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的几率比较低。如果是盛夏,伤兵们的伤亡一定是个天怒人怨的数字。
云浩没有办法,只能拉着伤兵们往并州走。只要到了并州,他们就会有初级的治疗。许多人的手脚或许就能保住,许多人的命也能够保住。
一路南行,老天爷也出了更多的难题。雪下着下着就变成了雨,地面上一会儿泥泞不堪。一会儿又冻得像是石头,多年失修的土路到处坑坑洼洼。这些在寒冷的冬天不是问题,地面冻得结实着呢。可暖风一吹就要了亲命,暖融融的风一吹地面就化掉一层。
靴子踩在上面,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这时候的泥,黏性非常高。有时候甚至能把靴子,从脚上拽下来。
好多人的绑腿早就没有了,没有干净的麻布。只能把绑腿用大锅煮一下,给伤员们当绷带用。这时候顾不得干净问题,用热水煮过是云浩能想出来的唯一消毒方式。
每天宿营的时候,都能够听见伤兵营里面痛苦的哀嚎和呻吟声。每一天早晨行军的时候,总有人再也不能动弹。没有遗体告别,没有追悼仪式。只是找了一堆木头,点燃之后把尸体扔进去了事。不用担心木头烧不着,其实尸油就是最好的助燃剂。
每天早晨都有焚烧尸体的篝火在燃烧,所有人看着那篝火都是麻木的。尸体太多,不可能一具一具的烧。士卒们会把篝火点燃,待一具尸体烧出了尸油,再把另外一具扔进去。这样可以保证把人都烧透,留下来最为精细的骨灰。
大火停下来的时候,就会有人从一大堆的骨灰里面。用铁锹戳出一些来,放进骨灰坛子里面。人死的太多了,在朔方就死了六千多人。随军带来的骨灰坛子,早就用完了。
没有骨灰坛子,什么盆瓶子一类的东西就变得抢手起来。最后无奈的厨子把咸菜坛子都贡献了出来,可骨灰还是没地方装。
最后没办法,死去士卒的骨灰都用麻袋装。反正都是袍泽,战场上死在了一起,也就不分你我了。到了并州,他们会有崭新的骨灰坛子。可在此之前,他们有的只能是麻袋。
张小三的胳膊装进了李小四的腿上,王老五的脑袋塞进了胡老六的裤裆。甚至有些人的骨灰坛子里,根本就装着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零件儿。
云浩窝在自己的马车里面,怕光怕水怕声。活像是一个狂犬病患者,如此惨烈的牺牲。让云浩的心好像在滚热的油里面煎,每天的日子对他来说就是熬。不敢出去,他怕看到士卒们沮丧的眼神。害怕听见每天夜晚那凄厉的惨嚎,甚至他有些不敢呼吸。因为空气里,到处充斥着烤肉的味道。
雄阔海吊着膀子,一言不发的坐在云浩的车辕上。对那些燃烧的尸体堆,看都不看一眼。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活着挣命不一定就比死了好受。横竖一般长,这在每一个撕杀汉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其实云浩不知道,士卒们并不沮丧。相反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欣喜和希望,一战战损过了八成。可突厥人也留下了遍地的尸骸,李二所部杀的不算。就算算在朔方城里的突厥人头,就有一万多颗。城墙倒下的废墟里面,还埋着不少。
大唐以军功立国封爵,想要过得舒服就得有军功才行。甚至有些时候,军功还能顶罪。这一次杀了这么多的突厥人,朝廷的赏赐绝对不会底。每个人都盘算了,这一次为家里进账多少。多少年家里不用服徭役,也不用缴纳税赋。想想地里的产出都将是自己的,那些受了伤的家伙甚至能笑出声来。
更有些册勋九转的家伙,甚至幻想着自己可以给个什么差事。吃皇粮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折冲校尉不敢想,但去衙门里当个捕快,甚至是督头应该不难。至于原本就是校尉的家伙们,更是憧憬着升官发财。这一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恐怕好多人都能摸到将军的门槛儿。这可是鲤鱼跳龙门,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
最兴奋的,莫过于邱师利和盛彦师两个人。这一次他们俩战功卓著,已经是将军的他们,估计能混上一个爵位。封侯不敢想,但封一个乡子县子之类的爵位应该没问题。当官儿算不得大荣耀,有了爵位才算是真正的勋贵。虽然是最低等的,可那也是勋贵不是。
