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人头攒动中,张水子手脚并用爬上一棵树,稍一瞄准,一双在茫茫大海上练就的鹰眼,便瞧见慌乱敌营中一个身材格外瘦长,穿着锁子甲戴圆铁盔的敌将,一铳,但只瞧见那敌将翻身栽倒,便脚踩着树杈装填他的线膛铳。乱战中,张水子茫然不知他深陷敌后,更不知他恰巧遇到了一条大鱼。更不知此处便是克里米亚人的汗账所在。
那一铳只是将格莱汗射伤,断了两根肋骨,却并未要了他的命。
事后张水子自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便是拼着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将那敌酋阵斩于刀下。
树上,奇兵队神射纷纷发铳,掩护下面的明军袭营。
丁怀仁一瘸一拐冲出密林,汗流浃背嘶吼着:“列队,列队!”
大批明军猫着腰,抱着火铳冲到营地边上,便在军官号令下列成铳阵,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三段击,五段击了,冲上去的士卒便加入横队,前排的就地跪下,第二排的微微弯腰,第三排的挺直身体,有了决死之心的明军竟超水平发挥,快速将三排铳阵列好,一杆杆黑洞洞火铳举了起来。
噼里啪啦!
一阵略显凌乱的排铳声后,明军开始后退装填,当面之敌在数百发铳子肆虐下已成崩溃之势,明军在战线中段克里米亚军占领的阵地上,率先取得了进展,突破极快。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强攻
篝火通明的克里米亚人营地中,陷入慌乱,数千人的大营地被四百明军夜袭,因军纪涣散竟成崩溃之势。反倒是两翼训练有素的波兰军团,俄军没有乱,与夜袭的明军陷入全线激战。
如张丁两人这般深陷敌后,陷入重围的小股明军还真不少,这些明军夜间组织起来便搅动风雨,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竟无意间配合了后方明军的全线反攻,里应外合竟一举扭转了战局。
“放!”
丁怀仁面目狰狞举着刀,嘶吼着,又是一轮排铳过后,透过升腾的硝烟望去,当面之敌陷入水深火热成溃败之势。杀,狂喜亢奋的丁怀仁下令解散铳阵,拖着一条瘸腿便率队冲锋,后头跟着伤痕累累的四百残兵,刀盾枪手冲在前头,抱着火铳的跟在后头,冲进营地。
砰砰砰!
溃败的克军在明军有组织的攻势下,炸了营,大批溃兵冲进林子抢了马就跑,没马的头也不回的往林子里钻,只有少数异常凶悍的集结了起来,迎击明军,短兵相接时惨叫声响成一片,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气势如虹的明军大占上风,一个照面便将敌兵砍翻一片。
“杀!”
丁怀仁一瘸一拐冲上去,奋力一刀,将一个慌乱的敌兵砍的踉跄坐地,刀光一闪使了个腕花,就势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劈,百锻战刀竟在那敌兵甲胄上划出一溜火星,必杀的一刀落了空,那坐地大叫的敌兵便反手一刀捅过来,取小腹。
丁怀仁心中一凉便闭上眼睛等死了,混乱中,他竟未看清那敌兵是披甲的,甲胄俱全竟挡住了他的刀。
砰!
一声铳响,那敌兵仰面朝天的栽倒,丁怀仁侥幸逃生慌忙向一侧滚开,瞧着那前额中弹的敌兵,手中还死死拽着一杆短矛,心中发寒又大叫侥幸,阿弥陀佛这可真是菩萨保佑了,奋力爬起身挺刀再战。
营中,张水子早弃枪不用,换了他的长短倭刀,杀入敌群。
刷,刀光一闪,一个高大敌兵胸前中刀痛叫了一声,却狰狞着挥起弯刀抹过来,不料面前瘦小的身影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把狭长倭刀便从锁子甲与头盔间的缝隙刺入,一蓬鲜血喷洒,那高大凶悍的敌兵大口吐血倒了下去,抽刀,又有两个敌兵嚎叫着扑过来。
一记斧头打着转,带着破空声呼啸飞来。
张水子一闪身避开飞斧,三角眼竟亮了起来,熊熊火光照耀下身前敌兵,竟个个高大凶悍还是甲胄齐全的,火光下那精铁打造的圆盔闪闪发亮,身上黝黑的锁子甲防护力极强,让张水子不惊反喜,心知他在无意间摸到一条大鱼,这都是某个敌军大人物的精锐护兵呀。
当面之敌身材粗壮结实,甲胄精良,一个使斧枪一个使弯刀,扑了过来。
一斧带着破空声横扫过来,张水子便闪电般退了一步,一退之间手腕一翻顺势便是一削,咯嚓,硬木打造的斧杆应声折断,张水子便又进了一步,刀光再闪那使大斧的敌兵便被抹了脖子,惊恐的捂着喷血的脖子颓然倒毙,这一退一进,这一式蛟龙探海便是千锤百炼,瞧着便如同一只敏捷的猿猴,眼前一花便阵斩一级。
“啊!”
