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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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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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迟没有割开他的喉咙,他只是在潘茂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莫迟的声音低低传来:“我说过,我还不想杀人,不要再说废话了,接下来,我问,你答。”
  潘茂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最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眼底还藏着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惧。
  莫迟却没有马上问他,他垂下眼眸,勾起一边嘴角自嘲一笑:“所以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横着下刀的,竖着割,才能死得更快。”
  潘茂的脑子转了半天,才隐隐察觉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又一次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莫迟的下刀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用琉璃杯碎片横着割向潘茂,而是从下往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这道口子从潘茂的锁骨中缝一路向上延伸到他的下巴,可想而知,如果莫迟真想杀他,他的喉管早都被整条割开了。
  后知后觉的恐惧,让潘茂顿时出了一脊背的冷汗,他咽了咽唾沫,庆幸自己此刻还能呼吸。
  莫迟抖开一张纸,伸到潘茂面前:“永章十五年,也就是八年多以前,那时你还只是个强迫一群孩子上街偷盗的扒手头子,有位乌今少年用一顶金冠,从你手里买下了一个叫景三的男孩。”
  他死死盯着潘茂的脸:“那个乌今人,是不是长画上的这个样子?”
  莫迟的猜测没有错,鹿孤的确在潘茂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仅因为他是潘茂遇到的唯一一个花钱从他手里买孩子的人,还因为鹿孤的那顶金冠。
  ——那金冠由足金所造,冠顶还嵌有宝石,它值的价钱足够买下十几个景三。
  潘茂带着满头的冷汗,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莫迟手里的画。
  少顷后,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莫迟闭了闭眼,像是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潘茂又惊又惧地瞪着他,生怕这个不见喜怒的男人会随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莫迟慢慢睁开双眼,他收起画像,把手伸向潘茂脑后。
  潘茂瞳孔一缩,刚想张嘴呼救,眼前登时一黑,随即瘫倒在地。
  大街上,景三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还拿眼睛瞄向赌坊门口。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正当他天人交战,犹豫是否要冲进去找人时,门口站着的几个护卫突然都被人叫了进去。
  景三暗道糟糕,肯定是赌坊里出事了。
  “这可怎么办?”他惊慌失措:“我可没学过拳脚啊!我——”
  莫迟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走吧。”
  景三吓得一蹦三尺高:“哎哟娘啊!吓死我了!”
  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拍着胸脯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莫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反应过来的景三赶忙问道:“你见到了潘茂了?他怎么说?他还记得鹿孤吗?你画像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是。”莫迟的声线不知为何有些沙哑:“这个人就是鹿孤。”
  景三惊喜道:“真的?!那、那也就是说,你既然能画出鹿孤的样子,是不是因为你认识他?”
  莫迟点了点头。
  景三更开心了:“你真的认识鹿孤?太好了!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想当面感谢他来着!他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莫迟清秀的面庞间,笼罩着一丝旁人极难察觉的怆痛,他缓了几口气,才对景三说:“忘了告诉你,他不叫鹿孤,鹿孤是他被收养后改的名字,他是大承人,他的本名叫做……”
  莫迟被一口气哽在喉头,干涩地吞咽了几下,他才勉强稳住声线:“……他叫周回。”
  景三一愣,把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周回……周回!我记住了,这是我恩人的名字!”
  他抓住莫迟胳膊,殷切地问:“我恩人在哪里?你告诉我!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他!”
  莫迟的半边脸隐藏在墙角的暗影中,表情显得黯淡又低沉。
  “你找不到他了。”
  这个久经霜雪的夜不收,第一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流露出茫然失落的神色,他好像鼓起了万分的勇气,才能把接下来这句话说出口。
  “他已经去世了。”


第95章 “有用的不是美人计,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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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昙昼回到府里已是傍晚,午饭时间早都过了,那个说要去驿馆找他的莫迟,不仅没有出现,甚至不在府中。
  “莫迟?他没回来过。”杜琢告诉杜昙昼:“他不是和大人您一起出府的吗?”
