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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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骑- 第5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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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大乱,西南大军尚未回师,军情司所属便倾巢而来,倾力救援,甲十三队一路从成都府奔湖南,又打湖南马不停蹄奔至杭州,敲巧赶上了杭州失陷,便授命赶往知府衙门,保护知府大人一家撤往南京。兵荒马乱,吕安袖中藏铳,怀中抱刀,便蛰伏于衙门院中的影壁后头。
  福王之乱,对大明朝局影响极大,可说是一举断送了富庶江南行政中心的地位。大乱之后,遭遇兵灾的江南一片狼藉,大明的南方行政中心,顺利成章的转移到两广,广东台湾便取代江南成为大明最繁华富庶的所在。吕安不晓得这些道理,他只晓得衙门里头住的是知府大人,还是新党中人,大明汉社的要员,不容有失。
  外头,街上,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犹如是刺破锦绣的尖针一样,一下子就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轰,轰,轰!
  乱兵撞门,吕安与同袍使个眼色,端起手铳对准摇摇欲坠的大门,大门重重倒下,激起了轰隆一声巨响。扑腾而起的碎屑和灰尘形成了一道薄幕,让院落中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吕安却在这一片模糊当中,凭借敏锐的眼力一下子就发现了冲进大门的乱兵。
  砰砰砰!
  几声铳响,乱兵一声不吭的栽倒,鲜血从身下汩汩流出。
  “走!”
  乱兵打府门闯了进来,吕安与同袍们往鼓鼓囊囊的怀中一掏,便又是一只手弩在手,刷刷刷,乱兵栽倒,甲十三队不及装填纷纷退守内院,院落中花盆,杂物被撞翻一地,丫鬟女子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吕安一步跃到回廊里,脚一蹬,手一拈,一支劲箭便搭在弩上。
  身侧,一个女子挎着个褡裢,受了惊吓正蜷缩在地,惊恐的瞧着他,吕安心中一软便低喝道:“进房!”
  那女子慌慌张张跑进厢房,箭矢,便如飞蝗一般射了进来。
  甲十三队十一条精壮的汉子,死守后院,仗着军械精良,战技了得竟守的稳如泰山。
  “老幺,进去瞧瞧!”
  吕安应了一声,冲进内宅,便听见内宅中传来咒骂咆哮声:“本官不走,本官守土有责,宁与百姓共生死!”
  吕安冲进去,便瞧见大哥提着弩站在一侧,拿一个中年大官无可奈何,内宅中尚有十几口人正在哭哭啼啼,一派愁云惨淡。吕安一个陕西后生又没念过私塾,哪懂得什么守土有责,只气的鼻子都歪了。
  胸中一热,便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这老官儿,你要寻死咱兄弟也得陪你上路,好没道理!”
  那知府大人倒是通情达理,也不还口,只正色道:“诸位盛情本官心领了,诸位请便吧。”
  吕安早按捺不住,瞧着队大哥使个眼色,大哥一点头他便猛扑过去,一掌便将那知府拍晕,揽在怀中。他那大哥一面苦笑,事急从权便将那知府往肩上一背,杀出去。
  “老幺,护着李大人家眷。”
  “晓得了!”
  砰,门开,十几条汉子列出军阵,以刀盾开路杀了出去,那森严军阵一亮出来便杀的乱兵溃不成军。吕安护着李知府的家眷落在后头,路过回廊时想起一事,踢开房门将那柔弱女子拽了出来,尾随大队正欲冲到府外,几支流箭从天而降,两个女子惨叫着栽倒。
  前头,一个同袍返身救援,却身中数箭颓然倒地。
  “哥哥们先走!”
  流箭横飞,吕安心知他要栽了,领着这么多累赘决计冲不出去。
  “老幺,下地窖!”
  前头哥哥们掷过来几个箭囊,一褡裢弹药,吕安应了一声便冲过去,将中箭的同袍扛在肩上,领着一众哭哭啼啼的女子奔后院去。
  咣当!
  顶盖盖上地窖中一片黑暗,抽抽鼻子还能嗅到浓烈的酒香,这竟是一处存酒的地窖。
  啪,油灯亮起,地窖中响起一片女子惊呼声。
  “禁声!”
  吕安心中烦躁低喝一声,将中箭同袍搁在地上,唤了两声:“七哥,七哥,忍着些!”
  呲啦!
  外袍撕开露出里面皂色棉甲,那棉甲竟被射穿了,鲜血汩汩的往外面涌,瞧着箭头入肉一寸,吕安咬咬牙将箭头拔出,瞧着那精铁打造的破甲重箭,心中便忍不住咒骂起来。大明富了,有钱了,这些不思报国的蠢物,竟然这样犀利的破甲箭杀自己人。
  噗!
