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轰鸣马蹄声中,令夏国相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西南方,漫山遍野的骑兵,骆驼兵挥舞着马刀,穿着白袍,密密麻麻的涌了过来。他从未见过一支骑兵大军,竟然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遮天蔽日。此时他才起来大都督的再三告诫,奥斯曼人可是有百万大军的呀。
  “稳住,军前喧哗者,斩!”
  “擅自发铳者,斩!”
  军官们的嘶吼声中,关宁军作为一支乡兵的森严军纪便体现了出来。所谓乡兵,便是大明特色的乡党,子弟兵,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便是。大明新军最精锐的开原铁骑,便是乡兵,台湾镇军说起来也算是血统不纯的乡兵,这是大明新军独一无二的特色,洋人万万学不来的。
  夏国相眼珠子乱转,冷静下来,黑夜里谁也瞧不见谁,他瞧不见敌骑,敌骑也瞧不见他,这便给了他一线生机。拔刀,上了前线,夏大人被激起武人的血性,抬棺上阵了。
  “验铳!”
  哗啦哗啦,如林一般的火铳阵中,响起一片枪机撞击声。
  “装药,上弹!”
  “没有本帅的号令,不得发铳!”
  “都压住了,不听号令者,老子扒了他的皮!”
  上官凄厉的嘶吼声中,三千挂宁兵皮绷紧了,装药,上弹,朝着四面八方端起火铳,组成上下三排的密集铳阵。夏国相提着刀,手心冒汗,他是参加过南线大战的,大都督亲自操刀编订的步兵操典,他也认真研究过,他一个杂牌将领哪里敢不研究。
  生死存亡,避无可避,大明武人还是有些血性的,敢玩命。瞧一眼天上乌云,今晚日月无光,心中暗恨奥斯曼人的狡诈,竟也懂得月黑风高,杀人防火的道理,他的处境实在不妙。然而反过来一想,出兵夜袭的奥斯曼人,也看不见他密密麻麻的铳阵呀。
  “想要老子的命,拿命来换!”
  嘶吼声中,从远处看,三千关宁兵组成的方阵,似乎如同一叶孤舟,很快就要被骑兵海的滔天骇浪淹没了。
  “听号令,不许发铳!”
  数百步,铺天盖地的骑兵呼啸而来,马蹄声淹没了军官们的嘶吼声,耳中便全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百步,砰,砰,有明军士卒抵受不住那强大的压力,手一抖便搂了火,连那清脆铳声都被马蹄声盖住了。
  刷!
  铳阵中刀光一闪,夏国相大步冲过去,左劈右砍,将两个不听号令的士卒砍了,骨碌碌人头落地,鲜血喷洒贱了一身,让他看着像是个修罗阎王,面目狰狞太吓人了。
  “稳住咯!”
  百步,夏大人仍是咬牙切齿,将后槽牙磨的咯吱作响,他是预备着给敌骑来一下狠的。步兵操典上大都督都说了,放的越近,打的越疼,想必那是不会错的,他打定主意将敌骑放近了打,那一刻,夏国相热血上涌,确实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
  百步远,天上乌云飘走了,皎洁的月光突然撒满大地。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滚滚铁骑竟已冲到百步之内,月色如水,夏国相猛的打个哆嗦,竟然连敌骑狰狞的面孔,大胡子,白袍白甲都清晰可见。
  五十步,这是脸贴着脸了,放的也实在太近了。
  双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都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夏国相没想着将敌骑放到五十步内再打,天太黑实在看不清呀,只能凭借马蹄声大约估算距离,这一放,竟然将铺天盖地的骑兵放到了眼皮子底下。
  “放!”
  噼里啪啦,夏国相瞧见快要撞到他脸上的大股敌骑,魂飞魄散,慌忙不跌的下令开火。这时候不等他的号令,关宁兵也吓的腿软脚软,纯粹靠机械的本能,打出排铳,后退装填,那是大明新军日夜操练的机械动作,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大约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旷野间,皎洁月色下骤然暴起密集的铳声。
  一阵硝烟弥漫过后,奥斯曼人的夜袭骑兵被射的太惨了,二三十步,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别说是大明新军装备的先进轮火铳,就算是老旧的鸟铳,也能发挥出恐怖的杀伤力,多少层甲胄在这个距离上,都会像白纸一样脆弱。
  约五百关宁兵,这一顿排铳齐射,瞬间便将冲锋中的奥斯曼骑兵射翻一大片。人喊,马嘶,成排的骑兵马失前蹄,那恐怖,壮观的一幕,将制造了这场屠杀的夏国相都惊呆了,当啷,战刀落地。
  “放!”