  杜昙昼心中没来由涌起一阵不安,尽管他很清楚,放眼整个京城,都找不出能威胁到莫迟安全的人。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遣走了杜琢,杜昙昼缓缓走进安静的主屋。
  除了几个候在院外的下人,偌大的主屋内空无一人,沉谧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杜昙昼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沉默地静坐了片刻,他才渐渐意识到一件事。
  ——莫迟是可以随时离开的。
  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现在这样。
  而只要他自己不出现,不亲口告诉杜昙昼,那么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猜得到他的去向。
  就连杜昙昼都不能。
  杜昙昼及冠后,就离开家人,住进了御赐的府邸。
  很多年来,他身边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只有杜琢一个。
  临台公务繁忙,在府里待着的机会并不多,偶尔有空闲待在家中,他就喝茶赏花,也过得十分自在。
  可是在遇到莫迟以后,他好像已经无法再过上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了。
  他忍受不了这种寂静,即便染香奴正在他脚边挠桌腿,而瑞香花浓烈的香气像是化成了实影般漂浮在房前屋后,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一种带着忐忑的怅然若失紧紧攥住了他的胸口,让向来自诩沉着稳重的临台侍郎,从内心深出升起深深的惶恐,几乎到了让他坐立不安的地步。
  他不禁回想起离开驿馆前,木昆对他说过的话。
  面对处邪朱闻的画像,木昆的口吻不可避免地严肃起来:“大人也许并不了解,乌石兰曾经是处邪朱闻的侍卫长,据说他武艺高超,曾数度救处邪朱闻于危难之中,因此深得其信赖。”
  木昆顿了顿,继续道:“听说,当年执思就是得罪了他,才被处邪朱闻处死的。”
  杜昙昼很确定,他当时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没有在木昆面前表现出任何破绽。
  “是么?”杜昙昼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淡淡应和。
  木昆语气认真:“乌石兰成为侍卫长后,替处邪朱闻杀过不少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乌石兰曾是那位摄政王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名字?”
  木昆解释道:“‘乌石兰’此名在焉弥语中,就是利刃之意。不过……后来焉弥的乱局,大人自当知晓,焉弥国王被刺后,这个乌石兰就不知去向了。”
  木昆所言,其实并没有惊世骇俗的内容,但杜昙昼总觉得在寥寥数语的背后,藏了太多外人不得而知的凶险时刻。
  化名乌石兰的莫迟,究竟要经历多少险恶杀机,才能获得处邪朱闻的信任?
  这个残暴多疑的摄政王,真的会只是为了给属下出气,就杀死邻国贵族吗?
  莫迟潜伏在焉弥的三年,也许不能只凭一句“宫宴刺杀舒白珩”,就一笔带过了。
  想到这里,杜昙昼坐不住了,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染香奴被他动作所惊,呲溜一下蹿了出去。
  杜昙昼几步走到门口,刚抬起一条腿迈过门槛,就见到莫迟从院外走了进来。
  莫迟的脚步总是放得很轻,行走时尽量不发出声音,除非全神贯注去听,否则轻易察觉不到他的靠近。
  与莫迟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杜昙昼脸上肃然的神情瞬间消失,满腔的焦急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停下原本急切的脚步,站在门边,背靠门框,换了一副轻松的模样:“你这个喊累的人,怎么比我到家还晚?”
  莫迟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我到街上转了几圈。”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杜昙昼面前不远处:“调查得如何?木昆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有用的。”杜昙昼看上去像是随口一答:“不过,他倒是给我看了处邪朱闻的画像。”
  莫迟眼神猛地一收:“画像?”
