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莨倒是胸有成竹:“不过是引蛇出洞的宵小之辈。文氏的势力再京城盘踞深久,如今便冒了头,正蠢蠢欲动不安分着。这样也好,省得日后再闹出事端防不胜防,倒不如是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虽是如此说来,但你可要把握好尺度,莫要反烧己身了。”嫣玉虽不觉有误,但毕竟先帝初崩,此时稍有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惊涛骇浪。
“我明白的。”穆莨依然点头。
送走了穆莨,嫣玉沿着青藤花廊慢腾腾地走回院里,没想到本在抱厦歇下的逾白却醒了,看见嫣玉回来才急急道:“姑娘,你是去哪了?我进屋去换灯才看到你竟是不在屋里。”
“逾白姐姐,我不过是出去走走。”嫣玉盈盈含笑,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夜里易凉,姑娘可要穿好衣衫,莫要着凉了。”逾白还是给嫣玉披上了一件青衫,拥着她进到了屋里。
嫣玉还觉得精神奕奕,只在暖炉边点了浅淡的安神香,听见逾白道:“姑娘,天还早着,不若去榻上躺一会?”
斟了半杯玉露茶细尝,嫣玉放下茶盏在案上,指了指旁边的绣墩让逾白坐下:“逾白姐姐,我也睡不着,我们就随意说说话吧。”
“好的,姑娘。”逾白听从地坐下。
“你曾梦过见神仙吗?”嫣玉很认真地望着逾白问,期待着得到一个希望的答案。
果然就看见逾白点头:“醒来前我就梦见了一个仙姑,很是好看。”
嫣玉弯弯眉:“那仙姑可否是头顶莲花冠,身披紫云衫,萦绕着七彩仙气而来?”
逾白惊讶连忙点头:“姑娘也曾梦见那仙姑?”
嫣玉含笑:“我可没有你的仙缘,不过是见画中仙人都是这般模样。”但她也能猜到逾白梦见的那个仙人正是警幻仙姑,只是不知警幻仙姑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还真是防不胜防的情况;她在呆了这么多年,对于离恨天上不过瞬刻,如今花神出关警幻仙姑这个太虚仙主便不该再插手百花司诸事。
嫣玉便让逾白先回去歇息,无需再在这里守夜。
逾白还有些犹豫,只是嫣玉坚持如此,她无奈只能应下。
其实骤逢国丧,嫣玉更担心的还是史瑾和黛玉的亲事;因文氏被休弃之故,史瑾顿时又变成了谈婚论嫁的香饽饽,只因两家早已定下亲事才歇了有些人的心思。
嫣玉担心的却是警幻仙姑会从史瑾身上做文章,顺便也坑了黛玉一把。
天将明时,突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惊叫的说话省,嫣玉推开雕窗往外望去,看见划过微曦的飞星消逝在天边。
飞星主战,自西北而生,天狼星动。
新皇初登基,又现飞星入世,只怕若再传出流言蜚语要令人心惶惶散乱。
她不相信这天象只是巧合之事,星君府主二十四星象,如今飞星入世与主掌星象的星君府不无干系。
丫鬟们都聚在院里仰头张望着,到飞星过后仍在廊上低声相谈。
晋青向倚月说着:“倚月姐,我听说飞星起,就是乱世当道。这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小姑娘虽是好奇,语间恐惧更是明显;太平盛世好歹还能有一口饭吃,若真逢乱世便是芳龄魂断了。
“别瞎想这些,都是没有的事。莫惊扰了姑娘!”逾白回头打断了她们的话,就卷起绣帘进了屋里。
嫣玉才回头望向她:“逾白姐姐,听说昨晚夜现飞星?”
逾白伺候着嫣玉洗漱更衣,一边笑说:“都是大家看见的,突然间好多飞星从天边闪过,我都以为看花了眼呢。”
嫣玉便似笑而非地反问她:“逾白姐姐,世人都说有神仙,这般说来这雨雪星辰四季诸事也该是归神仙管来的。都说飞星主战,那你说是神仙想要人间打仗呢?还是这飞星便不受神仙管了?”
本来大家都只是看着飞星感慨良多,倒未曾细想如此,只听嫣玉说来才让逾白愣了下,才转而轻笑说道:“这我倒是不知。姑娘学问渊博,倒给我们说说吧!”