绝望中那使弯刀的敌兵惊恐的大叫着,挺刀直削。
叮!
那不足五尺的瘦小身影灵动如狡兔,翻腕一拍,便是一刺。
噗哧!
狭长倭刀便如同一支暴起伤人的毒蛇,极精确的自颈侧刺入,脑后穿出,扑通,人体栽倒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挡一刺又是千锤百练,日日练,年年练,每天挥刀数千次,风雨不误踩练就的如神刀法。
拔刀,那双三角眯缝眼再盯上一个敌兵,汩汩鲜血顺着刀身流到刀尖,直往下滴。那敌兵被张水子三角眼盯着,从心底里发寒,竟惊恐的大叫一声仍下斧枪,连滚带爬的逃了。也不怪那敌兵肝胆欲裂,转身就逃,在这样可怕的好手面前,厚实的甲胄毫无用处。
刀光一闪,那狭长锋利的刀便会从甲胄缝隙间刺入,太可怖了。
刷!
张水子眼急手快拔出怀中短刀,一掷,那敌兵后心中刀踉跄扑到,又被一个瘦小身影几步追上去,刷的一刀枭了首。此时他前后左右仍在负隅顽抗的敌兵,已大部被歼,横死在士气如虹的明军刀下,铳下。不远处一阵野兽般的惊恐嚎叫声中,一个身材高大身披重甲的敌兵,被四五个明军用枪戳,用刀砍,最后被一把斧头劈中脑门,惨叫声便戛然而止。
张水子蹲低,从无头尸体上取回短刀,手一摸心中便又是一喜。
他的百锻倭刀是何等的锋利,背心一刀竟未当场刺死此人,刀尖只是刺穿了坚韧的锁子甲,入肉少许,这般精良的甲胄让张水子认准了,前头必然有敌军的大人物,一声呼哨,正在喘息流汗的明军纷纷凑了过来。
叮!
张水子一刀刺在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上,刀尖刺在坚固的圆盔上,竟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张水子眼睛一眯,低喝道:“老丁,瞧见了?”
丁怀仁微觉错愕却又心中狂喜,两眼放光叫道:“发迹了,张大人,丁某日后必有厚报!”
“杀!”
左右明军纷纷会意,眼睛放光,不顾疲惫便成群结队的咬住了敌兵猛杀猛铳,张丁两人只认准了前头有大鱼,麾下士卒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这一追便追到天昏地暗了。
数里外,另一处战线。
波兰军团是欧洲少有的精锐常备军,训练有素,稍显慌乱后竟夜间集结起来,依托已占领的明军阵地,与倾巢而来的明军对射,激战起来,铳声越来越密集竟打了个旗鼓相当。明军夜袭的计划落空,便由偷袭改为强攻,一波一波的从密林间涌出来,又纷纷倒在波军排铳火力下。
天下无敌的明军终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在波兰军团的排铳阵前,尝到了蒙古人,女真人曾经尝到的苦头。强攻,受阻,再强攻,杀红了眼的明军对上训练有素的欧洲常备军,让这场大战的血腥程度不断升级。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舍生
明军战法,本就是马城效法欧洲并加以改良而成的,如出一辙。
波兰军团占据了明军阵地,依托明军修筑的胸墙组织了排铳火力,在军官指挥下打出一轮轮齐射,将明军的进攻狂潮阻挡在五十步外,密密麻麻的铳口下,波兰军与明军对射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才被后续赶到的明军大炮轰开了防线,仓皇撤退。
波兰军团是有组织的撤退,撤退过程中与明军多次爆发激战。
和波兰军团的训练有素相映衬,俄国的表现便十分拙劣了,在明军排山倒海的攻势中狼狈撤退,很快便被无孔不入的明军狠狠咬下几块肉,两部俄军在混乱的夜战中被明军穿插,分割,包围,深陷绝地。
一夜血战,天蒙蒙亮,漫长的一夜在鲜血硝烟中,迎来一轮旭日东升。
李争鸣枯坐在中军大营,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山下不时有轻骑飞至,禀告军情,硕大的军用地图上画满了一条条红线,一个个硕大的红色箭头代表着明军的进攻方向,在左右中三块阵地上全线猛攻,付出惨重伤亡后终大获全胜,一举扭转战局。
