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版权卖出去了。最少也能挣到81万。25万还给投资人,剩下来的56万按说好的对半分,也还剩28万,够他继续紧紧巴巴地拍摄出下部电影了。
在与Bill谈后不久还有一家日本的发行商也要买版权,销售范围是全日本,不过只有5万美金,谢兰生也点头应了。这回,28万变成40。5万了,足够了。
放下心上大石头的谢兰生却没回酒店,他告别莘野,独自一人出去走走。
他依然是那样文艺,想静静地回顾回顾。
他来到了都灵地标Antonelliana尖塔,两分硬币后的图案。
这座尖塔威严矗立,是都灵的标志建筑,也是都灵城唯一一个高点,大家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它尖尖的顶。它是上个世纪全世界最高的建筑物,而现在,它高高的塔内是意大利国家电影博物馆。
这座城市在二战前是意大利电影中心,还有意大利第一座电影院。而意大利人把电影博物馆设在Antonelliana塔里,足见电影地位之高。
谢兰生两手插兜,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如童话里那个王子走向他的莴苣姑娘。
在塔尖下,谢兰生仰起头来,看中间电影博物馆那黑漆漆的影子。
良久良久,久到谢兰生都觉得有些冷了,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在过去的一年当中谢兰生一直以为《生根》版权卖出那天他一定会雀跃欢呼,深深地为自己骄傲,可事实上,他发出的竟然不是一声欢呼,而是一声叹息。
在都灵的寒冬夜色中,他突然间便想起了经典电影《毕业生》的最后一段。一向软弱的霍夫曼轰轰烈烈抢回新娘,然而电影最后一幕,霍夫曼却坐在车尾,眼神游离,满脸空茫。
一如他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时候华语电影想卖版权确实是难。《妈妈》好像没卖版权,但张元在电影节上拿了法国政府的十万刀奖金,后来贾樟柯他们就可以卖掉了。
第30章 都灵(七)
12月9是都灵国际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兼闭幕式。
12月8号是星期日; 各项活动人山人海; 之前Bill说获奖电影一般会在这时出场也是因为容易造势; 而谢兰生以及莘野则必须要更换酒店因为寄送拷贝迟了,谢兰生订房间也晚了,那个时候; 酒店说,8号周日早就没有剩余房间可以订了。莘野订的另个酒店在市中心,也是五星; 莘野自己花钱享受; 谢兰生是蹭蹭而已。这电影节的组委会只给报销三天住宿,而谢兰生若想看完就必须再自费四天;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肯定会选最便宜的,50美元的motel; 虽然连这200美元可能都要管朋友借,甚至说; 他可能因囊中羞涩而选择提前回家。谢兰生觉得,幸好莘野喜欢热闹非要看完颁奖晚会
于是,7号的一大早谢兰生就去退房间; 按照莘野的指示把行李寄存在了前台; 告诉对方六点来拿,便去观看电影展映了。
然而十分乌龙的是,六点钟,谢兰生一回到酒店,就冷不丁在大门口看到了组委会的人!似乎还是正在等他!
他们一见谢兰生便齐刷刷地走了过来。
谢兰生懵了。
谢导; 组委会的一个男人说,您是打算去机场吗?今天就要回中国了?
啊?
我们知道,资金不足的电影人不会留到最后一天,但是,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参加明天的闭幕式。
谢兰生:???
资金要是实在困难我们会再报销两晚。
不是,你们误会了。谢兰生赶紧解释,我订酒店下手晚了,那时周日就满房了。现在是要换一家住,并没打算离开都灵。
哦哦哦哦组委会的人松口气,那太好了,咱们明晚再见了!
嗯,明晚见。
送走几个人,谢兰生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转过头面对莘野,十分茫然:组委会来就说这个?还是说,对每一个要走的人组委会都会挽留一下?咱们正好是最后一个,所以他们说完就离开了?
莘野两手插在兜里,似笑非笑,谢导,恭喜,你要拿大奖了。
啊?
