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的崭新轮火铳,还是台湾府最新打造的型号。
  万余乱兵排成三列横队,严正以待,铳阵竟也排的似模似样。李成栋压根也没将这小股骑兵放在眼里,心中鄙夷,国之将亡,总会有这么几个不知死活的蠢物,要抱着那昏君馋臣一起死,直至那铁骑加速,露出杀气腾腾的真容,他才大吃一惊。
  那阴森漆黑的铁骑冲锋在前,瞧着竟像是具装铁骑,这怎可能!
  具装重骑整个福建新军也没有,然而台湾镇军是有的,镇军标营的中军马队就有五百具装重骑,威风凛凛,李成栋远远瞧见过一次,印象极深,他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官兵,后队,丁文朝将大枪横在马鞍上,瞧着前头选锋铁骑,纵横驰骋,渐渐将速度提到极限,那黝黑的甲胄是他有意为之,将银色的甲胄漆成黑色,外套黑色罩衫,以起到欺敌,诈敌的功效。
  前队,随着铁骑加速,展开,接近,叛军前队竟有些慌乱。
  “不许发铳!”
  “阵前喧哗者,斩!”
  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叛军头目在横队旁穿梭,叫骂,出身福建新军的叛军军官,倒还懂得一百五十步内发铳,才能对冲阵铁骑造成威胁。
  砰!
  一个手脚发抖的乱兵不慎打响火铳,顿时凌乱的铳声响成一片。几声惨叫响起,凶神恶煞的军官们挥刀一通劈砍,将打响火铳的乱兵一个个劈翻,血腥气弥漫开来,混乱的乱兵横队竟稳住了。
  三百步,两百步,铁骑踩的地面震颤起来,虽只三百骑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马与马之间距离挨的极近,粗长的木枪渐渐放平,陡然加速冲进火铳射程之内,一往无前。
  “放!”
  乱军阵前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数十铁骑瞬间被打的轰然栽倒,余下的竟凭借战马素质再次加速。
  “放!”
  稍显凌乱的铳声中铁骑成片栽倒,惨重的伤亡彰显了辽镇选锋的勇武,坚贞,那喷着响鼻的战马仍旧在奋力前冲。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建功
  铁骑冲阵,非万般无奈,丁文朝不至出此下策,此战当速战速决,退让不得,马刺一戳将战马刺激的一声嘶鸣,再次提速,一时间旷野间,农田里尽是纵横驰骋的披甲铁骑,横队展开竟生出偌大威势,森严齐整。
  唏律律!
  选锋死士硬挨了三轮排铳,伤亡过半,此时乱兵铳阵出现了预料之中的混乱,大批后退装填的乱兵,与后头涌上来的横队挤成一团,人挨人,人挤人,连军官督战队也被挤的动弹不得。排铳横队,进退之间讲究个井然有序,组织得法,仓促上阵的叛军自是做不到的。
  叛军仓促集结起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纯靠临时委派的军官以严苛的军法督战。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进退转圜之间难免酸涩停滞,这一停滞便酿成大祸,具装铁骑越过田埂,滚滚而来,前排乱兵吓的慌忙后退,急于装填,后排的匆忙忙挤上前,胡乱发铳,混乱如瘟疫般在前线蔓延。
  砰砰砰!
  一阵硝烟弥漫,乱铳攒射,百步十余选锋铁骑以为必死,一咬牙,一闭眼,马刺狠狠刺进柔软的马腹。铳声过后两骑被打的翻到,多数人竟毫发无伤,那漫天乱飞的铳子多数偏的不知去向了。铁骑席卷而至,前排乱兵再也承受不住那般巨大的压力,不顾严苛的军法将火铳一仍,抱头逃窜。
  轰!
  十余重骑挺枪跃马,闯进敌阵,便如同一把尖刀切开了豆腐,瞬间踏翻了叛军的横队。那一杆杆骑兵枪连续撞翻数人,撒手,雪亮的马刀便亮了起来,后队铁骑陆续突入叛军群中,直透叛军腹心要害。
  聚宝门上,本是一片哀嚎遍野。
  孙世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架千里镜,战战兢兢,瞧着冲阵铁骑在乱兵攒射下人仰马翻,悲从中来竟呼天抢地,哭的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也不知是为城破后他的命运担忧,还是为那些战死的忠勇之士哭诉,嚎啕大哭,眼泪迷住了眼睛,几欲昏厥。
  倒是李小娘胆子大,抢过他的千里镜,惊叹道:“世兄,世兄,冲过去了!”
  她那孙世兄只是在哭嚎,捶胸:“铁甲雄兵,毁于一旦!”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痛煞吾也!”
  李小娘无可奈何瞧着他,睁大眼睛急切道:“世兄,世兄,快瞧,铁骑破阵啦!”