天亮时,筋疲力尽的明军攻势渐渐停了下来,此时战局已完全失控。
约四万明军,与人数不详的东欧联军搅在一起,双方阵地成犬牙交错之势,难解难分,便如同两个粗鲁的壮汉扭打在一起,你的手指插进我的鼻孔,我的手挖着你的眼睛,在长达三十里的战线上混战成一团。各部军报陆续送进大营,李争鸣看的直咧嘴。
一夜间战局翻转,竟变的如此错综复杂。
战线中段明军大获全胜,交战之初便顺利突破了克里米亚人的防线,中段明军约八千于众便长驱直入,如同一把尖刀深深的刺进敌阵,前锋都冲到山外去了,克里米亚人被打的溃不成军,满山遍野跑的到处都是。阵地右翼,俄军的表现也很拙劣,溃败十里才勉强止住颓势,拼命反击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唯独战线左翼,强悍的波兰军团退而不乱,竟如同一块顽石,阻挡在明军进攻的路线上,李争鸣也无力再抽调兵力击溃它。于是整条战线便形成错综复杂,双方拉锯,角力的局面,能打成这般局面李争鸣已十分满意,从战略上来说,他已然可以向大都督交代了。
李争鸣是抱了必死之心的,这般战局,就算他全军覆没了,也要将十万欧洲人的联军死死纠缠在乌拉尔山西侧,为后续援军,以及回援的辽骑主力创造战机,为此他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伤亡。这一夜狂攻打的是痛快了,却伤亡惨重,只是前线收殓的尸体便多达两千具,轻重伤更多。
李争鸣看着伤亡数字嘴角又抽,伤亡,多数是波兰军团的排铳造成的。
虽身心疲惫,李争鸣还是展开笔墨,斟酌着写了一封密奏,飞书辽东,将此战前后经过纤细的奏报上去,请大都督定夺。此战便暴露了明军大量装备的主战火器,轻型轮火铳的诸多不足,结构复杂的轮火铳不堪重负,容易损坏,射程近,威力弱。
这些天然的劣势,在与波兰精锐军团重火绳枪的对射中,显露无疑。李争鸣谨慎的请命,请大都督下令督造新型火铳装备前线,明军现有的主战火铳已无法满足作战需求,前线明军急需换装。
天亮后,旭日东升。
乌拉山中段,小范围内仍在激战。
溃败的克里米亚军跑的漫山遍野都是,竟被紧咬着不放的数百明军,如同撵兔子一般在密林间豕突狼奔。张,丁两人率部猛冲猛打,杀伤无算,这一路便杀的晕头转向转眼便天亮了。
“啊!”
断崖断壁前,数十个走投无路的敌兵纷纷转身,嚎叫着返身接战,短兵相接,全身浴血的明军士卒红着眼睛迎了上去。
“杀!”
丁怀仁挥刀舍命猛攻,迎着一个使弯刀的敌兵便扑了过去,胸中竟火烧火燎,他一个地主家的大儿子,费劲千辛万苦进了开原兵学,在兵学中便是人人耻笑的吊车尾,到了军中服役仍是没什么亮点,昨日一战还很耻辱的丢了阵地,羞愤之下他竟进入一种亢奋的状态,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嚎叫声中一刀劈向那身披重甲的敌兵,那敌兵也发了狠竟不闪不避,弯刀一横便削了过来。
叮!
丁怀仁一刀劈在那敌兵肩上,同时身上也挨了一刀,两人都有甲胄护身谁也没伤到对方,丁怀仁却早有预谋战刀应声脱手,使出吃奶的力气便是一记抱摔,与那身披精良甲胄的敌兵滚在一处。那敌兵惊恐下拼命用护臂来砸丁怀仁的后背。
丁怀仁眼前一黑便喷出一口污血,鼓起余勇一声嚎叫,情急之下一头顶了过去,一记头槌正中那敌兵脆弱的下巴,咯嚓,一声脆响过后那敌兵一声不吭的昏死了,被明军制式头盔上的尖铁深深的刺穿了下巴,鲜血长流。
“杀!”
丁怀仁眼红通红,血丝密布,情急下摘掉头盔便狠狠砸过去,那头盔上尖锐的尖铁一记一记砸过去,很快便将那敌兵裸背在外的脖颈刺出几个血洞,关键时刻,明军制式铁盔上的尖刺也是能救命的。
头槌,是战场上扭打中最常用的一招。
这和明军长期作战的对手蒙古人有关,战场上蒙古人最擅长摔跤,明军和蒙古人作战也自然便人人擅摔,明军的头盔上为何要设计一个坚硬的尖刺呐,一想便知,要抱摔自然便要放低重心,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