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事,多少傀儡天子还盼不着,毕竟高澄只是让背锅,不要人性命。
背得再多,也不用担心他事后一刀杀了,为民除害。
脸皮再厚,到底还是有点底线的,哪怕不怎么高。
至于五万蜀兵,高澄也不敢用,便决定分散去北疆恒、朔、云、燕、显、蔚六州开垦,为了防止逃散,高澄也愿意与他们约定开垦所得,缴纳正常赋税以后,尽归他们自有,至于婚嫁则不做限制,能在北方安家自然最好。
送走了封子绘,高澄又唤来可朱浑元,自然是要做对方的思想工作,毕竟司州牧可是刺史第一。
可朱浑元倒是好沟通,他东出以前,高欢以并州刺史诱惑,等到了关东,贺六浑却耍起了无赖,是高澄出面调和,才让可朱浑元临时当上并州刺史,随后又转任司州牧,进入高澄麾下。
更何况司州牧这个位置,它难坐。
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可朱浑元是没听过这句俗语,但若有人提起,必定会引发他的共鸣,司州即京畿地区,无论军政事宜,都有大将军府插手。
虽然高澄对可朱浑元甚为礼遇,过得也不算憋屈,但他一个武夫坐在这位子上,就是很闲,除非小高王出征,自己留守还能干点事,其余时候,就是悠闲度日。
如今转为京畿大将的同时,高澄还给他加以显赫虚衔,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可朱浑元欣然同意,高澄也长舒一口气。
第三百三十七章 高公不出,奈苍生何
一项项政令由赋闲在家的高澄主导制定,通过被高党所把持的三省六部向各地传达。
而高欢身死的消息也早已被各方官员知晓。
荆州刺史侯景在谋主王伟的主动请缨下,决定派遣他为使,往洛阳吊唁高欢,顺便观察高澄的态度,若是他要对自己动手,则立即竖起反旗,向南梁献城,若高澄能容他,侯景也愿意继续给高家卖命。
高氏明显处于上升势头,实力本就不如人的南梁却江河日下,瞎子都明白哪方前景更好,况且侯景自身也属于怀朔集团中的一员,在朝中多有旧交,如司马子如、孙腾等人,那都是微末时的好友。
原时空中,也是在原主打击贪腐的过程中挨了整,才与司马子如说出气话‘高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没,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吓得同病相怜的司马子如赶紧遮住他的嘴。
但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面对原主诱招,走投无路他才选择叛乱。
如今侯景与小高王之间,也只是当年高澄初出茅庐时,侯景抱有轻视之心,不听调令。
只不过高澄这人比较记仇,侯景在另一时空的作为也不敢让他全然相信,才有了诸多防备,但其实这种矛盾是可以被调和的,高澄南巡的时候就曾在襄阳与侯景把酒言欢,作势一笑泯而恩仇。
当然,高家父子演戏也是出了名的,这让侯景也不敢全然相信高澄真的与自己消怨,才有了王伟这趟洛阳之行,只不过他不知道王伟早就在暗地里姓了高。
武则天在看到骆宾王的檄文时曾有名言:‘有如此才不用,宰相之过也。’
但其实在她说这句话以前,原主就曾与侯景通信时,得知是王伟代笔后,感叹道:‘伟才如此,何因不使我知?’
