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轻声细语:“告诉我,你是奈落的心脏吗。”
背后,明月夜出鞘,带去不为白日所吞没的如月辉光。如同从剑鞘中流淌出的、不可阻挡的泉流,无法捉摸的烟霞,有多美丽就有多凶险。
无垢的幽灵们纷纷伸出手臂,推助剑光往前。
狗卷棘则与清和同时低声道:“现出原形吧。”
心脏褪去了化形,露出了本来的面貌,变成没有五官的肉团勃勃跳动。
他对球形的结界说:“破碎吧。”
特级咒灵里香俯身,双掌按在结界上,不断挤压,以绝无仅有的压迫感将结界挤出裂痕。在场众人仿佛都能听到嘎啦脆响。真希和熊猫在一旁警戒,预防敌人到达扰乱。顺平则操控式神水母,盘在结界上不断收缩收紧。
剑光达到的刹那,结界破碎了,里香和式神后撤,避免被其误伤,干扰杀敌。
明月夜的前进没有任何阻力,有幽灵的帮助,它一剑绞碎奈落心脏,有如明月照彻污秽,无处不在,无所不达,不可捉摸也不可抵御。
无血的襁褓落在地上。
真希长出一口气:“呼,险些被障眼法骗了啊。”
熊猫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清和真可怕啊,刚才我都不敢呼吸呢,还好还好,还好有清和动手,不然等敌人上来了就麻烦了。”
经手沙漏的忧太抬起手臂,“在那里!”
趁奈落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回收宿傩手指!
清和等人马不停蹄地朝城池赶去。城中正因为继承人的失踪陷入一片混乱。还是婴儿的继承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变为了一根妖怪似的手指,实在骇人听闻。加上他出生时死了一产房的人,已经有人猜测婴儿,也即少城主是不是被妖怪换走了。
熊猫落地现身时,他们指着他惊慌失措:“妖怪。”
清和正要出言安抚他们,狗卷棘则一拉拉链:“睡吧。”
歪歪扭扭睡了一地的人,他还尤为无辜地望来,仿佛清和的惊讶多小题大做:“?”
他到底是有多想尽快回收手指,让此事的扫尾赶紧结束啊。
真希干脆利落地越过众人,收走宿傩手指,放入匣中。
“可以了。清和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写封信吧。你可以留下等狗卷棘啊。”真依偏头一笑。
因为战国妖怪遍地,长期昏睡十分危险,狗卷棘留下断后,看着室内的人,估摸着咒术师们走了一段路后,才解除了咒言,撤退回去。在此期间,清和一直陪同他蹲守在墙上,就着临时找来的纸笔书写缘由。
“这样差不多吗?”她吹了吹信纸。
“鲑鱼子。”
狗卷棘帮清和折了个纸飞机,吹了口气,飞到被包围在中心的主事人身边。
当他唤醒人们,自己与清和抽身离去时,纸飞机就在城墙内悠悠落下。
完成任务的几人在食骨之井等待。
清和早已告知戈薇自己的誓约,她怕若是两队汇合,路上会生出波折,四魂之玉又被哪路妖怪抢了去,因此她嘱托戈薇,净化四魂之玉后立刻用掉它,顺便为自己许愿解除无垢体的桎梏。
没有人能够掠夺无垢体的生命力,即使是无垢体自愿也不可以。她如此嘱托。但凡清和笨一些,软弱一些,善良一些,倒霉一些,当她面临是否用生命力拓印术式的选择时,恐怕也会发自内心地、自以为是自愿地说一声愿意吧。
她没想到的是,为消息失散的咒术师和戈薇前辈们沟通消息的竟然是神乐。
他们在食骨之井边扎营等待。比戈薇的好消息来得更快是妖怪。
神乐乘着风,匆匆说了几句类似感谢的话。她早知奈落垂危,守在一旁,瞅准他身陨的空子,抢走了自己的心脏。
妖怪的眉梢眼角都透着新生活即将展开的轻盈。
她向清和打听她们是怎么消灭奈落的。
清和当然没告诉她。
“一个秘密。”
“……”
神乐动身要走,被清和叫住,冷淡的面色还透着一点懵。
“能不能帮我们问戈薇前辈几句话,就当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吧。”
“帮你们传递消息也不是不行。”
美貌的妖怪驾着羽毛飞走了,心音并不因为锁链的消失,愿望的满足而变得膨胀扭曲,依旧如风,只是如同一道冲破繁林,袭向旷野的烈风,浓烈而纯粹。
【在看什么?】
“听她的心音。真好听。”
狗卷棘:“……”
然而,比风一般的妖怪更快的,是无垢的幽灵们。当她们低头时,清和忽有所感,收敛笑容,仰起脸望向她们。
一双双手臂轻柔地、最后一次拥抱了清和,而后消散远去,化为丛林中飘荡的晨雾。