莘野迈步走向前台:如果没奖,他们不会故意过来叫你参加颁奖典礼的。
是、是这样吗。谢兰生想装作冷淡,然而脸上却没绷住,在弯腰看行李签时嘴角用力地弯了弯。他把笑容藏起来,不想让莘野看了笑话。
而后兰生有些开心,又有一些因为太好的东西还没有兑现而生出的紧张忐忑。他带着东西,坐莘野租来的车一路到了新的酒店,进去发现竟是个套房外间可以会客、办公,里间用来休息睡觉,盥洗室里还有一个超级巨大的按摩浴缸。
他们出门吃了晚餐,回来以后谢兰生就钻进浴缸大泡特泡,感觉自己在演电影。中间有回莘野突然拉开木门去上厕所,兰生赶紧扯过旁边的白毛巾盖在腰下,感觉还挺不好意思。虽然说吧,他也经常去澡堂子,大家互相看没所谓,但那个是互相看,跟这个单方面看不一样。莘野好像瞥了他一眼,又好像没有,谢兰生也不太清楚。
他们俩在官方酒店就是住的2 Queen的房间,这回还是两张床的,一夜下来相安无事。
而第二天晚上就是电影节的重头戏了颁奖典礼兼闭幕式。
谢兰生又穿上那套莘野买的西装皮鞋,还人生中头一回用吹风机吹了头发,觉得自己这堆头发都一瞬间变金贵了。
因主会场水泄不通,谢兰生与莘野先乘计程车到官方酒店,又从酒店一路走去。谢兰生穿着新买来的西装,顶着吹过了的头发,漂亮地走进场地,又漂亮地坐下身子。
7点,都灵国际电影节闭幕式正式开始。
一个声音十分低沉: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the说完英语,又切换成意大利语。接着,女主持人款款台,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女主持人风格幽默,开场白上笑声不断。
因为主持人的英语明显带着意大利口音,谢兰生听不大明白,只能呆呆地坐着看。
一项一项地走流程,所有嘉宾都很能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闭幕式才终于到了颁奖典礼的环节。
而谢兰生因为事先已经知道要拿大奖,一切期待全都没了。
他只觉得特别紧张,心脏一直咚咚地跳,空气放佛有存在感,让谢兰生呼吸困难。他不断地在心里面背诵他写的致谢词,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这样多的注目。
而同时,谢兰生也忍不住猜:他会得的是最佳影片?还是最佳导演?还是评审团奖?还是小奖?又或者是莘野说错了,他今晚要空手而归?那可真是太操蛋了。
他回想着他这几天在电影节看的片子。唔昨天一个美国片子十分感人也很深刻,比自己强,前天一个意大利的本土片子也非常好,也比自己强,那,它们俩一个拿最佳影片,一个最佳导演?《生根》获得评审团奖?大约如此
都灵国际电影节的奖项其实并不多。在纪录片单元,每进入到一个奖项,谢兰生都希望可以花落森田他们的《人生》,然而最终事与愿违,各大奖项一一揭晓,没有《人生》。一个一个高兴的人走上舞台接受荣誉,失败者的苦涩只能他们自己心里咂摸。也许只是差之毫厘,可灯光只属于第一。
国际剧情片单元中,第一个被开奖的是最佳剧本,给了一部西德片子不,应该说是德国片子,谢兰生想,西德东德去年统一了。
接着是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一个来自苏联,一个来自捷克斯洛伐克。
到这,都灵国际电影节还剩的只有三项大奖了。
先公布的是评审团奖Fondazione Sandretto Re Rebaudengo Award。都灵国际电影节与奥斯卡金像奖不同,并不针对每个奖项专门设置提名影片,也就是说,所有入围的片子对所有奖项自动角逐。一个嘉宾缓步上台,打开信封,谢兰生的一颗心脏顿时砰砰地跳起来!!!
会是《生根》吗?