原主的遗憾,自然由小高王代为弥补,他又怎么会对王伟视而不见。
与侯景遣使试探不同,豫州刺史尧雄、徐州刺史高岳则是真心实意派人吊丧,尤其是高岳,堂兄高欢的死让他整日以泪洗面,高澄听说后,也相信高岳的伤感并非作戏,毕竟他深知这对堂兄弟之间的情谊。(183章)
其余如厍狄干等人也纷纷遣使入洛,吊唁高欢以及表示对高澄的慰问。
一众人中,其实不止侯景提心吊胆,如南汾州刺史尉景更是如坐针毡。
侯景当年还只是轻视高澄,尉景可比他得罪的狠,若无高欢调解,跟小高王更是险些结下死仇。
但尉景显然是多虑了,高澄并无追究旧怨的心思。
一方面自然是如今尉景痛改前非,不再为恶。
其次也是高欢遗训,这次是真遗言,让他不要为难尉景。
不过更重要的也是展现自己的宽容:尉景当年把我打得那么惨,我都能够原谅,曾经与我有过过节的人,你们无需担心自己的处境。
主要还是做给侯景看,毕竟只有他与尉景同高澄有过旧怨。
高澄早些年有想过逼反侯景的想法,毕竟让他去给萧衍效忠,祸乱南梁,将来南征的压力也会减轻。
但如今已然改变了想法,首先是蜀地被宇文泰所得,历史走向已然大变,侯景能否再以八千新军拼死一搏,尚不可知。
其次,这一次西征虽然吞并关陇,但无论是战时耗用,以及战后抚恤、封赏、迁徙民户,早已经把国库掏空了,东魏,或者更应该改口为元魏,如今经不起内乱了,哪怕平定侯景叛乱,也拿不出赏赐来犒赏三军。
众所周知,将士们立功不能得赏,这可是个大问题,稍有不慎,指不定人家就武装讨薪了。
当然,如果逼急了,还是可以选择加税,通过搜刮民众、大肆敛财来实现国库充盈,只是高澄不愿开这个头而已。
既然决定短期内休养生息,以恢复关陇地区生产为主,自然不能,至少现阶段不能把侯景逼反了。
与此同时,高欢的死讯也传至南梁,获得通行许可,正渡江北上的南梁使者除了探查萧纪生死以外,也多了一项吊唁的任务。
而得知高欢已死,哪怕之前已经纳了降表,南梁朝堂还是有不少武将请求伐蜀,他们认为高氏正处于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高澄不可能出兵干涉。
却还是被萧衍拒绝,高家的权力交接较为特殊,高欢在世时,高澄就已经与他分享军政,哪怕高欢身死,也只可能是高澄大权独揽,不会掀起一点风浪。
君主的个人倾向,无异于决定了国家的走势,南梁在萧衍的影响下,也大体呈守成态势,相较于冒着元魏南下的风险,与宇文泰苦战蜀地,且不论成败,随后独拒高氏,萧衍更愿意与宇文泰联手抗敌。
毕竟,蜀地距离建康还是太远了。
正因为太过遥远,才感觉不到彻骨铭心的痛。
高澄的好兄弟秃突佳已经派了两拨人回归漠北,第一拨自然是告知高氏吞并关陇,第二拨则是关于高欢死讯。
所谓送亲队伍,很多时候其实也身兼细作的角色,只不过是光明正大的细作。
为高欢发丧时,秃突佳也携蠕蠕公主前来祭拜,高澄赋闲后,蠕蠕公主更是时常登门,但高澄与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确实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来往几次后便交代她安心住在燕然馆,这样做的目的也是避免过度刺激到了元仲华。
元仲华是在去年秋收时确定的喜脉,如今肚子早就鼓了起来,在内院中安心养胎,虽说不可能撞见蠕蠕公主,但也生了一对耳朵,总能听见些风声。
赋闲在家的高澄也不全然在处置公务,他也抓紧了一众兄弟的学业,而将满五岁的高孝璋、高孝瑜兄弟俩也被高澄赶去东堂,随一众小叔父读书。
高洋目前很老实,除了每日来高欢灵堂守孝,其余时候几乎从不出门,但是高澄还是没有放松对太原公府的监视,以及对自身警卫的重视。
先前发派蜀兵俘虏往北疆垦边时,封子绘提出是否要把将校及子弟留下,向南梁索要赎金,高澄自然不会拒绝,他如今可正穷着,都快揭不开锅了。
况且将这些人留下,也能削弱降卒的组织度。
贺六浑这败家玩意,堂堂南梁皇子,居然约定只索要绢布三千匹,要知道他高澄当年拿宇文泰的三个嫂嫂、一个妹妹、两个外甥就勒索了一万匹绢布。
只能说高欢这人不讲政治信誉,可他要名声,萧纪是开城请降,不是被擒,所以没要太高的价码。
而高澄虽然讲政治信誉,但不要脸,他可以狮子大开口。
只能说父子俩确实够奇葩,爱名声的人不讲政治信誉,不要脸的人却死抱着不撒手。
既然高欢已经有了承诺,高澄也不可能出尔反尔,再去抬高价码,只能暗自吃了这个亏,毕竟在他眼里,赚得不够多,那就是吃亏。
在封子绘整理出来的一众梁军将校及子弟名单,高澄一眼就发现了兰京的名字。
但到底是没杀他,自己又不用这人来做厨子,兰京还能近身不成?
