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之事,从战场之上到战场之外,都充满了种种大不仁。
若是在兵事上按照仁义道德行事,那便是宋襄公之仁,不但必然招致失败,且还要为天下所笑,便是上古真正的圣贤,也不会有人赞同宋襄公的言行。
但兵圣孙子却又强调“智信仁勇严”是为将之五德,仁居其一,认为仁是为将者的必要条件。
为将也要懂得仁,如果这话是孔夫子说的,马城可以不鸟他,但这话却是孙子说的。
为将而不仁,则虽有鬼神之谋、无敌之师,也将行之不远。
连孙子也认为,能取得战争胜利的,是仁而不是暴,那么,怎么样才是真正的战场之仁呢,老祖宗是如何在战场上把握仁者之度的?
有一些道理,书上也有写着,可真正要领悟却无法靠读书或听教,而得靠铁骑与火枪来体验才能真正掌握!
那些迷信小仁小义,如宋襄公之流的民族,或早已都被扫入历史尘埃之中,连渣都不剩,或如印度的古民,虽然存留却代代为奴,这些,都是羊!
而那些迷信暴的民族,如匈奴,如羯氐,如柔然,如鲜卑,纵然因缘际会得以横行一时,最终也如烟花般耀亮夜空后便一去不返,这些,都是狼!
只有具备战者之仁的华夏,才几经劫难,终能于低谷间奋起重生,至今屹立不倒!
所以我中华的图腾,不是狼,也不是羊,而是龙!
马城在思索,众将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忽然之间,马城露出笑容,还是后世有一位伟大的人,堪破了一切,对敌人要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同志要春天般温暖。
这可不就是仁的真意么?
第二日,一份四页纸的回禀递到了马城手中,纸很干净,却带着血腥味。
这份回禀是张水子呈上来的,他呈上这份回禀时双目充满了疲倦,与往日的飞扬灵动完全不同。仿佛昨晚耗尽了他的精神力一般,打着哈欠回营睡觉去了。
那些跟随他拷问俘虏的参谋军官,一个个脸色发白,怕是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马城打开回禀,见里头写的都是供词,里面有打圈的,有打叉的,也有点上点的。
打圈的就是张水子通过多重印证,觉得很有把握的消息,打叉则是假消息,打点的则是不确定。
第二张纸也是一样,不过这些却都是十几个中层将领的供词了。
这两张纸信息点很多,汇集到第三张纸上,却才是张水子的总结了。
马城发现笔迹很严谨,问是谁写的,众参谋官说是张水子写的,马城有些愕然了,他原本以为张水子那样一个出身海匪的人多半目不识丁,那知他居然写得出这样一笔字来。
“不错,不错。”
马城连连夸赞,看这字,分明是个读书人。
众将官也一脸错愕,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何写的一笔好字。细细看张水子的总结,用语也相当严谨节省,甚至吝啬。
“甲一,一部叛军骑兵已离德黑兰三月有余,一个月前,又抽调德黑兰数千兵马,不知何往,不知何用。”
马城点了点头心想光是得到这条消息,就应该给张水子记上一条大功了,又想张水子究竟做了什么,竟让那些叛军将领,讲出这么重要的情报来。
“甲二,切迪之子赛康,一个月前离开德黑兰,不知所踪,赛康善于用兵,然残暴,好虐,贪婪,为监国。”
“赛康?”
马城便想到,这倒是个好打算。
这是奥斯曼叛军之主切迪,为自己留了条后路,让他的儿子带兵跑了,给奥斯曼帝国留下了一点香火。那么这个塞康在未来一段时间,将有可能成为明军最重要的对手。
这个切迪倒是雄才大略之人,只可惜他遇到了马城。
这拷问出来的情报,关系重大。
马城当即下令升了张水子的官,让他接替白焕章,出任军情司都督一职,这是个三品官,可以说权倾朝野了。
众将凛然,都心里明白,这还是为小辽王殿下铺路呢,以那位殿下的心腹为核心打造的一套班底。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战略
手握这份情报,马城心思电转,这个赛康领着几千骑兵去哪了呢?