子爵,男爵一类的爵位在长安。渭水里面的王八都比他们多些,可真到了荒僻的陇右老家,那可绝对是吃得开的东西。即便是县令大人看到有爵位的家主,都得恭恭敬敬的施礼。人活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一个脸面。
至于死去的人,追悼一下哀思一下也就是了。不过好多人都偷偷找到行军书吏,偷偷把自己名下的首级,往死去袍泽身上挪了些。让这些死了的人,也能享受一些军功。到了家里不但好听,官府的抚恤也会多出一些。至少,这家人十年之内是再也不用服徭役的。
军中袍子之间的事情,五蠡司马权当看不见。只要没有冒领军功的事情,他们就不会管。撕杀汉之间,有撕杀汉的情谊。军中的这种袍泽情谊,需要鼓励和保留而不是打击和扼杀。
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下了,好多受了凉的士卒们开始发烧。伤兵们的情形尤其堪忧,前面再有二十几里就是并州城。可好多人,就是没熬过这最后的一段路。
第一百零一章 根本问题
“什么这小子又打了胜仗突厥人是干什么吃的”李元吉站在李建成的东宫里面,是跳着脚的骂街。
云浩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总是会出现在李元吉的噩梦里面。似乎从认识云浩那一天起,这个人带给他的就是深深的恐惧。本打算这一次,借着突厥人的手干掉他。却没想到,就连凶悍的突厥人都不能把云浩这个祸害从世界上除去。
“齐王殿下左武卫是我大唐的军队,他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殿下应该高兴才对。”魏征皱了皱眉头,党政虽然重要。但与突厥一战关系到大唐帝国的安危,这种时候不能考虑党政,要考虑的是大唐帝国的大局。他很不喜欢李元吉,认为这就是一个从小被惯坏的孩子。
从河北回长安这段时间里面,欺男霸女行猎踏坏庄稼之类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发生。这货几乎成了长安公害,只要提起齐王的名头,嚎哭的孩子都会立刻停止啼哭。用最警惕的眼神儿,打量着四周。很害怕这个家伙,把自己抓进齐王府里面去。
“云浩这小子真是厉害,听说突厥人十万大军围城酣战两日。城墙都硬生生凿了几十丈的豁口,可这小子硬是死顶了两天两夜。军报上说,突厥人的尸体堆的有十丈高。”薛万彻想起军报上说的话,心里就不寒而栗。
他也是将军,而且在河北的时候还跟突厥人干过。突厥铁骑有多勇猛,薛万彻里面有数。如果朔方城换成他来守卫,绝对达不成这样的战果。估计一天,他就会被突厥人灭掉。武人最服气的就是军功,不管阵营有什么不同。只要人家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功勋,那就得服气。
“屁他还不是靠着书院弄出来的火油和那种叫做火药的东西,火药那东西一炸开有开山裂石之威。突厥人再狠,也他娘的是肉做的。没有这两样东西,他守个屁”李元吉咬牙切齿的吼道,他是真希望云浩永远都回不了长安。
满长安城,就这么一个混蛋侯爷敢动手揍他。剩下的那些,就算是国公见到自己都老老实实的施礼。最恼人的是,云浩揍过了李元吉之后。就没见过李渊给李元吉撑过腰,甚至太后窦氏还要数落两句。很多时候李元吉都怀疑,甚至偷偷问过大哥李建成,这小子是不是李渊跟窦家的谁私生出来的。那个寡妇,不过就是拿出来顶缸的傀儡而已。
“书院也是云家的”薛万彻刚说了一句,就被薛万钧拉住了袖子。眼神猛朝这个莽撞的弟弟眨
“好你的狗才,看着人家现在得了势了。想着巴巴的去挣自己的前程,去啊你去啊现在就去河北,和云家那小子去跟突厥人死磕。”李元吉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指着薛家兄弟的鼻子喝道。
“太子殿下我兄弟二人对殿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鉴”这大帽子可接不住,哥俩儿赶忙跟李建成解释。真要是因为这两句话,在李建成心里落下疙瘩,那麻烦可就大了。一个弄不好,杀身之祸都有可能。
“老四闭嘴”李建成皱了一下眉头,呵斥了一声李元吉。
“你们兄弟的忠心,孤怎么会不知道。起来,起来元吉年幼,说话也没个准谱,你们别往心里去。”李建成赶忙好言安慰薛家兄弟,他手下的武将里面,也就这两个出挑些。
