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美目很快飞了过来,媚笑着道:“这位公子也眼生呢,呀,这位公子可真粗壮。”
  方世鸿笑道:“你可知他是谁。”
  老鸨半边身子挨了过来,调笑道:“奴家不知,总不会是不解风情鲁男子吧。”
  马城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成熟美妇自有其独特风韵,令人如沐春风。
  方世鸿又半真半假道:“说与你听,你坐稳了,这位少年英雄是辽左第一勇将,新晋总兵,国朝第一位不满二十的总兵官呢,开原马五是也!”
  那老鸨还真呆住了,虽未必知道开原马五是什么人,可这总兵官三个字是听的真切,一时间还真呆住了,任她风月场上见过无数风流人物,这辈子也绝没见过不满二十岁的总兵,还真的是国朝第一位。
第一百零五章 故人
  马城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首辅公子有意给脸上贴金,便没必要去解释只是个团练总兵,那便大煞风景了。老鸨回过神来靠的更近了,让马城享受之余渐渐便放开了,下面唱的那支小曲儿,便是一个书生和一个尼姑的爱情故事,映雪扮那书生应是唤坐潘必正了,正和一个美貌女尼打情骂俏。
  过不多时,雅间进来四个姑娘,果然都是姿色上佳。
  那老鸨也依依不舍退了出去,虽明知她是演戏,马城仍一阵面热心跳,后世那些花样和这大明的风月比起来,都是渣呀。只是想起家中娇妻爱妾,对这风月之事便淡了许多,论风情这里的姑娘多半不如白青华,论淡雅更是比于凤君差的远了,见的多了这免疫力自然就增强了。
  方世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见他正经态度,便赞叹道:“马兄真英雄也,在下不如。”
  马城稍觉意外,此人虽是纨绔了点,可也没有半点首辅公子的架子,倒也并非是十分讨厌。这最顶级的妓馆,姑娘都是极矜持的,马城不愿去占便宜,那姑娘也不来惹他,只是笑着劝酒,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只那两个伴当毛手毛脚,弄的两个姑娘轻叫起来,显是被弄的疼了。
  方世鸿拉着脸不满:“滚!”
  此时方显出首辅公子的显赫,只一声滚,两个伴当便尴尬的赔笑,虽谗的嘴角流涎仍乖乖的起身滚了。那两个姑娘盈盈一福,红着脸道谢,让马城啼笑皆非,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货,斯文败类么,大致如此吧,他还是个举人。
  方公子品着甜酒,还骂骂咧咧:“这两个鸟人脏货,俗不可耐。”
  马城无奈摊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谁让你爹是当朝首辅呢,喝了一口甜酒皱了皱眉,这酒也太甜了点,似乎还加了梅子,难喝的很。
  方世鸿又笑着道:“马兄久居关外,自然是喝不惯京里的酒了,拿秋露白来。”
  一个圆脸姑娘笑着出去了,很快抱了一小坛酒回来,纤纤玉手替两人倒上一杯。
  方世鸿以袖掩面先一口喝干,咋舌道:“够劲!”
  马城实懒的理他,试着喝了一下口才一饮而尽,某一种高粱烧酒口感还很不错,忍不住又喝了两杯。
  此时楼下有醉鬼闹事:“天天唱玉簪记,都听出茧了。”
  那醉鬼本是喝醉了抱怨,却引来看客们起哄:“换一个,来一个痴婆子。”
  一时间起哄的看客们纷纷怪叫起来“痴婆子”,让戏台上映雪手足无措,一张嫩脸都涨红了。
  马城心中一软,出声道:“让那潘必正上来吧。”
  方世鸿先是有些错愕,又大乐道:“原来马兄爱秀气的,快去。”
  四位姑娘一起撒娇不依,却不敢忤逆,很快将映雪请了上来,也替她解了围,起哄看客看到映雪上了二楼雅间,便知多半是得罪不起的,也便罢了。
  映雪仍是一身男装进了雅间,忽惊喜道:“公子,怎会是你!”
  马城和气笑道:“映雪,你真在京城。”
  映雪喜滋滋的福了一福,难掩真情流露:“公子你晒黑了,不意此生还能再见到公子,菩萨保佑。”
  马城也心中温暖吩咐道:“你过来坐。”
  身边姑娘识趣的让开,让映雪坐到马城身边,看两人惊喜交加的神情不像是做假的。
  方世鸿大喜道:“他乡遇故知,既是旧人,当满饮此杯!”
