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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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蝉-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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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知月的眼睛立刻亮了。

    二十两,那是府里一等丫头近一年的例钱啊!更别说后面这些丫头婆子多是外院粗使的,一年到手的银子连五两都没有!

    这下发财了!

    她们这里高兴得紧,岳夫人那边却觉得脸上刺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两个巴掌。

    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对方这是故意在落她的脸面。

    这样的儿媳妇……

    这样的儿媳妇!

    若依着她,这个柳大小姐给她儿子作妾都不配,给她做粗使丫头都不配!她恨不得即刻转身撕了礼单,摔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脸上去!

    但她不敢。她今日是奉了相爷的严令来的,这次提亲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知过了多久,岳大夫人终于咬住了牙关,挤出笑:“罢了,大喜的日子,你高兴就好,我也不做那讨人嫌的。姑娘快些预备着吧,婚期……也不远了。”

    柳闻蝉点点头,说了一声“夫人慢走”。

    然后就一步也不肯再送,站在原处看着她未来的婆母杀气腾腾地走出了大门。

    尘埃落定。

    余氏终于长舒一口气,瘫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之后又看着摆在院子里的十几抬聘礼犯了难。

    知月却看那些聘礼不顺眼,顺势在旁边的箱子上踹了一脚,奔过来拽住柳闻蝉的衣袖就开始哭:“小姐,怎么办,咱们不是真的要嫁吧?”

    “嫁啊,”柳闻蝉低头,漫不经心:“为什么不嫁?”
………………………………

28。请新娘自己下轿

    腊月二十七,婚期是仓促了些。

    不过也无妨。

    嫁衣是买的现成的,价钱也不贵,虽然尺寸不太合身料子也不好,但胜在颜色鲜艳花纹繁复,挺好看。

    至于嫁妆,柳孝延原本打算把亡妻留下来的那些银钱田产铺子一起算上,柳闻蝉没要。她让人去买了五六十只大箱子,漆上红漆,绑上红绸,用红纸包着泥砖塞了个满满当当。

    齐活。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柳孝延沉着脸,“岳家虽然势大,咱们却也未必不能抗争一下,犯不着你把名声和性命都豁出去!”

    柳闻蝉合上箱子直起腰来,漫不经心:“多大点事,也值得抗争?”

    柳孝延眉头拧得更紧。

    身后喜娘已经在催,柳闻蝉勾唇笑了一下,拍拍手转过身:“我该去上妆了。你先歇着吧,等我回来陪你喝酒。”

    出嫁的女儿,哪有当天就回来的。

    柳孝延品咂着这句话,再想想这几天题夏斋的奴才们鬼鬼祟祟忙碌的那些事,心里就更有数了。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以身犯险,”他道,“需要家里人做什么,你说就是。”

    柳闻蝉点点头没有多言,平静地跟着喜娘进了门,房门立刻就关上了。

    柳孝延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外头凑热闹的宾客却已经来了,推推搡搡就要往这个院子里挤,吓得他忙迎了出去,黑着脸把人往外推:“走走走,外面喝酒去,女儿家的院子是你们能进的?”

    “哈哈,老柳!”对方掰着他的肩膀大笑,“你现在攀上了相府做亲家,架子大了!以后是不是要时来运转平步青云啦?”

    柳孝延用力甩开他,怒声:“你再说浑话,我即刻叫人拿扫帚来拍你出去!”

    这是动了真怒。

    旁边的几个人都是素日亲近的同僚,自然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当下也不敢再玩笑,打个哈哈就簇拥着他回到了外院。

    但世人的猜测和议论哪里能堵得住?

    隔着院墙,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一直没断过,夹杂着一些“明白人”的高谈阔论:“……所以说官场上都是些老狐狸,‘利害得失’这四个字可算是让他们吃透了!你以为他不知道会惹人笑话?人家是不在乎!咱们笑一笑又能怎么样,人家照样沾女婿的光升官发财……”

    柳孝延听得心里冒火,忍无可忍吼了一声:“来保,放狗!”

    去他娘的喜事,去他娘的风度!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糟心透了,横竖女儿也不在意,他就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撒撒酒疯怎么了!

