖着病体去找齐氏大骂她无耻。齐氏却是笑意盈盈地抱着恪哥儿:“三弟妹尽管放心,我定会将恪哥儿视如己出的,不让他受半分委屈,你便大可安心。毕竟我是江圻侯府的女儿,而你不过是罪臣之女,恪哥儿做我的儿子自是比做你的儿子好。”
听闻这话后,文晴远顿时悲痛大哭,心中更是苦闷万分,又没过多久就重病而逝了。
对于理国公府的家事,旁人自是不清楚,况且如今文晴远也早已成了过去。
柳宁安已与保龄侯长子史琅定下亲事,待成亲后与黛玉便是妯娌,相见时想起这层关系不由略觉尴尬一笑。
已是妇人打扮的盛萍跟着她的婆婆保宁侯夫人而来,看见平素关系好的几个姐妹还俏皮地对她们眨眼睛,一副天真小姑娘的模样。
待笄礼后,她们几人仍像从前一样去柳宁安的院里吃茶说话,之前一直在服母孝的恬姐儿也被柳宁安拉过来同她们一起玩。
第65章
到八月八;忠靖侯府张灯结彩,忠靖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方姑娘迎娶过门。
方姑娘是个木讷性子,进门后也不管事的;忠靖侯就让她抚养着文氏的儿子珩哥儿;方氏就将珩哥儿带在身边,珩哥儿身边自有乳娘丫鬟伺候着,方氏依然是在屋里诵经抄写,不似新嫁娘却似心如止水的寺庙修士。
史二夫人见她如此,也劝过她几次;既然答应嫁来了史家,好歹也与侯爷好好过日子。
方姑娘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待史二夫人走后便依然如故;史二夫人也没有办法,只能任之如此。
庄史氏与贾敏谈起她那刚过门的三嫂子,说和贾家二姑娘的性子倒很像;全然是个木头人:“不管事的也有不管事的好;总不会像那文氏一样折腾得家宅不宁。”
“听说如今珩哥儿便是在方氏那里带着?”贾敏问起。
“如今方氏是忠靖侯府的主母,珩哥儿又没了母亲,理应是养在她跟前的。幸而当年文氏走时珩哥儿年岁不大;未将珩哥儿教坏了。便是方氏是不管事的,但有她在上头镇着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丫鬟婆子;好歹能定了家宅。”庄史氏端起茶盏轻抿着;才温声细语说起;“等瑾哥儿和玉姐儿成亲后;玉儿就是管家媳妇,方氏又只是名分上的婆婆;你只管是放心便好。”
贾敏才展颜:“还好在是姐姐给做的大媒。”
庄史氏就含笑:“我是瑾哥儿的姑母,又是玉姐儿的姨母,自是要为两个孩子想着。如今大喜将近;我同二嫂商量着,就请了常庆长公主的儿媳秦夫人做这男媒;你们家女媒是张家太太,她同秦夫人素来交好,这桩亲事也定能和和美美的。”
“也是多亏了姐姐你和二嫂费心了。”贾敏闻言便笑说。
“待到瑾哥儿和玉姐儿成亲后,琅哥儿和璇哥儿也娶了媳妇,到时候也热闹起来了。”庄史氏笑意愈浓,想着娘家人丁兴旺昌盛自是最好的。
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的关系与荣宁二府相似,但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史公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即湘云之父被请封为世子,次子和三子便去军营中想要挣一份军功;后来史鼎跟随穆将军出战立下大功被封为忠靖侯,而因长子早亡故次子史鼐回去承袭了保龄侯之爵。
贾敏也笑起来同庄史氏说:“二嫂的眼光也是极好的。那理国公府小姐柳姑娘和金陵李家的二姑娘,我正好都见过,真真是极好的姑娘。只是我家琰哥儿年岁尚少,不然我可是想求来做儿媳妇的;如今便好成了侄媳妇,也是一家人了。”
庄史氏乐染眉开,显然对于三个侄子的亲事都是万般满意。
贾敏知道了史二夫人为两个儿子定下的亲事也是暗自满意;柳宁安和李纾与黛玉是旧相识,几个女孩子玩得不错,日后做了妯娌也会相处得好。
“听说嫣姐儿许给了穆小王爷?”庄史氏想起又问。
“是。请期定下了明年四月,正好在她们姊妹笄礼后。”贾敏笑与她道。