  他仍是先干为敬,映雪也含羞端起一杯酒,却被马城劝住:“这酒很烈,你别听他的。”
  映雪却不以为意,笑吟吟的以袖掩面把一杯秋露白饮下。
  引的方公子拍桌叫好:“果是个妙人儿,难怪马兄念念不忘,辽左佳丽果有不凡之处,妙呀!”
  映雪笑吟吟的道谢,马城也欣然道:“你如何脱身至京城的。”
  映雪笑着道:“公子容禀,前月沈阳动了那些大兵,馆子里也进了许多兵,说要查细作,嬷嬷便塞了些银子过去,不意那些兵天天来,嬷嬷挨不住便将好些姐妹都卖了,好些姐妹都来了京城呢,路上是坐马车的,也未吃苦。”
  在几位姑娘妩媚眼神的注视下,马城多少是有些尴尬的,辽镇军纪是有些坏了。
  方世鸿却错愕道:“你们那馆子便没有后台么。”
  映雪无奈道:“原是有的,那家主人原是沈阳副将,战死了。”
  马城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了,沈阳镇兵是该整顿了,连熊公坐镇沈阳都弹压不住,敲诈勒索这些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上面克扣军饷下面便敲诈勒索。
  方世鸿也奚落道:“李氏父子养的好兵。”
  映雪满腹心思都在马城身上,闻言宽慰道:“公子为何自责,你是开原的将军可也管不到沈阳呢。”
  方世鸿闻言笑道:“这便错了,映雪姑娘有所不知,你这如意郎君可了不得呢,哈哈。”
  话未说完,便被马城狠狠瞪了一眼,方公子也知失言,慌忙住嘴了。
  映雪却并不意外,又笑吟吟道:“公子自是了不起的,我们沈阳说起公子,人人都说是辽左神将呢。”
  方世鸿大乐,逼着她又引了一杯酒,便被马城拦住了。
  方公子有些不满道:“恁的不痛快。”
  却也不生气,只是调侃两人故人重逢,重修旧好,今日正是良辰吉日合该着把好事办了。马城只当是放屁,能在京城遇到一位朋友实在难得,又问起当日那位青霜姑娘,说是往京城的路上染了病,病死了。
  马城心中黯然,早知如此,当日便该让二兄替青霜姑娘赎身的。酒喝了几杯意兴阑珊,马城便下了决心替映雪赎身,此刻没有半点龌龊的想法,只是不愿她客死他乡,敏月身边也正缺个丫鬟,便当是个借口说服自己吧。
  闲聊之间,楼下戏台却不唱戏了,上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上台倒许多人叫好卖乖,看样子是极受欢迎的。
  方世鸿也搬了把椅子坐到外面,端着杯酒,旁边还有两个姑娘用团扇给扇着风,仍是一副纨绔做派。
第一百零六章 纨绔
  马城看着那说书先生,奇道:“映雪,他说的是什么书。”
  映雪温柔道:“奴奴不知,平日里说的都是时事杂评。”
  马城也被勾起兴致,远远望去,那先生握着把折扇开说了:“今日先说一幅对子,说的便是,新晋蓟辽总督周永春,周公府上那一幅佳联了,吾尝以为,有明以来诗词不兴,只重文章,实大谬也。”
  台下散座里几百人听的入神,连外面也挤了一些听书的闲人,老鸨龟公也没有赶人。
  看那说书先生侃侃而谈,马城傻眼了,这算是啥,大明朝的新闻三十分,新闻评论类电视节目么。虽然知道这是青楼妓馆招揽人气的手段,却仍觉得十分荒唐,只是看到数百嫖客都听的神采飞扬,才释然了,这一等的妓馆穷人是万万进不来的,来的都是文人雅士,富贵商人。
  这大明朝的文人雅士最最喜欢放嘴炮了,商人也多半是爱听的。
  说不好旁边哪个雅间里,就有某位大人正听的摇头晃脑呢。
  这算是市井版本的时事新闻,官方版本的在国子监,国子监里太学生不但爱议论时事,还爱掺和国事。马城是不以为然的,这不是造谣传谣么,合着就该派一队锦衣卫来,讲五百场书就抓起来。偏偏妓馆外面就有两个锦衣卫服色的经过,不但没抓人还停下来,抱着刀听的饶有兴致。
  那先生卖了许久关子,将列位听者都弄的不耐烦了,才又说道:“周总督这副佳联,上联曰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台下数百人齐齐叫了一声好,可见周永春在坊间官声是极佳的。
  许多人已经在催促下联,那先生故作姿态后又念道:“下联曰请饭吃酒莫入此门!”