    赛雪它们很乐于干这种狗仗人势的事,于是柳家门前的看客很快就散了一大半。以至于柳闻蝉出门的时候,很清静。

    她很满意。

    看到迎亲花轿的时候她就更满意了。

    岳家对待这桩婚事的态度居然跟她差不多。那顶花轿很宽大,八人抬的,颜色漆得很漂亮,但是做工很粗糙,一看就知道是随便租的。

    踩上去还嘎吱嘎吱响。

    题夏斋的几个婆子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很费了一些力气才把柳闻蝉和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婢扶进轿子里面去。知月看看里面已经算拥挤,就没有进去,跟着喜娘默默地走在了轿夫前面。

    随着一声“起轿”,看热闹的闲人们又轰然地议论了起来。小孩子跟着花轿乱跑,家丁在后面点燃了炮仗,仆妇端着笑脸向人群中撒下了糖果和铜钱。

    热热闹闹,倒也颇像一桩喜事。

    从柳家到相府这段路并不算短,花轿被一众闲人簇拥着走得又慢,路上至少要耽搁小半个时辰。轿子旁边的人换了又换,除了轿夫,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婢忽然从轿子里跳了出来,混进人群不见了。

    花轿带着七十二抬嫁妆迤逦来至相府门前,堂上已是宾朋满座,外面也被看热闹的闲人堆满了。

    新郎官迟迟没有出来相迎,倒是不知来历的闲人走过了一波又一波,议论声也愈来愈肆无忌惮:

    “这个柳家小姐真是交了好运,以她的出身,给岳三郎作妾都算高攀了!”

    “就这样,她先前还装模作样立重誓不肯嫁呢!如今怎么样,还不是自打自脸?一说聘她做正室,巴巴地就来了!她也不怕天神菩萨怪罪!”

    “你们也别把人想得太坏了,要我说她立誓的时候没准儿是真想硬气一回的,至于后来嘛……世事难料啊!”

    “怎么难料了?难不成早已珠胎暗结?要不然为什么嫁得这么急……”

    岳大夫人听着那些越来越不堪的议论,满意地露出笑容,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累金丝步摇。

    然后昂首阔步跨出大门,沉下脸:“都吵吵什么,还不快扶新人下轿!”

    喜娘愣了愣,看看她身后,又看看轿门:“可是,新郎官还没……”

    “三郎醉了未醒。”岳大夫人冷声,“吉时马上就到了,新娘子自己下轿吧!”

    这分明是要给个下马威了。

    围观的众人尽是幸灾乐祸,都想要看看这个柳家小姐如何应对:是拿出当日在京兆府的气势来,还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当然了,在场的就没几个人肯相信她能硬气起来的。

    那日在京兆府倒是硬气了一回,后来还不是乖乖嫁了?如今轿子都到了门口了,她还能原样再回去不成?

    众人这般议论着,等待着、雀跃着,过了好一会子仍然不见轿子里有动静。

    岳大夫人揣着手踱了两步,又笑了:“不愧是诗礼世家不出闺门的小姐,真是矜贵!——喜娘,给我把帘子掀开,请咱们新少奶奶下轿!”

    喜娘略一迟疑,躬身应了声“是”。

    她原本就是岳家请来的,自然凡事以岳大夫人为尊。

    于是看热闹的闲人都来了精神,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伸着脖子踮着脚,生怕少看了一眼,就比别人来得亏了。

    喜娘带着众人的期待迈步上前,抬手敲了三下轿杆,喊了一声“新娘下轿——”。

    然后伸手掀起轿帘。

    一声尖叫如雷炸响。
………………………………

29。柳小姐貌丑

    大红的轿帘已被扯到一旁,无遮无挡,挤在前面的人一眼就将轿内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端坐在里面的新娘子……那是什么新娘子啊,分明是个红脸的关公!