“神仙之事,不可乱说!”嫣玉狡黠一笑,却又不禁觉得自己说出这话确实有些笑话,何必拿这种话来搪塞不知事的小姑娘。
“小时候在庄子上也听娘说神仙的故事。”逾白一扫刚才的穆色笑着接话。
“我记得你娘是太太的陪房,从荣国府来的?”嫣玉想起逾白的来历,随意问起。
逾白点头应话:“是。其实从前我娘也是亲家老太太从史公家带到荣国府的陪房,后来我大姐姐被太太看中选做了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我才有幸到姑娘身边伺候着。”
这般算来倒还有一番机缘,只是听逾白说到史家,嫣玉才若有所思地沉思起。
第62章
次日去正院向母亲问安;贾敏正坐在炕上听琰儿念书;倒是琰儿看见两个姐姐过来立刻两眼发亮,就被贾敏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手:“好好念书。”就唤江碧过来,“你过来看着琰哥儿;让他背完了《论语》第六篇。”
江碧跟在贾敏身边,也是认书识字的,听了贾敏吩咐就笑着过来:“太太放心。”
琰儿很是不情不愿地撅起嘴,只是不得不缩回去端起书看着,看得嫣玉和黛玉都背过身掩唇轻笑。
贾敏和她们姊妹到前屋坐下;问她们姊妹最近都做什么。
“我跟着嬷嬷学做绣品。”黛玉莫名双颊染上微晕,声音也愈低。
嫣玉不好意思说自己无所事事;就只附和着黛玉的话:“玉儿绣得越来越好了。前儿玉儿还给我绣了一条绢帕,我就日日带在身上。”说着就把那条绢帕取出来给贾敏看。
贾敏才含笑点头:“玉儿是下了功夫的!嫣儿你可看看你妹妹。”
黛玉自是为姐姐说话的:“那还是姐给我描红呢。母亲,姐姐的画越来越厉害了!姐姐给我画了好多画;我就把姐姐的画都挂在屋里;等到日后姐姐成了名家大师;那这些画可就都是传世名画了。”
听她这话贾敏都不由轻笑,嫣玉倒是喜笑颜开:“你这想法不错。”
贾敏抚着指下绣工缜密的绢帕,才想起金陵那边的消息;告诉女儿:“金陵的李家传来消息,李家四老爷没了。只是如今正当国丧;我们不好离京;就让冯管事和冯翼家的去金陵送祭礼。”
李家四老爷就是江娘子的丈夫。江娘子可怜;这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骤然听闻这般噩耗;姊妹俩都有些讶然:“从前都未曾听说李四老爷有何不好,怎的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是人有旦夕祸福罢了。”贾敏叹息。
国丧期间为了避免再起意外;官宦家的女眷都鲜少离府出门,也怕被言官论议犯了禁令。
平素嫣玉和黛玉来正院向母亲问过安,在正院与母亲幼弟一同用过饭;就回院里姊妹俩下棋绣花。
从正院出来路经青藤花廊,嫣玉下意识地抬眸望向天际,隐隐有些莫名和不安。
“姐,我听叶子说,昨晚出现了飞星?”黛玉挽着嫣玉低声问她。
“我也看见了。”嫣玉显然有些闷闷地说。
“书上说,飞星现,天狼动,战祸起。”黛玉犹豫了半晌就又开口,“院里都说又要打仗了。古往今来每当飞星出现,就总是伴随着战事起。”
嫣玉倒有别的见解:“飞星现战事起,这话倒是不假。可是为什么有时候飞星没有出现,也起了战祸呢?”
黛玉便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摇头:“难道都是巧合?”回头对上姐姐若有笑意的眸子,黛玉突然心头微动,一种古怪的假想在心里形成,就听见嫣玉压低了声音说:“秦末之际,有妖狐夜啼,大楚兴,陈胜王。你猜那妖狐和飞星现,哪个更为靠谱?”