  一口烈酒喷了上去,敷上金创药,捂住伤口,那同袍眼神便涣散了。
  吕安愤怒的起身踹翻一坛老酒,甲十三队又损一人,让他胸中怒火升腾。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孤胆
  一坛老酒打破,地窖中满是浓烈的酒香,熏人欲醉。
  吕安将战死同袍抱进角落,一回头便瞧见十余个女子,孩童正睁大眼睛瞧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心一软,咒骂了几句便取出弓弩,手铳监察起来,装填,上箭都插在腰间,提着刀,瞧着便如同庙中供奉的狰狞佛陀,威武不凡,全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他绕着地窖转了一圈,瞧瞧地窖中堆积的酒坛,腌肉,米袋,松了口气,再抬头看看几个通风口,松了口气。
  身后,响起一个柔弱的女声:“公子高义,妾身感激不尽。”
  “噤声!”
  吕安没好气骂道,他一个西北汉子风里来雨里去,对这些官家女子没什么好感,七哥战死让他心情极差,他现在胸中无名火升腾只想着找人杀,什么公子小姐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在恪守本分。本分,是他爹吕长海自幼教导的,当兵吃粮就要恪守本分,不能临战脱逃。
  那女子讷讷的收了声,领着丫鬟娘子在角落里蜷缩起来,一时间,地窖里陷入无尽的死寂。吕安独自一人守着地窖入口,背靠墙壁,闭目养神,手却始终放在弩身上,地窖中阴森,冰凉,便如同回到了深夜时的藏区山洞,他倒很适应这样的环境。
  这一年来,他跟随甲十三队在成都府与藏区之间辗转,与同袍一同押送军需粮草,联络远在藏北的李自成,当年那个莽撞少年早已变成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他底子好,自由随父亲习武骑马,战技打磨的越发精湛,尤擅摔跤,这一年来他习惯了与兄长们同进退,共患难,突然离开了兄长们的羽翼,心里没底。
  恍惚间,他竟有些思念家乡,怀念起那漫天黄沙的延绥镇来了。
  头上,骤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咒骂声:“竟让那李老狗逃了,杀,鸡犬不留!”
  女子的哭闹尖叫声,乱兵的呵斥骂声传来,吕安心中十分鄙夷,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听哥哥们说挑唆福王叛乱的,与当年那伙争国本的蠢物是一脉相承的。当年神宗朝这伙人的先辈,各种脏水给这位福王身上泼,如今这伙人却又阿谀奉承,将这位五十多岁的福王吹嘘成了大明正统。
  这可真是丑态百出,读书人上嘴唇碰下嘴唇,左右都是道理呀。这伙旧党读书人起兵了,攻进杭州连妇人孺子也不放过,通通杀了,这斯文人若是撕破脸皮,可真比那些秃尾巴狗一般的鞑子还凶残呐。上头惨叫声,尖叫声渐渐平息了,想来衙役奴仆,丫鬟妈子无一幸免。
  兵灾,杀戮,让吕安想起了他的老家延绥镇。延绥镇九边重镇,打他懂事起兵灾就没断过,鞑子,流寇,马匪,寨里人轮番来杀人抢东西,兵灾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末日景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心中突然打个激灵,这兵乱总不会乱到陕西去吧,心中凛然便握紧了弩机,可不能让这些乱兵再祸害陕西了。
  延绥镇家乡死了那么多人,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不能乱,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重又安静了下来,吕安便往怀中一掏,竟掏出个怀表来,瞧着打碎的怀表用力拍了拍,无可奈何,这精细的玩意终是坏了。
  “公子,丑时三刻了。”
  角落里响起一个较弱的声音,吕安回首望去,便瞧见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怯生生的瞧着他,手中还捧着一只精巧的怀表,这官家小娘子生的美貌,人又柔顺。吕安竟看的一呆,心中便觉着人没白救,倘若救的是些粗手粗脚的健妇,总归是少了些成就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吕安便觉着这样美貌的官家娘子,年方二八,如野狗一般死在乱兵之手,那也太伤天理了。
  他这一呆那小娘子便慌了,便又有一个夫人起身挡在身前,还强自镇定道:“小女年幼,当不起公子怜爱,妾身敢问公子意欲何为?”
