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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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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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二十多年过的都是如弓弦一般紧绷着的日子,如今忽然做起了深闺中的小姐,日子清闲得让她心里发慌。

    “我得出去走走。”她看着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来的雪,说道。

    知月正坐在炉边看着小丫头们分发过年的新衣,闻言就抬起了头:“昨儿不是刚出去过,怎么又想往外走?二小姐还说一会儿要来描花样子……”

    描花样子,刺绣,写字画画,下棋,最多等雪停了出去堆一个雪人,这就是闺阁中所有的消遣了。

    柳闻蝉啪地关上了窗,回头问:“余管家的消息还是没有?”

    王婆子答了一声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倒是有一些,都是来骗钱的。来保一听就知道不对,都给打发了。”

    柳闻蝉点点头:“那咱们便还去书局转转,见见生人也好。”

    总之不要在家里描什么见鬼的花样子。

    知月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忙起身过来按住了她,笑道:“您可消停一天吧!见天儿往外跑,王婶的腿都让你给遛细了!知道你志气大闲不住,可眼下都快过年了,老实儿在家陪我们烤烤火不成吗?”

    柳闻蝉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无奈地坐了下来。

    其实她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只是……

    王婆子见她犹豫,也走进来劝道:“雪天湿气大,等闲人家都不出门的。小姐想知道外头的事,我们打听了来说给您听就是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可见是无人愿意陪她出门了。柳闻蝉看看黑沉沉的天色,实在也不好太任性,便点了点头。

    王婆子见状松了一口气,笑道:“且喜这两天还算安宁,那些流民没有再闹出新的乱子来,大约是因为琼辉园那边的砖房已经建好了。”

    她想到柳闻蝉那日在琼辉园外的失态,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又道:“晋安公主下手还真是利落,那么多池塘假山亭台楼阁名贵花木,说推平就推平了……听说住在那附近的人家都很不满。”

    当然会不满,原本千金买邻买的是富贵安宁,如今却要与几十几百户不知来历的流民为邻……

    但是不满又怎样?晋安公主行的是义举,他们非但不能泼冷水,更要争先献上银钱土地,以显晋安公主教化天下之功,是谓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柳闻蝉静听王婆子和丫头们议论一阵,点了点头:“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或者也可以说,她原该是这样的人。

    “只是可惜了那座园子,”王婆子叹道,“当年耗了多少心血啊……公主还真狠得下心,连这点儿念想都不留了。沈驸马若还在世……”

    知月拨着炉火笑道:“不是都说公主与驸马同心同德嘛!公主做的事,驸马自然都是赞同的!”

    “这也是。”王婆子也笑了,“咱们外人操的哪门子闲心,真是戏台底下掉眼泪——替古人担忧!”

    柳闻蝉从一本闲书里抬起头来,笑了笑:“的确轮不到我们操心。沈遥清若活着,说不定他才是最想拆掉那座园子的人。”

    知月惊愕地看了过来。

    柳闻蝉合上书,垂眸:“罢了,我今日不出门就是。你们自回厢房烤火去,别在这儿闹着我。”

    这就算是宽了心了。几个丫头互相使个眼色都松了口气。

    正要相约着出门,就听见廊下脚步声乱乱,来保的大嗓门在外面喊:“大小姐,不好了,岳家来下聘礼了!”
………………………………

26。结秦晋之好

    岳家不止带来了十八抬聘礼,还带来了皇帝赐婚的旨意。

    三媒六证一样不缺,浩浩荡荡一大堆人,为首的是岳陵安的亲生母亲,也是岳家大爷的正室原配夫人,半点儿折扣也不打的当家主母,大太太。

    真真是给足了柳家脸面。

    但是,柳大小姐在京兆府立下的重誓至今还言犹在耳呢,柳家门前的三条大狼狗也才刚挪进去没几天呢!

    如今旨意也来了、岳家的大夫人也来了,柳家是打算抗旨不遵呢,还是打算食言而肥呢?

    有热闹看了哇!