  孙世选先是茫然,随即一个激灵抢过千里镜,目瞪口呆瞧着铁骑滚滚透阵而入,远远瞧着便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心口,又如同一叶轻舟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时逆流而上,在乱军群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前线,激战正酣。
  三百选锋付出了过半伤亡的代价,马踏叛军慌乱的铳阵,凭借全身骑兵甲重达半吨的分量,横冲直撞,排成横队的叛乱前营便如同渣子般坍塌了。后队铁骑趁势尾随选锋,透阵而入,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便如同磨盘一般生生碾了进去,所过之处溅起漫天血雨。
  “冲!”
  丁文朝一声狂放的嘶吼,拉下面罩,手中大枪便挺了起来,身前是替开路的千余铁骑,组成了最具威胁的第三横队,所过之处畅通无阻。铁骑分成安排铳阵,前排选锋纯粹是为了吸引火力,制造混乱,第二排透阵而入扩大缺口,第三排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千余骑在高速奔驰中,渐渐靠拢并行,一道钢铁骑兵墙很快成形。
  军情司锐卒班底,多数是辽镇出身,训练有素精通骑兵战法。
  这可苦了延绥镇出身的吕安,他混在同袍之中拼命打马,左右两侧同袍却渐渐靠过来,让这西北青年竟有些慌乱,他是没操练过铁骑冲阵,更不懂得骑兵墙战法,竟被左右同袍挤的险些落马,逐渐成形的骑兵墙,高速越过田间地头。
  左右两骑越靠越近,不知所措的吕安将心一横,竟一刺马腹单骑飞出。骑兵高速冲锋何等凶险,这处又有田埂阻挡,随时都会马失前蹄,吕安不愿拖累同袍便猛的从横队中冲出,一骑绝尘冲在最前头。
  左右同袍呆看着他冲了出去,也唤不回来,竟目瞪口呆。
  远远瞧着便如同一员骁勇战将,单骑闯关,在引导着大队人马冲锋。后队,那虎头面具中响起狂放笑声,丁文朝瞧着那憨厚爽直的西北青年,忍不住笑,将门虎子么,有些意思。
  吕安却是别无选择,只能拼命打马加速,也顾不上战马的死活了。近了,近了,从铁面具里往外面瞧,便自能瞧见一条细缝,视线模糊,数百步外大群乱兵惶恐的神情却越来越清晰,乌压压的全是人。
  “杀!”
  吕安嘶吼了一声,施展家传枪盾绝技,左手臂挽着盾,右腋下将大枪夹紧,便如同一杆犀利的标枪深深的刺进人群。
  砰砰砰!
  大力袭来,腋下大枪险些脱手,他却不管不顾凭借战马的冲力,分量,一猫腰死死夹紧长长的骑兵枪,蛮横的在人群中践踏冲撞。片刻后压力顿消,再看那杆木制包铁的骑兵枪竟光秃秃的,包铁前部早已炸开了,不知所踪,便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枪身,半截枪身上沾满了血肉。
  一个激灵,撒手,短柄大刀从褡裢里拔了出来。
  凭借打小习练的马上功夫,借着面罩缝隙模糊的视线,马速稍慢,吕安便踩着马镫直起腰杆,照准了乱兵聚集处左劈,右砍,噗哧,寒光四射的大刀借着马身的颠簸左右劈砍,竟势不可挡。
  轰!
  后头千余骑组成的骑兵墙碾压而至,从聚宝门上远远瞧着,便如同万钧巨石撞了过去,叛乱前线瞬间崩塌,溃不成军,逃兵扔下火铳刀枪四散逃跑,透阵而入的骑兵墙便如同一把大扫帚,扫过的地方只剩下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叛军,后队。
  李成栋见势不妙早就打马跑了,此人流寇出身,战场上逃命的本事一等一,早瞧见铁骑破阵,那恐怖的钢铁骑兵墙直奔他的中军主力,掩杀过来,那还不跑等着送死么。
  主帅一逃,替天行道,清君侧的大旗纷纷倒下,人多势众的十余万叛军作鸟兽散。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摧枯拉朽
  不计其数的叛军大旗,来时旌旗招展,威风凛凛,溃败时却纷纷倒下,蔚为壮观,更是加剧了叛军的混乱。前军溃败,坍塌,主帅领着中军马队转身逃跑,漫山遍野的叛乱后队人马促不及防,竟被自家主帅的亲兵马队踩踏,撞翻,陷入巨大的混乱。
  聚宝门上,万余南京百姓亲眼见证了大明战争史上的奇迹,发生了。
  两千铁骑竟透阵而入,如同一颗巨大的炮弹,硬生生将十余万叛乱击溃,崩塌了。
  死寂过后,巨大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聚宝门内外陷入疯狂。
  孙世选瞠目结舌瞧着城下极壮观的一幕,十余万乱兵四散而逃,将聚宝门南边的旷野都铺满了,披甲铁骑仍在敌群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乱兵如避蛇蝎,连滚带爬的四处躲避,然而人腿怎跑的过马腿,仍是成群结队的被击溃,打散,成了名副其实的乱兵。
  “壮哉!”