  吕安倒认得这位知府大人的续弦夫人,救援表单上排第三的,这夫人说话咬文嚼字,听不真切,瞧着她母鸡护犊一般挡在女儿身前,一面警惕,吕安旋即回过神来,勃然大怒,这是将成了乱兵么。
  胸中一热,便愤怒低喝:“吕某不是什么公子,某,辽镇军情司部属,某辽镇的人,贪图你家娘子长的俊么!”
  他自觉受了极大的羞辱,恶言相向,将那对母亲吓的花容失色。
  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吕安仍觉愤怒难平,身后又传来女子柔弱的轻叫声:“是妾身失言无状,小兄弟息怒。”
  吕安总不至于摆明了欺负两个女子,稍一犹豫便伸手过去,黑着脸道:“拿来!”
  那李夫人一呆,她那女儿倒乖巧,怯生生将精巧的怀表递了过来。
  吕安接下散发着幽香的怀表,竟闷声道:“借来一用,某不贪图你家的东西!”
  “是是是,这位辽镇的小兄弟,当真高义。”
  那夫人绝境之中心思惶恐,自然低声下气尽说些好话,曲意逢迎,无非是为了保全一家人的性命,说着说着吕安脸色便缓和了些。瞧一眼怀表,登上梯子,轻轻将地窖的顶盖推开一些。
  咯吱!
  顶盖松动,一声轻响让妇人女子肝胆欲裂,却又不敢阻拦。
  李夫人吓的魂都飞了,颤声劝道:“军爷虽一身是胆却孤身一人,还要去招惹那些乱兵么,军爷三思呐!”
  吕安懒得搭理她,不出去瞧瞧难不成躲着么,总要留下几处暗记,预备着哥哥们杀回来救人,今日小爷便叫这些官家小姐夫人们,见识一回咱辽镇的威风,省的叫人小瞧了。外头那些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乱兵,他还真未放在眼中,那是些什么土鸡瓦狗。
  但凡叛乱,先响应的必然是那些市井无赖,欺男霸女的恶棍,从无例外。吕安生长于乱世中的延绥镇,没人比他更晓得这所谓的义旗下,聚集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了,正经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哪有去扯旗拉竿子的,那都是些平日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人渣恶棍。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刀客
  吱呀,那地窖顶盖又推开一些,吕安侧身如灵猫一般盘在梯子上,手中弩正对着窖门。
  砰!
  一声轻响,窖门打开外头仍是无声无息,吕安心中狂喜便跃了出去,回身轻轻将窖门盖上,单膝跪地,锐利的眼神便如同鹰隼一般,在后花园中逡巡着,四下无人只有几具伏尸,一溜烟跑到了墙根下,总算能顺畅的唱口气了,那地窖里尽是酒香,脂粉味,熏的他头晕脑袋热。
  沿着墙根,趁着夜色,吕安便如同一只孤狼般蹿了出去。
  此时,大火,浓烟笼罩下的杭州府,处处都在上演着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形同鬼域。杭州府衙已然是伏尸处处,吕安晓得乱兵多半是往对过的府库去了,府库中堆积着大笔银元现款,应是被席卷一空了。反倒是这油水不大的内院无人问津,他和李知府的家眷才得已幸免。
  乱兵都往街对过的府库去了,还能听见府库那头传来的叫嚣声。
  吕安在回廊上,大门处留下暗记,瞧着外头兵慌马乱,这情势是哪里也去不成了,一动不如一静,那地窖倒是不错的藏身之所,有粮有救就是缺点水,大约隔几日便得出来弄水,水井就在后院的园子里,倒也不难。外头柴房着了火,正熊熊燃烧,吕安便奔内室去,估摸着内室有些花盆瓷器可以盛水。
  一进内宅,脑后生风,吕安生死关头一矮身,沉腰坐马便看也不看回手便是一弩,一声惨叫,一个人影栽倒,再往怀中一抹手中便多了一杆短铳,那藏着门后偷袭他的大汉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流血,很快便抽搐着断了气。面前,吕安却如临大敌,将手铳对准内室中一个中年武者。
  那武者一身短打,背着弓,手中提着一把长柄大关刀,四十许人,颌下留须,竟真如关公一般做派。吕安端着手铳对准那人,那中年人竟不敢乱动,吕安却也不敢混乱发铳。瞧着这武者如此做派,便立知是江湖中传言的侠客一类,不易招惹。
  侠,以武犯禁,与官府对立,这位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吕安不认识这类大侠,他打小却见过许多刀客,陕西刀客也算是一大特产。吕安见过的那些刀客,委实谈不上侠义二字,不过是一伙亡命徒,谁给钱就替谁卖命,替人看家护院算是有良心的,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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