  数百人又叫了一声好,连房顶都似乎被震动了,连马城也再次惊呆了,全没想到这副对联会用此种方式扬名,这是要流传千古了呀。数百人握着折扇,摇头晃脑的念着这幅佳联,时有击节叫好者。
  性子急的已是在催促了:“横批呢。”
  等到听者都有些不耐了,那先生才摇头晃脑道:“横批,百姓可进。”
  门内门外轰然叫好,齐夸周老大人真清廉也,这佳联必成国朝一段佳话,是如何吹捧也不嫌多的。
  热烈的气氛中,就边方世鸿也回过头来,欣然笑道:“周世叔真直臣也。”
  忽从隔壁雅间也传来几声喝彩:“好联!”
  马城看着妓馆内外热烈的气氛,暗自吃惊,以后这些抄对联抄诗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这些千古流传的佳句,只一首便能造就一个名臣出来,威力真真是强大无匹,几百年间无数文人智慧的结晶呀,心中得意,抄诗,老子也算抄出水平,抄出风格了。
  等那炽热的气氛消退了,那先生才又一拍醒木,又说起来:“下面说一段新书,说的是辽东战事,将门犬子李如柏,如柏,成梁第二子,一荫官尔,好饮,尝与客会饮,数从父出塞有功,圣上甚器重。”
  马城已经听的麻木了,聚众非议国朝大将么,难怪李如柏在家中自尽了。突然惊醒,这万历朝的京城便是个大火药桶,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了,一个秀才说书先生便能如此,可想而知,朝中言官该如何放肆,此时的万历朝便是言官的天下,党争之祸,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一大群言官群起而攻之,任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所谓上行下效,朝中言官互相攻讦,连市井百姓也躁动不安。
  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自家是辽东大战的参与者,虽与李氏不和却不愿违心而论,李如柏实并无大错。杜松兵败他还远在沈阳,等到开原大军苦守抚顺,又是夜战,军情不明,敌我不分,换了谁做统帅也不会贸然出兵,便是连差点全军覆没的马城也不怪他,总不能连沈阳都不要了吧。
  马城不愿再听下去,命人招了老鸨上来,要替映雪赎身。映雪喜极而泣,不管不顾的投进怀里啜泣,马城轻抚她后背,心中一荡,这俏佳人粉嫩肌肤凉凉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细腻触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妙处。
  方世鸿有些不愿走,嘟囔着道:“正说到精彩处呢。”
  马城由衷诚恳劝道:“真是要连妇人孺子也逼的自尽,方显正义么。”
  方世鸿哑然,也有些扫兴的命人将雅间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过不多时老鸨来了,老大不情愿的埋怨:“方公子,这不是拆了奴家的台么,映雪可是台柱子。”
  方世鸿也不耐烦了,呵骂道:“蠢材,你可知马兄若是开口,京中有多少勋贵挤破了头送女人的,国朝新秀战将里,还有比马兄风头更盛的么。”
  那老鸨可不管这许多,只是央求多给些银子,马城不胜其烦管方世鸿借了五百两银子,扔给老鸨,扯着映雪便走。
  方世鸿气的笑了:“你这惫赖蠢材,放着一尊大神不知巴结,迟些被你家主人知晓了,有的你好果子吃!”
  马城却已经很不耐烦了,瞪着问道:“你走不走!”
  方世鸿苦着脸举手投降:“走走走。”
  马城也是有些意外的,这纨绔居然没在妓院过夜,倒不是酒色无度的人,转念再一想倒释然了,堂堂首辅家的大公子,身边自是不会缺女人的,这方公子玩的是个兴致呀,兴致到了才有心情玩女人,等闲庸脂俗粉可入不了他的眼。
  三人在街上牵马而行,映雪懦弱道:“公子,我还有些细软首饰落在房中呢。”
  方世鸿自是大包大揽:“放心,谁也不敢贪你的钱。”
  映雪这才喜滋滋的抱住马城胳膊,再不撒手了,神情雀跃象是出了笼的金丝雀,翘了家的小女孩。
  马城心中温暖把她抱上马,怀疑问道:“去哪里住。”
  方世鸿一手牵马笑着道:“自是不会坏了马兄的好事,跟我来吧。”
  深夜,外城一处二进的小院,敲了门,很快有两个健妇出来开门,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显是方公子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