“等下。”
清和下意识伸手挽留时,如同抚摸到一层真与幻、生与死的轻纱。
【回去吧,过你的人生。我们也已卸下我们的枷锁。】
轻纱下的面庞如此回答她,语声温柔似微风。
清和怔忡地望向她们消失的地方,心中泛起酸胀。她想过许多次,誓约完成后会是什么景象。但从没一种是现在这样。不知是否没有亲口对四魂之玉许愿的缘故,她总觉得心中没有实感,仿佛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结束了誓约。
压在她身上的幽灵的手臂已经远去了,为什么她反而觉得自己变得沉重了呢。
狗卷棘抹去了清和落下的一滴眼泪。
【回去吗?】
他问清和。
【还是在战国多转悠一会?】
“回家吧。”
两人再度跳入食骨之井,然而这一次以往又有不同。
狗卷棘再说一遍“做你想做的事。”
清和这一次的吻却落在了别的地方。
在粉川家,最为无聊的时刻,清和曾经观察过蝴蝶破茧。
它顺着唯一的破口,向外界探索,用尽所有力气扇动翅膀,在茧内割出破碎的光影,激起微小却疯狂的乱流。
清和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茧。
而狗卷棘,她逆向的蝴蝶,正循着唯一的入口,探索茧房之内。
蝴蝶在茧内是液体。
狗卷棘也是,满到几乎溢出。仿若无处不在,无处不卷席,无处不掠夺。一场微小却疯狂的乱流发生在二人的吐息之间。
随狗卷棘偏首亲吻,他唇畔两侧目状咒纹不断被牵动,仿若蝴蝶试探地挥动天生的双翼。
清和观察过的蝴蝶,因为挣脱的动作太过剧烈,从一茎草上落到地面。
而清和与狗卷棘仿佛也再现了这坠落的过程,在时空的隧道中,她一时难辨真实与虚幻,现实与回忆,现在与过去,人类与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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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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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声告诉我,这波撕下小甜饼的外衣,我是沙雕选手还是秋名山车神!
此时,狗卷还没有名分(x)管他呢,先写个啾咪的,谁不是因为狗卷涩才写他的呢(你
【恰甜饼的富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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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次话疗
狗卷棘垫在清和身下; 摔落在井底。
两人在现代的井底分开,清和直起身,瞪了狗卷棘一眼。
少年还在擦拭唇角; 纤细的手指勾过漆黑的咒纹,回望的目光纯净而无辜。
他越来越狡猾了。不说任何命令性的指令; 偏偏抓住清和的目光掠过他的嘴唇的瞬息开口; 所说的言灵还是“做你想做的事”,让清和想要怪罪他也没有立场。
谁让这是清和想做的事情呢。承受她的亲吻的狗卷棘; 即便后来反客为主、欲罢不能; 又有什么责任。
但谁在狗卷棘的怀中; 与他对视时,又能不分外留意他的双唇?
清和眨了眨眼睛,当狗卷棘的双手从她腰间抽走时; 她捉住了他的手腕,少年的脉搏有力地冲击她的手指,一如坠落时他的心跳将她支撑。当幽灵们远去时; 清和迫切需要再抓住什么。
说起来,自从她逃家后; 虽然清和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 但因为狗卷棘与五条悟的插手,除了被魇梦带走的那段时间; 清和几乎从未孤身一人过。
“……谢谢你。”
狗卷棘得意得像加了餐的小狗,抬起手爪子摇了摇; 眼里尽是笑意。
他人虽纤细; 手也修长,但手掌心有不少肉,捏起来怪有弹性的; 清和不由捏了两下,想到狗卷棘作为咒言师末裔,早已不知孤身一人过了多久,她又轻轻说了一遍:“谢谢你。”
真希与熊猫落在实地,一人一咒骸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你们还没上去啊。”
清和:“!”