  “威武!”
  “万胜,万胜,万胜!”
  聚宝门内外欢声雷动,城墙一角锦衣卫簇拥下,一个武服少年亦激动的小脸涨红,握紧拳头,瞪大眼睛看着铁骑的威风。铁骑纵横,驰骋武帝的英姿植入大明太子心中,竟成永恒,终这位太子一生都在为建立大明骑兵奔走,说和,可见这一幕震撼的场景在他心目中留下了多深刻的影响。
  “我要领兵出城!”
  太子殿下小脸涨红闷声道,可是将随扈太监,锦衣亲军吓傻了,苦苦劝着,驾着,拦着。那一头南京知府,守备,锦衣卫指挥使却忙乱起来,身为地方守备责无旁贷,慌忙集结人马出城助战,十余万叛军都崩溃了,这岂非捞军功履历的良机。
  “杀敌!”
  瓮城中,锦衣卫军官最先回过神来,找马,集结,成群结队的越过吊桥往外头冲。锦衣卫几经清洗,新政后人员大幅裁撤,只剩下侦缉不法,弹压地方,拱卫皇家之责,日渐失去了准军事部队的地位。然而现如今,锦衣卫还是有一些能战之兵的。
  大量被裁撤的旧军军官,钻营苟且进入锦衣卫任职,战斗力还是有一些的。于是聚宝门外,很快便聚拢了大批身穿飞鱼服,舞刀弄枪的锦衣卫,总旗赵弈正是其中一员,他兴奋的大呼小叫,却苦于一时弄不到马,只得尾随大队同袍吆喝着冲过吊桥。
  前头,是数百骑冲锋在前,后头是乱哄哄的几千步卒。
  “跪地免死!”
  骑着马,挥着绣春刀,那一个个威风八面的锦衣将校抖了起来,竟也似模似样很唬人。赵弈尾随上官骑兵们跑了几步,便气喘嘘嘘,正瞧着纷乱的战场望而兴叹,城内又冲出一伙骑兵,横冲直撞,赵弈心中咒骂着,那数十骑竟在他身侧勒马停住。
  赵弈瞧着那马上骑士,目瞪口呆,竟是孙世选孙大公子当面,这位公子爷手持三尺青峰剑,领着几十个家丁护院打瓮城冲出来,骑术竟还十分精良,那一副大呼小叫的狂态毕露,真真是个疯癫狂生。
  “给赵爷让匹马!”
  孙世选放肆笑道,便有家丁让出了一匹健马,赵弈大喜,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绣春刀便拔了出来。
  “杀贼!”
  那孙公子一夹马腹,竟一骑当先往乱兵群冲去,数十骑慌忙打马随扈左右,一队队轻骑打聚宝门冲出来,一方是士气正盛,一方是全军溃散的状态,随着南京青壮大批出城助战,跪地请降的乱兵很快便跪满了田间地头,十余万叛军多数器械投降了。
  叛军作鸟兽散,乱军中,军情司铁骑却不依不饶,破了阵,两千铁骑透阵而出,在叛军背后稍一集结,便成群结队再次提速,往叛乱主力逃窜方向打马追杀,这一追就追出二十里,直吓的李成栋魂飞魄散,领着他的五千精兵夺路而逃,连兵器甲胄都跑丢了。
  战马呼哧呼哧的喷着响鼻,吕安连人带马早已精辟尽力,却瞪圆了眼睛透过面具缝隙,再刺马腹,战马一声嘶鸣奋力扒拉着地面,吕安人已从马头探出半个身子,硬生生追上那拼命逃跑的敌骑,手中短柄大刀一横,一扫,那敌骑后心甲胄衣衫尽裂,嚎叫着落马栽倒。
  战马前蹄一软,吕安慌忙减速,滚鞍下马,那健马便轰然歪倒。
  “止!”
  “莫追了!”
  军情司铁骑纷纷减速,下马,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方才那一阵冲杀的爽快,对战马的损伤却极大,这些战马多数失血,耗尽了力气,得有一大半报废了,重骑兵便是这样一个败家的兵种,且不耐久战。穷着败兵往东南方夺路而逃,咒骂声起,鳖孙子跑的倒快。
  丁文朝翻身下马,对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一伙乱兵,竟视而不见。吕安却将面罩一推,露出真容,提着带血的大刀怒目圆睁,大步朝着那伙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