  前排退后,装填,后排上前,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明军连绵不断的排铳火力,竟然硬生生将奥斯曼人的骑兵大军,打的丢盔卸甲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生机
  步兵如何在野战中,战胜骑兵,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放近了打,放的足够近了再打。便如同英国人叫嚣的那样,在看清敌人的眼白之前,不许开枪,敢于将敌骑放到五十米,甚至二十米再开枪。
  无畏,勇气,此正是近代火枪步兵克制骑兵的不二法门。凭借此招,英国火枪兵在滑铁卢,击溃了拿破仑的精锐骑兵军团,在东方,击溃了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战绩。
  夏国相和拼了命的关宁军,在凄迷月色下无意间做到了。
  前线敌骑便如下饺子一般成片栽倒,二十步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毫无防备的奥斯曼骑兵,在关宁军严阵以待的火铳阵前吃了大亏,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伤亡,紧紧两轮排铳过后,便有大半轻骑被射死,射伤,那看上去很恐怖的骑兵海,瞬间被瓦解了。
  这便是首轮射击效果太高了,数百杆轮火铳几乎是弹无虚发,便创造了如此辉煌的战国,许多铳子都是穿透了人,又打翻了马,在二十步距离上,铳子的穿透力成倍增加了,那种杀伤力是极恐怖的。
  密集铳声中,杀气腾腾,借着夜色掩护大举冲锋的奥斯曼人,傻了,蒙了,被打的溃不成军。火线处,人马尸体越来越多,堆叠起来挡住了后续骑兵的冲锋路线,奥斯曼人在惊慌的勒马,逃跑,在茫然的原地打转。
  几匹无主战马没头苍蝇一般,惊恐的撞进明军阵中,给关宁兵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仅此而已。
  威风吹过,乌云飘走了,月光皎洁如水。
  夏国相睁大眼睛瞧着他面前数十步外,人马尸体组成的尸山血海,竟呆滞了,退后装填的关宁兵也吓住了,手一抖,装填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少人都睁大眼睛带看着陷入混乱的敌骑,蒙了。
  “换铁子,快换铁子!”
  夏国相一呆,心中狂喜疯狂的叫嚣着,又做出了一个很英明很果决的命令,让前线士卒换上铁制子弹。明军装备的铳子有两种,铅子,铁子,铁子穿透力极强,专破重甲。夏大帅命令换铁子目的很简单,打马,利用铁子的穿透力,在近距离给敌骑造成更有效的杀伤。
  “放!”
  噼啪!
  又是一轮火铳齐射,明军破甲专用的铁子横飞,激射,肆虐,给慌乱中的敌骑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铁子穿透力强,最要命的是还容易碎,打在关键部位披甲的战马身上,战马吃痛高高立了起来,碎裂,穿透的铁子激射造成二次杀伤,碎裂的弹片横飞更加恐怖。
  十五分钟,紧紧开战十五分钟后,曼斯曼人的骑兵前锋被击溃了。约四千骑兵组成的夜袭部队,竟然在短短十五分钟内,被约五百杆轮火铳的十几轮齐射,打的伤亡过半了,这是这时代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这夜深无人处鲜为人知的一战,奠定了近代火器部队在近代战争史的统治地位。
  后队,大举进攻中的奥斯曼人停了下来,勒住战马。
  前头,溃败的前锋三三两两,满身是血逃了回来,去时杀气腾腾四五千众,回来时竟变成了一伙残兵。夜里战死的,跑散的,失踪的极多,让领兵出征的小科普鲁卢大惊失色,缓缓勒住搞大的战马,整了整洁白的头巾,清了清嗓子往身边看。
  左右,一个个骑兵将领皆面色苍白,又瞠目结舌。
  小科普鲁卢将军的第一反应,是他的夜袭部队中了明国人的埋伏,毫无疑问,帝国出兵的消息泄漏了,奸诈的明国人在帝国内部安插了奸细,这是几乎可以确定的,否则,无法解释他的夜袭大军,为何在里海南岸遭遇了明人的埋伏,损失惨重。
  这位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四五千精锐骑兵,竟然会在遭遇战中被明军击溃,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是对帝国勇士们的侮辱。气急败坏,小科普鲁卢却又冷静下来,下达了一个让他悔恨终生的命令,他命令麾下进五万精锐骑兵,停止进攻,就地防御,制止了部下勇士们毫无意义的自杀行为。