  “是。”杜昙昼走下台阶迎向他:“画得不太好,但也算是勉强让我见到了焉弥摄政王的真容。”
  说到这里,杜昙昼抬起含笑的眼瞳,深深看进莫迟眼底。
  “是么?”莫迟的表情纹丝不动,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最寻常的闲话。
  杜昙昼视线不着痕迹地往下移,这时才注意到,莫迟的烟管没有挂在腰间,而是被他攥在了手里。
  杜昙昼胸口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了。
  莫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握着烟管从他身侧走进了屋内。
  杜昙昼没有立刻回头跟上,他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稳住心绪,走回了房中。
  莫迟就坐在床边的软榻上,用火镰点燃了药材丝,塞进烟管里,然后送到了嘴边。
  杜昙昼慢慢走到他身前,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闲聊一样和他说道:“我看你的烟管也用了一段时日,是不是都用旧了?我再买根新的给你吧。”
  莫迟皱眉抽了一口,苦涩的药味瞬间充斥于口腔。
  “不用了。”他轻咳了一声:“这个就可以。”
  杜昙昼坐到他旁边,膝盖挨着他的腿:“换一根吧,家里又不是没钱,今天回来路上,我见到有卖的了。现在的新烟管又轻又精致,打起火镰来也更方便,明天你就和我上街,看上哪个就买哪个,连价钱都不用问。”
  莫迟笑了一声,含着一口烟摇了摇头。
  杜昙昼却表现得非常执着:“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去临台前,我们先去把烟管买了。你去看了就知道,如今的烟管个个都精巧非凡,都能让你挑花眼。”
  莫迟吐出烟雾,带着笑望向杜昙昼:“哪有卖烟管的那么早开门?再说我手里这个就很好,我用惯了,也不想换。”
  杜昙昼定定地看着他,莫迟又加了一句:“知道你有钱,可也不能乱花,你要是想给我买东西,就等我真看上了什么再说吧。”
  杜昙昼没有移开目光,他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莫迟,须臾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闭了闭眼,然后开口问道:“你不想换新的烟管,是因为你手里的这根,是周回给你的么?”
  “周回”二字从杜昙昼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莫迟彻底愣住了。
  “你——”
  这个在敌国出生入死的夜不收,平生第一次遇到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境况。
  莫迟缓缓放下拿着烟管的手臂,怔忪半晌,才发出声音:“你怎会知道周回?”
  杜昙昼罕见地回避了莫迟探寻又疑惑的视线。
  “……抱歉,我是不小心看到的。”他的话语间充满歉意:“当时在川县矿山,你的烟管不慎遗失,我沿着来路为你寻找,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偶然见到烟管上刻着一个‘周’字。”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回到京城以后,我心中着实好奇,所以瞒着你调查了一下,我打听到你曾有一位名叫周回的队友,所以才有此猜测。”
  杜昙昼抬起双眼,与莫迟对视:“我知道我应该直接来问你,可那个时候的我……总之,关于背后调查你这件事,我很抱歉。”
  莫迟正想开口,又听杜昙昼沉声道:“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
  他迟疑须臾,才对莫迟说:“因为我真的不想见到你用别的男人送的烟管,还要天天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我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趁你睡着把它藏起来了。”
  莫迟沉默地与他对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加深,到最后不仅笑出了声,还停都停不下来。
  杜昙昼正襟危坐,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任莫迟坐在他身旁忍俊不禁,笑得嘴都合不上。
  过了一会儿,莫迟还是没有止住笑,他把烟管放到桌上,胳膊攀上杜昙昼的肩膀,捏着他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然后凑到他面前,准确无误地亲上了杜昙昼的嘴。
  一边亲,一边还在忍不住笑。
  “严肃点,我和你说正事呢。”一吻结束,杜昙昼不为所动,他牢牢锁定住近在咫尺的莫迟的视线:“我告诉你,美人计对我是没用的。”
  他看似八风不动,对莫迟突如其来的亲吻毫不在意,但略带喑哑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
  莫迟眼中闪动着不加掩饰的爱意,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流露过感情,因而显得有些笨拙。
  “放心吧。”莫迟将布满硬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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