“妖狐之说古怪异常,飞星,倒是真的出现了。”黛玉隐隐兴奋,她已有了一个答案,“尚且有人相信妖狐之说,相信陈涉要复兴楚国成为楚王,那相信飞星现战祸起的人应是更为数不胜数了。”
飞星现,战祸起;谁也不知道究竟从何时开始传出此等谣言,但千百年来早已令人深以为然。
飞星出现了,人心动摇了,于是那些心怀鬼胎蠢蠢欲动的家伙认为这是天意使然,便举兵而起;从此以后人们更加相信飞星对战祸的预兆,从此更多深信天命的蠢货前仆后继。
其实也就是星君府的某位星君无意打了个瞌睡,指尖的灵力化作星火闪过,才成了这飞星之象。
唯独这次显得很不寻常。
嫣玉明显有些心事重重,跟着黛玉一起去了她的南嘉院,只在嗅到淡淡的茶香才回过神来,黛玉已是斟了一杯茶给她:“今早煮的云雾,让倚晴一直暖着。”
“茶香浓郁,我很喜欢。”嫣玉习惯就说。
“你可太敷衍了!只这样说!”黛玉深知自家姐姐的秉性,听到她这话就撅嘴道。
嫣玉实在被黛玉逗乐了,故意一本正经说:“我向来实话实说。”
黛玉佯作不理她,只拿起置在案上的绣框绣了两针,又放下按捺不住地向嫣玉问:“母亲要在我院里再添两个教养嬷嬷,这又是什么章程?原来院里就有两个教养嬷嬷,照着规矩也是足够的。”
“大概快到时候了,母亲也是着急着。”嫣玉却古怪地说了句,垂下眼睑道。
待到出了国丧,也将到她们姊妹及笄,笄礼后便是史瑾和黛玉的亲事。
平时若再贾敏面前听提起自己的亲事,黛玉都会避而不言,但再嫣玉面前她倒未太拘意:“可是,姐,你的亲事不都还未定下吗?”
嫣玉未有抬眼,只是玩着腕上的翠玉镯子,似在认真看着翠玉镯里的青白纹痕。
“姐!”黛玉拉过嫣玉要引起她的注意,“你可别当没听到啊!毕竟母亲又不在。”
“儿女姻缘本是父母之命,想来父亲母亲已经安排妥当了,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嫣玉虽是这样说着,心中却百般忧虑。
穆莨说不会有差错,但思来想去她仍是不放心。
依着人世的规矩,女儿到了年岁必然要嫁人为妻的。
在明白这个认知后,嫣玉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入乡随俗地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合适的人,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贤妻良母。
她和黛玉不同,黛玉是正正经经喝过孟婆汤从轮回盘中下来的,待回到离恨天上对于这一世诸事也不过是千万年中的黄粱一梦。她却是带着记忆而来,这是她千万年修行中真实活过的几十年,即便日后脱去肉体还复仙身,这一世对她的影响也是实实在在的。
可如今却正巧遇见与她遭遇相似的天璇星君,正巧穆莨与她有同样的想法和目的,这样算来就能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想到穆莨时,嫣玉的唇角才微微扬起。
却看得黛玉很着急:“姐,你可一定都不担心啊?”
嫣玉不明:“担心什么?父亲母亲总不会挑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就是了。”
黛玉才暗自嘀咕:“这倒也是。”
“你可曾见过瑾大表哥?”嫣玉故意戳了戳她坏笑反问。
“没有啦!”黛玉立刻背过身,嫣玉不由轻笑:“可是我怎么听说——”嫣玉故意把语气拉得很长,看见妹妹要生气地撅起嘴了才道,“我听惜春妹妹说,史家的云妹妹悄悄塞了一幅画给你,据说是瑾大表哥的画像?”
提起此事,气得黛玉就跑里屋要将那幅画拿来给嫣玉看:“可真不知道那画是谁画的,可真真把我吓了一跳。”
小心地展开画卷,画中是一个年轻人;只是这画师的画工已是可见一斑,那画中人的脸就当真只有再朴素不过的五官,大概就连琰儿都能画得出来。
嫣玉连道罪过:“把好好的人画成这样,可真是要气坏祖师爷的。”莫说她早已见过史瑾,就算她没见过也不会信了这幅画的邪。
“可不正是这理!”黛玉应和着姐姐的话。
“倒是你规矩。”嫣玉才调侃着妹妹,“从前瑾大表哥几次送云妹妹去外祖母家,我若是你便忍不住这好奇了。”
黛玉便笑起:“那不如日后再有机会,姐姐帮我去看看瑾大表哥是长的如何模样?只需这健全整齐,我便再无所求了。”
“你这玩笑话说得真精彩!”嫣玉笑着就假意要用扇子拍一下她,“瑾大表哥可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那不但要学问好,还得是样貌最佳的,这讲究可多了,才当得起这探花郎;嗯——就像我们父亲那样。”
“那也是母亲好福气!”黛玉盈盈含笑。
“那日后玉儿也是好福气的。”嫣玉自是不吝于此。
黛玉气哼哼地偏过头,就继续拿起绣框绣着那朵只有四瓣的兰花。
到午后嫣玉便回去院里正要午憩,就见晋青匆匆忙忙脱下布履往长廊上走,嫣玉招了她到跟前,晋青才面带愁色道:“姑娘,姑娘,太太给我们院里又派了两个嬷嬷,说是给姑娘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