    再细看一眼,却又发现并不是关公。新娘子脸上红得发黑的颜色并不均匀,而且还在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是血。

    那是血啊——

    第一个看清的人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后退,不可避免地撞倒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尖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夹杂着咒骂声、追问声、嘲笑声,相府门前霎时人仰马翻。

    岳大夫人什么都听不见。

    她死死地盯着轿子里的人,眼前一片红。似乎那轿子的颜色、嫁衣的颜色还有新娘子脸上的颜色都飘了起来,像红绸,像流云,像渔网一样向她缠过来、罩过来,将她整个人裹成一团,然后收紧、再收紧……

    她被困住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困住。

    轿子里那张红色的脸,她可太认识了——那个人分明早已经死了,死了快十天了!是她亲眼看着死的、她亲自下令奴才们去埋的!

    一个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的儿媳妇的轿子里?

    岳大夫人觉得自己应当是被冤魂缠上了。直到她的陪房仆妇锦绣冲过去重新放下了轿帘,然后又回来攥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念了十几遍佛号,她才一点一点地清醒了过来。

    什么冤魂索命,哪里来的冤魂索命!这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专程给岳家送晦气来的!

    柳闻蝉,你好本事啊!

    岳大夫人恨恨,抬脚踹向瘫倒在地上的喜娘:“你起来说话!那个小贱人呢?”

    喜娘扶着轿子,改坐为跪,颤颤地磕头:“夫人饶命,小妇人真的不知道……梳头上妆的时候都好好的,很听话的……后来上轿……对了,上轿!”

    她猛地跪直了身子,急道:“她跑了!她上轿的时候一大群丫鬟婆子拉拉扯扯,把一个耷拉着头很笨的丫头推上轿子去了,那时候我以为是粗使丫头不会上轿,现在想想……”

    现在想想,那个“很笨的丫头”其实当时就是死的,新娘子定是在路上跟“她”换了衣裳,从轿子里溜出去跑了!

    岳大夫人后背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这次倒不是在怕鬼,而是,她代入自己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是断断做不到拖着一具尸体进花轿、还在路上跟尸体换衣服穿的。

    这还是人吗!

    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拿捏住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儿媳吗?甚至,相爷他老人家谋划的那件事,真的有把握吗?

    “你……你,”她强撑着,看向柳家送嫁的队伍,竭力端出相府当家主母的威严来:“你们,现在,即刻让你家小姐回来,此事尚有挽回余地,否则……”

    “岳夫人!”知月站了出来,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家小姐就在轿子里,你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位小姐?总不能因为你嫌我家小姐貌丑,就让我临时找一个人来换给你吧?”

    此话一出,旁边一些没来得及看清轿中情形的闲人顿时恍悟:哦,原来岳家是嫌柳小姐貌丑!

    虽然见过的都知道柳小姐一点也不丑,但这边是相府嘛,相府的眼光当然要高一些,岳三郎就是配个天仙也配得上嘛!

    但是,嫌弃到这个地步就有点过分了啊。

    “岳夫人,”人群中有老者高声喊道,“您若是瞧不上柳家姑娘,当初不提这门亲事也就罢了!怎么如今人都到了家门口了,您反而又嫌她丑呢?”

    在场的百姓大都相貌平平,推己及人,不免都对这位因貌丑而被羞辱的柳大小姐多了几分同情,当下异口同声都在指责岳家不对。

    知月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忽然转身扑到轿子上,夸张地嚎了起来:“小姐啊小姐啊,咱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当初明明是岳家三郎毁了你的清白啊!就因为你貌丑,他们就翻脸不认账,差点逼得你去上吊啊!千难万难嫁了过来,岳三郎他连轿门都不肯来踢啊!你婆婆还想随便找个人来换掉你啊……”

    哟呵!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惊呼。

    小丫鬟这一哭,信息量不小啊!

    原来当初在京兆府闹的那一场,不是柳小姐不肯嫁,而是岳家不肯娶?

    所以,当初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件事是真的对不对!岳三郎把人给吃干抹净了,又嫌人家貌丑不肯认账,对不对!

    难怪今日这场婚礼怎么看怎么敷衍呢!黑心啊!伤天害理啊!

    一众看客越说越兴奋,门前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岳大夫人原本惨白的脸色终于也渐渐地黑红了起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她摔着帕子怒声吼,“你们休听那个贱婢乱说!轿子里根本不是柳家的女儿,她们送来了一个死人!”

    “什么?你买通喜娘把我们家小姐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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