    为了看热闹,从相府到柳家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了来。附近几条街上的邻居们听见动静也都来了,挤挤挨挨把整条街堵了个水泄不通,只恨不能挤进大门里边来。

    岳家的人早已经进了门了。

    那位尊贵的大夫人被请到了正堂,余氏谨小慎微地在下首陪坐着,一会儿吩咐挪火盆过来、一会儿命人摆上新炸的面果、一会儿又说茶凉了让添新的……生怕有一丁点儿不周到。

    岳家大夫人端庄地坐着,眉目和善:“柳夫人不用忙,我是在家里吃了饭来的,茶水点心都用不着。咱们自家人,不需要摆那些虚礼。”

    “是是是。”余氏忙点头,摆手令小婢们退下去,脸上依旧堆起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得尴尬地低头看着桌上的茶碗。

    岳大夫人见状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开了口:“陛下的意思是,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就不要再往后拖了。我已找人合过了两个孩子的八字,这月二十七就是好日子……”

    “那么快?!”余氏惊愕地抬起了头。

    岳大夫人微笑地看着她:“不算快。孩子们年纪都不小了,又是两情相悦,咱们做长辈的何苦碍着他们,枉做恶人。”

    余氏本能地想点头,忽想起柳闻蝉那双清清冷冷的眼,吓得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不行!”

    “什么不行?”岳大夫人嘴角的笑凝住了。

    余氏不敢看她,垂着头,后背上突突地冒着冷汗,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捏烂了。

    她怎么敢说不行!对方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只怕宰相府里的门房都要比她高贵些,如今她却在对相府的大夫人说不行?

    真是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不安……余氏扶着桌角慢慢地站了起来,两条腿直打哆嗦,随时都有可能会软瘫下去。

    直到门外传来了一声冷冷的质问:“父亲不在家,是谁放了外人进来了?”

    “是我!”余氏忙转过身挤出笑,“蝉儿,这位不是外人,她是岳家的大夫人,为了你的婚事……”

    “你忘了,我没有婚事。”柳闻蝉跨进门来,道。

    余氏迎上前,一脸为难:“可是岳大夫人亲自来了,何况还有陛下的旨意,这次是要聘你去做正室的……蝉儿,无论如何,咱们不能抗旨啊!”

    皇帝是什么?是天子。皇帝的旨意就是天意。皇帝说你二人两情相悦,你们就必须两情相悦;皇帝说你二人应该白头偕老,你两个人就毫无疑问一定会白头偕老。

    这叫作天命不可违。

    柳闻蝉却撇嘴笑了一下,漫不经心:“我记得我是对着天地神明立的誓,当时在场的百姓都是我的见证。请问岳夫人,是人间帝王大,还是天地神明大?是帝王之权重,还是天下百姓重?”

    竟是直接问到了贵客的脸上。

    余氏的两条腿哆嗦得更厉害了。要不是旁边有个机灵的小婢上前扶住了她的手,她只怕当场就要出丑。

    眼下一时是瘫不倒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站着,看那位尊贵的岳夫人居高临下,睥睨着柳家的女儿:“看来,柳小姐是打算抗旨。”

    “不。”柳闻蝉摇头,“我是担心陛下受到了蒙蔽。”

    天子当然是圣明的。如果天子做了什么蠢事,那必然是因为底下的人欺君罔上,蒙蔽了圣听。

    她的意思是说,皇帝干了一件蠢事。

    岳夫人看着她郑重其事的神色,一时失笑:“你竟是这样……难怪三郎说你是个有趣的孩子。”

    随后她笑容一敛,神色立时冷了下来:“即使陛下受人蒙蔽,圣旨也依旧是圣旨。你豁得出去脸面,也能豁得出去阖府上下几十条人命么?”

    柳闻蝉迎着她的目光,并不畏惧。

    几十条人命什么的,当然是危言耸听。皇帝并不昏聩,绝不至于为了一桩小事抄人的家灭人的族。

    最多不过蠲了柳孝延的那点儿微末前程罢了。

    柳孝延是个腐儒,脖子硬,不可能为了那点儿前程做出卖女求荣的事来。所以她完全可以梗着脖子撑到底,抗旨就抗旨谁怕谁。

    但是,也犯不上。

    柳闻蝉转身落座,广袖在身前一甩,两手已交叠放在膝上,衣袂垂下端端正正,开口声调亦是平平稳稳:“相爷想要什么,夫人不妨明示。”

    岳夫人惊异地看着她,许久才道:“自然是希望结秦晋之好,希望你与陵安长相厮守、举案齐眉。”

    “柳闻蝉不能答应这件事。”柳闻蝉说道,“因为死了的人不能复生。”

    岳夫人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没懂。

    柳闻蝉没等她开口问,接着又道:“但是我突然很感兴趣。所以,”

    她站了起来,广袖舒展,身形挺拔如细竹扶风:“你回去转告岳相爷,求仁得仁,他会得到一个配得上这场筹谋的好孙媳。”
………………………………

27。为什么不嫁?