狗卷棘:“!”
两人触电般把手分开。
熊猫:“……”
真希:“不是,那天你们亲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
清和一把把真希怼到井壁边:“快点上去,顺平和忧太同学待会还要来,再不上去就挤不下了。”
真希:“……”
“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嘀嘀咕咕地爬上井壁:“怎么和真依一样脾气差。”
清和:算了,忍忍吧,真希不说她和狗卷棘就好。
出来的时候正是清晨,历经战国风雨的咒术师们没有打扰日暮神社中的人,而是自行穿过东京街头,回到高专。
然而,在现代等待她们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无垢体的制作方法暴露了?”
清和同五条悟确认消息。
【不要这么说自己。】
狗卷棘闻言皱起眉头。
清和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就在刚刚,她们回到高专时,见到了等在门口的五条悟,他开口便扔下炸雷,说是魇梦的后手起效了,他从前催眠过的人渐渐苏醒,看到了居所内之前被忽视的纸张。纸张上记录着无垢体的制作方法。
“还有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除了你的身份、立场被质疑之外,上面也有人用粉川家主逝世一事做文章,说是你下了毒手。还有千草礼,也说是你杀的。”
清和:“……我不该有不在场证明吗?而且魇梦那叫祓除。”
五条悟耸了耸肩膀:“和以前同理。证据如何并不重要。”
清和心知肚明:重要的是她又和凶案扯上了关系。重要的是可以借此狠狠打压五条老师派系的咒术师。
一次没有证据,那两次、三次呢,即便她自身清白,粉川家主与魇梦都死有余辜,奈何他们一人是她父亲,另一人抚养她长大,再加上先前化为特级咒灵的中村次郎,勉强可以归入她的青梅竹马,可想而知在不熟悉她的人眼中,她已经是何等名声。
“五条老师,是带我去审判的吗?”
“你不害怕吗。”
“因为五条老师是最强的。那就没什么好怕了。”清和将背包卸下,递给狗卷棘,“沙漏还有剩余使用次数,只能请你替我交给姐姐们了。”
五条悟拍手打断二人的凝视:“好啦,话别时间到这结束,我还有话问清和,麻烦清和先睡一觉了。”
不等五条老师用带咒力的手指在清和额心一点,将她敲晕,狗卷棘就先轻声说:“睡吧。”然后接住了没有防备而倒向一旁的清和。
狗卷棘想,她最近很累,都没有好好睡好觉,然而面对五条老师戏谑的眼神,他忽然想到,能够破译他的心音,替他代为转达的人已经在他的言灵之下睡着了。
*
清和在四面贴满咒印的密室醒来,双手被捆缚,背在椅后,长长的锁链自地下伸出,固定了她的四肢。
她一醒来,就牵动了锁链哗啦作响。
“啊、啊,醒了啊。”
五条悟在她面前说。
“审判我的,是五条老师吗,这回是五条老师占优?”清和说。
咒印似乎针对全方位的术式进行了封印。她本就不容易听清五条悟的心音,这下双耳更是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把她变成一个不能动用咒力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既然你在这个房间,目前很难说谁占优呢,不过我一定会赢就是了。”
“嗯。”清和点头,然后没有再说话。
“你在干什么?发呆吗?”
五条悟手指着她,即使没有放下绷带,也能感受到他正在以谴责的眼神望着清和,差不多是些“老师花费时间在这审你,你居然发呆”之类的抱怨。
“不,”清和在五条悟手底下已经养出了一流的狡辩能力。“在等待老师取胜。”
“嗯嗯,”五条悟满意地收回手,“然后呢,你有什么意见?清和,快点开动你的小脑瓜,想出点损招来。”
清和敢打赌五条悟已经想了一连串的损招了,但这回他又非得叫自己亲口说出来。
清和问了问他目前的情况。
与上一次她参加审判略有不同。
中村家格外卖力地给清和泼脏水,不仅是因为悲痛于嫡次子的死亡,更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