这问题想必无人能答,心中不禁唏嘘,这个切迪倒是一代雄主,竟然还懂得留后手,可惜他生不逢时呀。
再一想不禁莞尔,他不也是在为大明,在为马氏一族寻个出路么,他得罪的人太多,也不得不如此。
人非圣贤,谁又能没点私心。
将张水子的整份呈报看完,马城又交给参谋军官们,让他们传阅。
众将官不由得感叹道:“这位张副帅简直是一个天才啊。不想咱们之中居然还有如此人物。”
马城哈哈大笑道:“他哪里是什么天才,只是心里有病而已。从小生长在海匪窝里,喜欢折磨人,法子也是花样百出,找不到人折磨,他便去折磨畜生。若能折磨人时,便乐得如酒鬼碰上美酒,若找不到人折磨时,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这话不假,年纪越大张水子这毛病就越重,一开始同僚们都觉得他天性不好,恶根深种,不断劝说。后来慢慢地才知道他如此喜欢折磨人,也不心存恶意,只是病态如此,不能自制罢了。
李争鸣笑道:“那也是大帅会用人,懂得人尽其用。”
马城一笑置之,又道:“这口供,各位以为如何?”
李争鸣忙道:“到了张总宪手中,想不说实话也难。我觉得这份情报可信度不低,接下来要看……”
他微微一笑,也闭口不谈,接下来要看白焕章,还有朱慈烺那两路偏师了。
这是绝密之事,不好在人前宣扬,白焕章和他的两万兵马,还在高原雪山里头艰难跋涉呢。
北非,亚历山大港。
朱慈烺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巨幅地图,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这个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
难呀,太难了。
白虎堂中,众将吵闹成一团。
“开罗城的兵力虽然比咱们多,但是其他大城的兵力却比咱们少,不如我们绕路向南,把那些大城给打下了吧!”
“不妥,不妥,不取都城又孤军深入,若是激起了土人,将私兵都动员起来……那就糟了。”
朱慈烺默默听着,众将争论的核心只有一条,分兵,还是不分兵,若是分出一支偏师,又该承担多大的风险。
这个决心可不好下……说来说去又回到明军的大战略上来了。
朱慈烺沉吟良久,想起出兵之前,马城给他定下的三大战略,也就是三道锦囊了。
马城给他定的大战略,分短期,中期,长期。
短期来说是要劫掠粮草,以战养战,做进一步的物资补充。中期是要调动得埃及军队疲于奔命。
至于长期的战略目标,则是在这里长期驻扎下去。
“如何能调动埃及兵?”
朱慈烺沉吟着,如今是埃及兵把他给调动的团团转。
“啪!”
朱慈烺前思后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埃及人给他来了个行踪不定,十面埋伏,他也可以给埃及人,反手来个坚壁清野呀。
终究,还是他妇人之仁了。
“砰!”
朱慈烺一拳砸在地图上,狠狠道:“抢,给老子抢他娘的!”
终究还是王叔说的对,这灭国之战容不得半点仁慈。
一听说主帅点头,让大家伙开抢,众将顿时精神大振,七嘴八舌的吵吵闹闹起来。
“若是为劫掠,那么咱们就不能攻坚,只要扫掠其近郊然后就退走!”
“然也,然也!”
众将索性放弃了攻打开罗,速战速决的计划,这计划行不通。
朱慈烺下定了决心,又沉吟道:“若是如此这般,那就不能打着大明的旗号了。”
众将哑然,一琢磨也对,大明天朝终究还是要脸面的,公然劫掠总是不太好的。
“让威尼斯人去劫!”
众将频频点头,这法子不错。
朱慈烺理清了头绪,终轻松道:“只是扫荡开罗城近郊的话,作用不大,绕过去……似乎也不是上上之选。”
就算明军能够将开罗城周围扫荡一空,埃及南方也仍然有着大片的纵深腹地,明军骑兵又不能做到彻底遮蔽战场,用处不大。
“那么,咱们可以用什么法子,把埃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朱慈烺的思路渐渐打开了,他想到了王叔马城惯用的战术,围城打援。想通了,朱慈烺自然兴奋,不只是他,明军将官眼中都闪烁着奇光。
朱慈烺缓缓道:“咱们不清楚敌情,埃及人也未必清楚咱们的情况,他们在暗处,咱们也隐入暗处……”
郑成功眼睛亮起,猛拍大腿:“这个法子好!”