    柳家答应了亲事。

    这个消息像坐了流星火箭一样眨眼就传遍了都城,也在柳家后院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二小姐柳闻莺是第一个哭出来的,一边哭一边砸了桌上的笔架砚台杯碟茶碗,然后甩袖子就往前院跑:“娘怎么能这样!这是卖女求荣,想升官发财想疯了!既然这样,干脆连我也卖了去吧!”

    知月忙将她拽了回来,自己却又转身冲了出去,顺手拎了一根门闩提在手里,一路喊:“大小姐被人欺负了,有胆子的跟我来!”

    岳大夫人正心满意足告辞出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廊下一大群丫鬟婆子提着棍棒扫帚乱乱地往这边冲。

    她顿时想起了四夫人身上的伤,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随即挺直腰杆,沉下了脸:“柳夫人,这是何意?”

    余氏早吓得软了腿,忙扶着门框迈出去,高声呵斥:“你们干什么?知月,你疯了!退下!”

    “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知月一手提着门闩一手叉腰,“夫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呐?大小姐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你不能因为大小姐没了亲娘,就这么糟践她!”

    “这可是反了!”岳夫人气得发颤,又回头看余氏:“你们家,奴才都是这么无法无天的吗?”

    余氏又急又气,眼泪都掉下来了,偏说不出话。

    知月提着门栓又冲上来几步,气势丝毫不弱:“岳夫人说错了,我们柳家可不算无法无天,真正无法无天的人又是绑架、又是逼婚,伤天害理的花样儿多着呢!”

    “放肆!”余氏终于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贵客在此,岂能容你发癫!你给我滚回题夏斋去!”

    “这样恐怕不够吧?”岳夫人转了转腕上的镯子,冷笑一声:“以下犯上、举止癫狂,这种奴才打死都不多,柳夫人当真打算轻轻放过么?”

    余氏闻言愈发惶恐,可是下令责打的话又断断说不出口,只急得她脸色紫红,喉咙里提着的那一口气随时都像是要堵死在那里。

    气氛沉闷又僵持。柳闻蝉不耐烦,终于迈步跨出了门槛。

    岳夫人心念一动,忽然回头向她笑了笑,问:“依你看,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该如何处置?”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柳闻蝉淡淡地道。

    岳夫人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你且说说,今日之事当如何赏,如何罚?”

    知月攥着门闩,气得跺脚:“小姐,咱不能白被人欺负成这样!先夫人在世的时候可没让咱们受过这种委屈!不行咱先放赛雪出来咬一通吧!大不了回头报官,我把这条命赔了她们就是!”

    “混账东西。”柳闻蝉捎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斥了一声:“还不把兵器放下。”

    知月正委屈,忽听见她说出“兵器”两个字,又忍不住扑哧笑了。

    柳闻蝉没有笑,板着脸,神色冷淡:“举止癫狂,言语无状,冒犯贵客,每人罚你们半年例银,可服?”

    知月当然不服,门闩一抖小腰一叉就要争辩,这边岳夫人已先摇了头,语气沉沉十分失望似的:“姑娘糊涂啊,你这般面慈心软,如何服众?既不能服众,将来如何执掌一房中馈?我们相府……”

    柳闻蝉充耳不闻,仍看着知月,继续道:“我说罚你,你就该认罚。自然,身为奴仆,忠心护主也当重赏。你替我记下今日这些人的名字,每人赏银二十两,从我的私房账上出。”

    “诶!”知月的眼睛立刻亮了。

    二十两,那是府里一等丫头近一年的例钱啊!更别说后面这些丫头婆子多是外院粗使的,一年到手的银子连五两都没有!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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