“穆小王爷也是个好的。”庄史氏却莫名就红了眼眶,忙捻起绢帕拭泪,又怕贾敏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如今见着穆小王爷也要成亲了,我便想起慕儿;她若还在,如今也该是说人家的年岁了。”
贾敏怜她慈母心,就轻抚着她后背:“小郡主如今该是投生到好人家里了,你也莫太难过。”
庄史氏拭着泪才絮絮说起:“当年八姐儿夭折了,老爷就将刚三岁的慕儿抱了回来,说这是王妃留下的小郡主,日后就当做我们的女儿;府上除了老爷、老太太和我,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慕儿的身世,却没想到还是留不住慕儿。”便是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庄史氏才敢与人说起这些往事,只是可怜庄慕做了这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当年扬州城凉光寺的那场时疫,庄老太太和庄慕还有那些无辜的姑子丧了命,他们都清楚是有人借以那场时疫除掉庄慕,但到如今赵王和晋王都已落败却仍不知当年那场时疫的因果缘由。
庄慕虽非庄史氏之女,但也几年母女相待;庄史氏自是疼爱女儿的,想起庄慕惨死便是满心忿恨。
贾敏一番劝慰,两人又吃了一盏茶,才送庄史氏出府回去。
在新皇即位之初满城风雨的谣传渐归平息,只是这样的宁静仿佛是风雨将临前的不安。
到史家来纳征之日,由忠靖侯携史瑾亲至,行奠雁礼。
史家送来聘礼摆在院里,十五担酒盛在乌木架上,财帛金银,鲜野走禽;院里很是热闹,来宾啧啧称叹。
最奇的是穆莨也随男宾同至,便和史琅史璇在廊下说着话。
“姑娘,大姑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二姑爷温文尔雅气宇不凡,与姑娘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晋青跑去前院看了就回来欢快地向姑娘禀报。
嫣玉和黛玉正坐在廊下对弈,听见晋青叽叽喳喳地说着,嫣玉才似笑非笑地抬头:“小丫头,成语可不是这样乱用的!你总这样堆迭成语,要让二姑娘误会的。”
晋青急得红了眼:“姑娘,我没有胡说!我真真看到大姑爷和二姑爷了。”小姑娘的语气却是欣喜的,明亮的眸光在她们姊妹身上徘徊。
在黛玉侧耳听她说时,嫣玉的绣袖拂过棋局,一枚白子掉落在石桌上绽出清脆的声响。
“姐!”黛玉就撅起嘴伸手去拈那枚白子,似嗔般道,“我都让你半子了。”
嫣玉如故含笑:“那再让我半子?”
黛玉哭笑不得,就佯作生气:“我去找琰儿下棋了!”
“琰儿在前院呢!”嫣玉玩着凉凉的棋子,轻笑也带着几分无赖地说。
“姐,你太无赖了。”黛玉气鼓鼓地倚栏坐着,手中仍捏着那枚白子。
嫣玉本来也只想逗一下妹妹,就抬头示意晋青继续说。
毕竟黛玉且年少,听旁人提起史瑾就绯了颊,但眸中闪烁的星光是掩饰不住的。
晋青才欢快地继续说:“太太招待着女宾在说话,老爷同亲家老爷在前院。”顿了下又问道,“姑娘,我再去前院看看?”
“不必了。看着时辰那边应该快要结束了。”嫣玉很有经验,先前穆家来纳征时也是这般情形,她便估摸着时辰算来。
晋青才应下,在一旁跟倚月说着话。
嫣玉和黛玉继续干巴巴地下着棋,直到琰儿一路小跑着进来呼唤着:“姐!姐——”
“琰儿过来了!”黛玉看见琰儿立刻笑道,琰儿就在靠近黛玉的竹凳上坐下,目光在她们姊妹对弈的棋盘上扫过一圈,小孩子尤是好奇:“二姐姐在和大姐姐在下棋吗?”他数着棋子,似乎还挺有明悟的。
“琰儿,要不你来和你二姐姐对弈吧?”嫣玉顺势起身,对黛玉挤眉弄眼的。
黛玉掩唇笑着,嫣玉就起身进屋里披了件水红梅斗篷出来,看见琰儿就坐在她刚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