结果,他念出了美国片子。
谢兰生:
接着公布最佳导演。
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谢兰生真希望是他。若再没被念到,他就只剩一次机会了,唯一一个机会因为除了最佳影片所有奖项都有得主了。他的希望太渺茫了。
莘野看出他的不安,捉过他的右手,一手攥着细瘦手腕,一手拍拍的手背,而后握住他的指尖。谢兰生只关心奖项,没注意,却觉得暖。
结果,那位嘉宾红唇轻启,却说出了来自印度的《舅舅》的名字!!!
谢兰生则在一瞬间感觉全身如坠冰窟。
什么啊,竟是《舅舅》?!
意大利片呢?
在谢兰生的心目当中,《舅舅》《生根》一个水准,是要竞争评审团奖的。
他觉得,他真不如意大利片,看来,最终大奖会是那部意大利的本土电影,而《生根》则注定是要铩羽而归一无所获了,输给那个《舅舅》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谢兰生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至少已经卖掉《生根》的版权了,也收获了好的结果,他应该觉得满意才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他渐渐又平静下来,继续观看台上颁奖,打算不管怎么样都好好享受这一盛会。
第33章
最佳影片即将揭晓,一位绅士的男演员大步迈向了主持人,与之握手,接过信封。
他把信封轻轻打开,凑近话筒,英语也是不怎么样:The best film,for Torin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goes to
观众们都静静等待。
他又说:Root,from China。
谢兰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怎么可能会是自己?!
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
在他心里《生根》《舅舅》不如美国片和意大利片,可结果在评委心中,美国片和意大利片不如《生根》还有《舅舅》?!审美能差这么多吗?
谢兰生是晕头晕脑地走上去致感谢词的。
本能般地走上舞台,谢兰生对着话筒竟卡壳了。
因为刚才已经放弃,一直念叨的感谢词被丢到了爪哇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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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是什么来着糟糕,想不起来第一句了,也顺不下来后面的了。
他强撑了十来秒钟,遵循本能地说出谢谢主席和众评委之后就又没词了,下边观众全都发出十分善意的笑声来。
然而就在这时,谢兰生在观众席看到有只手挥了一瞬,他凝神望过去,发现手的主人竟是莘野。莘野温柔地看着他,两只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冷静。
谢兰生便深深呼吸,挺突然地就平静了些,他不看观众,而是看看脚下,专心地想,终于是想起来了。
抱歉,太紧张了。谢兰生笑,感谢主席和众评委。这是一个莫大荣耀,能拿到它我很幸福。嗯,大家知道,我是来自中国的独立电影人。我们经历很多困难才拍出了《生根》一片,每个人都非常孤独,每个人也都非常勇敢。因此,我衷心地感谢摄影师祁勇、录音师岑晨,助理甄红、贾绿,还有演员莘野、欧阳囡囡,还有我尤其要感谢莘野,在《生根》的摄制当中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不仅仅是本职上的,还有其他各方面上的。比如,多亏他的500美金我才能够站在这里。当主席Matteo De Sciglio说参赛要意大利语字幕时,我想的是完了完了,我没有钱。
众人都笑。
总之,谢兰生又说,感谢都灵,感谢莘野,也感谢大家。
谢兰生把奖杯举举,与主持人示意告别,下了台子。
他看到莘野眼睛很亮。这番话是自己写的,并没有请莘野翻译,他希望,到这一刻时,莘野可以亲耳听到他对《生根》有多重要,对自己这一路有多重要。
本来,谢兰生还有点害怕独立电影人这个词,觉得自己只是想拍片而已,然而现在也不遮掩了又有什么可遮掩呢?他就是独立电影人,无论如何只能接受。
下来后,谢兰生又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能拿这个奖项还是因为来自中国。中国正在受到关注,而自己拍了一个家庭。电影节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政治因素,引导观众关注它们认为应该受关注的。
当然,作品实在差也不行。
可是,《生根》有好莱坞的摄影师,有北广毕业的录音师,有影帝莘野,有澳大利亚的ABC LAB,还有呃,池中鹤冲完片子剩下来的冲片药水。而且,因为海关扫x光,他反而把几个片段给拍到了接近完美。
如果不是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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