大战略定了,众将官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该如何将己方四万大军隐入暗处,让土人找不到行踪。
朱慈烺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道:“咱们挑选一些精锐士卒,换上土人的打扮,如何?”
众将官一琢磨,这个办法可行,左右将长袍往身上一套,戴上头巾,再将脸蒙上了,除非是走的近了,远远瞧着和土人区别不大。
“得多装备一些手铳。”
“马匹也得换成骆驼。”
一时间,各种花样层出不穷,还都是实用的。
朱慈烺看到这个架势,便亢奋起来,当即彻夜不眠,和参谋司重新拟定了一份作战计划。
计划定了下来,朱慈烺笑道道:“兵贵神速,不能再等了,每过得一天,埃及人知道我们虚实的机会就大了三分,如今咱们和埃及人决胜的的不是兵力,而是时间!”
众将纷纷点头,各自散去,准备着第二天的行动。
翌日,清晨。
亚历山大港城门大开,明军一部骑兵扮作杀气腾腾,在土人们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出了城,往开罗方向疾驰而去。
土人自然不知道,这些骑兵都是摆在明面上扰乱试听的。
大批骑兵向南疾驰了一阵,猛然在城外转向,直奔西南方去了,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当天夜里,明军精锐假扮的阿拉伯商人牵着骆驼,偷偷的出了城,往南走了一阵又往东边去了。
连续几天时间,驻扎在亚历山大港的明军,不停的大举调动,每天都有大量骑兵进进出出的,让当地土人全然摸不清路子,再也搞不懂明军的战略意图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战术欺骗
如此这般,明军在亚历山大港周边如走马灯一般,大举调动了半个月后,土人的眼线竟然真的失去了作用。
明军时而上午出城,下午进城,时而晚上出城,白天回来,这些土人又不是什么军事专家,早已看的眼花缭乱,再也分不清真假。
探子失去了明军的行踪,埃及军队再也无法做到严密的组织,无法提前设伏,埋伏,很快便露出破绽来了。
夜色如水,静谧无声。
开罗东北方有一条河,尼罗河。
拜托了土人的眼线之后,大批明军骑兵如同变戏法一般出现在河的上游,沿途遇到的少许埃及兵被全数歼灭。
当明军改变了战术,变得行踪不定时,埃及人在训练,装备上的劣势便显露无疑,连吃败仗,兵力损失开始多了起来。
尼罗河之畔,风景如画。
早在前些天,郑成功就曾派人试探过,这一段十余里的河面,眼下正处于枯水期,战船无法逆流而上,强大的明军舰队暂时还帮不上忙。得等到雨季来临,大型战舰才能通过。
尽管如此,水深也并非可以纵马踏过的。
“希律律!”
沿着尼罗河,一队侦骑来报,河下游发现了一股土人,竟然在上游的长草沙堆之中藏了些小船木筏,渡河走了。
“咱们赶到时,土人大多都已经上船了。”
只是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详情,侦哨骑兵也不敢太过逼近。
郑成功听到消息之后恨得牙痒痒,这些土人可真是狡猾啊,一个个比泥鳅还滑溜。
“希律律!”
此时又有侦骑来报,大河上游也出现了一些埃及兵,都是骑着骆驼作战的骆驼兵。郑成功面沉似水,却并没有马上下令。
“大人,请下令追击吧!”
郑成功冷道:“追击,往哪里追击?”
副将道:“要不咱们分兵两处,分别追袭……”
郑成功不语,上游,下游分别出现敌踪,很有可能是一真一假,假的人少,是疑兵,甚至可能只是用老弱来诱敌,而真的却是主力。
郑成功判断其中有诈,此时的形势是土人主动,明军被动,在这黑夜之中贸贸然追上去本来就有危险,若是再遭遇伏击产生混乱,就会丧失武器上的优势。
“咱们的兵力也不多!”
郑成功淡淡道:“要是分了兵,那就更没优势了!”
如果算上这里的居民,埃及人的兵力可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