  作为一名谨慎老成的骑兵将领,平心而论,这个命令是明智的,理智的。于是乎,后队漫山遍野的近五万奥斯曼骑兵停了下来,纷纷下马,以马车作为掩体就地建立防御,等待后援。
  关宁军,阵前。
  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让关宁兵喘不过气,数十步外大批伤而未死的异族骑兵,在血泊中翻滚嚎叫着,然而夏国相却熟视无睹。为了节约弹药,关宁兵们便排着严整的方阵,漠然看着一个个异族伤兵在层层叠叠的尸堆中嚎叫,流血,然后断气。
  作为一名辽军老将,夏大帅很敏锐的嗅到了一线生机。
  远处,隐约传来战马嘶鸣声,乌云再次遮住了一轮明月。
  一个个关宁兵握紧了火铳,保持着半蹲,或挺直的射击姿势,眨巴着红肿的眼睛,尽力想看清面前的重重迷雾。半个时辰后前方没动静,夏国相果断的下达了全军上马,夺路而逃的命令,于是乎三千关宁军忙乱起来,解散方阵,找马,天亮前扔下水寨中数万俘虏苦役,逃之夭夭了。
  旧辽军将领人人都是逃命的好手,夏大帅深知天亮之后,他这三千孤军,会被潮水般涌来的奥斯曼骑兵,连人带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天亮后,水寨里。
  马蹄声再度响了起来,俘虏营中轰动了,一个个衣衫褴褛,满身污秽的俄兵,波兰兵发现看守竟然不见了,闹腾起来敲打着营门,试图扳动栅栏逃出去,人声鼎沸。
  天亮了,空旷的哈萨克草原上霞光万丈,十里外,小科普鲁卢鼓足了勇气,集结了一支强大精锐的骑兵部队,准备再次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奥斯曼的勇士们,冲啊!”
  战马嘶鸣,呐喊声中天下闻名的奥斯曼重骑兵,在两翼轻骑的掩护下空群而出,在清晨的旷野中撒了欢,嚎叫着,在马背上挺起长长的骑兵枪,风卷残云一般冲进了喧嚣的俘虏营。很快俘虏营中安静下来,数万俘虏苦役战战兢兢的,看着铁甲战马,重甲骑兵在一座座肮脏的营房前经过,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箭在弦上
  奥斯曼重骑兵蓄满力量的一拳,便如同砸在棉花上,大批骑兵冲进俘虏营,望着满营俘虏苦役发呆。数万俘虏兵受了些惊吓,死一般寂静,惊恐的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穿着白袍,戴着铁面具的高大骑兵。战败者心中将将升起的一丝希望,再度破灭,心中那一团小小的火苗被残忍的扑灭了。
  “禁卫军,奥斯曼禁卫军!”
  面如死灰,战战兢兢,许多俄兵,波兰兵手脚都吓到颤抖了。高大战马上的一个个钢铁怪物在俘虏营中逡巡,游荡,气急败坏的拿骑兵枪乱戳,而明军守卫却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威震欧洲两百年的奥斯曼禁卫军,倾巢而出,东欧人的俘虏兵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不久,吴三桂下令在里海东南端兴建的水寨,尚未竣工便陷落敌手。奥斯曼人占据了水寨,杀了些俘虏苦役泄愤,后队大军便滚滚而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漫山遍野的铺满了里海南岸的草原。
  小科普鲁卢勒马,停在昨夜激战处,脸色铁青。
  昨夜月黑风高看不清楚,如今走近了便看清旷野之中,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凉透了的精锐骑兵尸体上千具,成伞骨状层层叠叠的倒毙在旷野间,前头还有明军撤退时遗留的大车,沙包掩体,随处可见丢弃的杂物,破烂。
  将军脸色铁青,转白,瞧着明军阵地的规模,也晓得他连续犯了几个错误,他被明军的强悍战斗力打蒙了,误叛了明军的兵力,贻误了战机,导致一小股明军趁夜逃跑了,自身阵亡接近千骑,这可真是当头一棒,一记闷棍将这位兄台敲的有些傻了。
  将军大人翻身下马,惊呼声四起,险些踩中了一颗铁蒺藜,一个踉跄,小科普鲁卢将军避开了一颗尖朝上,散发着寒光的防骑兵利器,脸上的横肉抖在抽搐了。看着明军阵中血迹不多,这种完全不成比例的伤亡,让骑兵将领们难以接受,胸闷呀。
  惨叫声起,不远处,俘虏营中有些性子暴戾的骑兵,正在疯狂杀人。小科普鲁卢冷静了下来,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