至于目睹宇文泰袭取汉中,而气得吐血的兰钦,最终还是成功逃回了南梁,只是其中艰难,外人不得而知。
随着迁民事宜的进一步开展,河北、河南、河东所谓三河地区,拢共抽调十万州郡兵与其家属迁往关陇,而十万关西俘虏被宽赦以后,家属也将随他们分散在关东各地。
关西俘虏情绪总体稳定,毕竟在关东当州郡兵,军饷可比给宇文泰卖命要高。
当初高澄无意中搞恶意竞争,逼迫宇文泰画了数年大饼,高欢第一次西征大败,应将士们的强烈要求,开始发放军饷,但那时关中穷苦,待遇比关东将士要差上许多。
有工资上涨做诱惑,也自然乐得搬迁,毕竟前段时间他们还是任人鱼肉的俘虏,担心被发作苦役,哪有那么高的要求,还想着免租金、免税,能给分配土地、住宅就已经不错了。
而被迁往关陇的三河十万州郡兵,可就满腹牢骚,元善见着实让人在背地里骂惨了。
随着迁徙已然深入,眼看锅都甩干净了,齐王也是时候出山了。
太昌十年(541年)二月十六,陆续有高澄过往功绩在洛阳及周边被人刻意宣扬,在有心人的煽动与组织下,洛阳民众纷纷高呼‘高公不出,奈苍生何!’
而这一现象也由洛阳扩散至周边,各地民众奔走相告‘高公不出,奈苍生何!’
每日都有大量民众伏阙请命,无论是否高党官员也纷纷上疏,希望天子在折腾民众的道路上悔悟,请赋闲在家的高澄重新出山。
元善见在汹汹民意下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民众已然被迁徙,国库空虚,朝廷也无力再将他们迁回。
于是幡然悔悟的元善见下罪己诏:‘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高澄也没再玩三顾茅庐那一套,毕竟大舅子兼妹夫的元善见这段时间表现很不错,总要留点面子。
天子亲自登门,恢复高澄一切官爵,而大魏寡妇保护者,齐王高澄也顺应民意,再度出山执掌朝政,文武百官与天下百姓,无不奔走相贺。
第三百三十八章 齐王主政
北方民众,尤其是关东之民,大多都认同一个朴素的道理,即:齐王爱民,当执牛耳。
在民众千呼万唤中,齐王高澄应天子之请,再度出山,一肩担起了风雨飘摇中的元魏王朝。
以上内容,翻译自张师齐的私人书稿《我与齐王二三事》
广州刺史张师齐在与友人就书稿展开讨论时,曾表示,虽然刚刚重归一统的大魏是否应该被称作风雨飘摇,暂且有待商榷,但齐王没有舍弃天下苍生,就已经值得万民庆贺。
没错,大魏不能没有齐王,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3D区不能失去蒂法。
在高澄赋闲的这段时间里,十八岁亲政的天子将国家搞得一团糟,民众苦不堪言,更让他们怀念齐王德政。
果然,齐王一出山,立即上奏天子,请免迁往陇西民众五年租税,免除迁往关中民众三年租税,免除迁徙的并州胡人五年租税,其中就包括迁往关中的一万户胡人,与迁往陇西的一万户胡人。
据说高澄更是变卖家产,为迁往陇西的六镇鲜卑发放安家费,只不过这种话也就底层鲜卑人会信,但凡有点地位的,无不嗤之以鼻,国库再空虚,也不至于到逼得小高王变卖家产的程度,但齐王府最近也确实生活俭朴了许多。
不止如此,高澄还下令,加强在各地迁民分配田亩与屋舍过程中的监管,但凡有贪墨者,严格按照《太昌律》所定,赃满三十匹者,治以死罪,未满三十匹,按贪赃多少,也有相应惩处,情节最轻,也要落个革职查办。
政令下达,各地迁民无不欢欣鼓舞。
而迁来河南的六镇鲜卑等各族胡人,更是高呼齐王万寿。
西迁陇山的汉人能免五年租税,那是从京畿户口变成陇西户口,多给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但六镇鲜卑从晋阳迁来河南,并不算委屈,却依旧给免了五年租税,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齐献武王虽死,但齐王没有忘记乡人,哪怕他在洛阳多年,身边围满了汉人文士,但他的心始终是向着我们六镇乡人。
说到底,六镇鲜卑依旧是高家的基本盘,适当对鲜卑将士施以恩惠,对他们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