李建成的软肋很明显,那就是在军中缺乏自己的势力。不像是李世民,整天带着兵。军中的将领们,也只认秦王对太子没多少尊重。跟着李渊造反起家的李建成心里明白,枪杆子里出政权。自己想要登基,没有武将们的支持,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两个,真要是让李元吉说得反了水,那可真是苦都找不到坟头儿。
“大哥,云浩那小子是二哥的人。这次回来,怕是要封国公的。别看他年纪小,可在军中资历也不浅。更何况他现在还掌控着骊山书院,开始的时候那书院只收小吏子弟,还没什么。可现如今您看看,书院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
勋贵们都钻山打洞挖墙脚,想把自家最优秀的子侄送进书院里面读书。有云浩这小子在,不但武将们会支持二哥。就连那些文官们,怕也是慢慢会向二哥靠拢。父皇也是上了春秋的人,百年之后大哥你真有信心,可以顺利继位”
“闭嘴闭嘴妄议陛下百年,你疯了”李建成恨不得立刻缝上李元吉的嘴,眼睛电锯一样扫视着大殿。幸好,今天他们密议。事先已经遣走了宫人和内侍,除了李建成的贴身内侍之外,大殿里面没有一个下人。
“我说的是实话”李元吉梗着脖子说道。
“狗屁实话屁话你再敢说父皇百年之类的话,孤就把你赶出东宫,永远不让你再进来。”李建成气得脸色铁青,今天的话如果传扬出去。太子之位估计都保不住
“大哥”李元吉委屈的像是一个孩子。
“太子殿下息怒,齐王也是为了殿下着急,这才失了方寸胡言乱语。臣倒是觉得,齐王殿下所言有理。云浩是秦王的人,这是没有疑问的。当年他在平阳公主殿下的娘子军里面,就已经是威望卓著。现在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勋,在军伍里面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加上这小子智计百出,又实际掌控着骊山书院。慢慢的,在文官里面也会有自己的地位。有这样一个人在,长久下去太子殿下的境遇堪忧啊”魏征忽然站出来,为李元吉讲情。
“魏先生的意思是”
“斩草必须除根,只要咱们除了根草也会慢慢枯死。”
李元吉感觉魏征的话阴测测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不行,云浩圣眷正隆又刚刚立下大功。杀他,父皇一定会震怒。到时候就算是涉及到孤与元吉,陛下恐怕也不会手软。”
“殿下,老夫说的不是云浩,而是秦王殿下。他才是所有问题的根”
第一百零二章 血债血偿
远处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雪原上越来越多的黑点儿出现。刘福禄艰难的让自己站得直一些,可他站的越直大大的肚腩就挺的越高,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孕妇。听说云家侯爷打了大胜仗,这可得好好的巴结。二十岁的传国候,再封下去怕是要当国公了。
看到队伍的时候,刘福禄大大的吃了一惊。队伍完全没了队形,很多人趴在马上摇摇欲坠。云浩的云字帅旗,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哪里有一丝胜利者的风采。难道说,这就是得胜还朝的大唐左武卫
刘福禄脖子抻得老长,在道边望着凯旋归来的大军。大军过去好一会儿,这货还在城门口等着。
“老刘,赶紧进城侯爷最近脾气不大好,小心着侍候。”邱师利收了刘福禄的好处,看到刘福禄傻愣愣的站在城门口吃灰,大刺刺的出言提醒。
“都进城了”刘福禄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大军出征的时候他是亲自送行的。浩浩荡荡的八千精锐大唐悍卒,盔明甲亮个顶个的精锐。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这么少一截。这这是有多少人死在了朔方
“仔细些,战场下来的人脾气都大。”刘福禄的话好像在邱师利心上戳了一刀,看在好处的份儿上叮嘱了一句,打着马进了并州城。
回来的军卒看起来不到两千,也就是说有六千多人再也回不来了。刘福禄身后的迎接的人鸦雀无声,那应该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役。
不知道谁大力的用拳头敲击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