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葛尔精兵战斗力很强,后世清军鼎盛时,平定准葛尔叛乱用了七十年之久,从康熙二十九年打到乾隆二十二年,历经三朝才完全剿灭了准葛尔叛乱。要不是准葛尔部内讧,还要再打不知道多少年。一排排准葛尔精兵握着强弓,抗着云梯越跑越快,白城大炮开始轰鸣,狙杀营也一如往常般犀利。
付出了一些伤亡,三万瓦剌兵终于如愿架起云梯,攀越棱堡。
以蒙古弓手为主力的守军奋起反击,战局却有些不妙,筋疲力尽的白城守军被排着队射箭的瓦剌兵压制了,此时,棱堡这一大杀器,低矮的弱点便显示了出来。它有许多卓越的优点,然而也有它的缺点,城墙过于低矮,当火力不足时便容易被攀登,这世上没有无敌的城池,也没有无敌的战术。
大批瓦剌兵嚎叫着攀上城头,被严阵以待的甲兵长枪乱捅,又嚎叫着掉下城头。
核心主堡内,卢象升面色沉静,他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城中还有一支伏兵,三千开原精锐步卒,躲在城内养精蓄锐,此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三千人的战役预备队少了些,可也能派上大用场。
“出吧。”
卢象升木然道,下首几位将官纷纷施礼,去组织反击。
巨大的空心主堡之内,藏兵洞,地道里涌出大批明军,整队,列阵。
“虎!”
一声暴喝,两营枪兵迈开弓步挺起如林长枪,锋芒毕露,后排是两千怀抱火铳,严阵以待的铳手。
“进!”
手持破甲长枪的明军齐刷刷迈步,堵上缺口,一千长枪兵越走越快最后发力奔跑,翻越斜坡登上棱堡,迅速在堡垒上展开列成三排横队,身后是密密麻麻涌上来的铳手,枪如林,人如龙。
“进!”
呼啦,三排长枪手齐齐向前,卯足了力气瞄准了猛刺,这一记突刺也不知苦练了几年,刁钻狠毒,长长的破甲枪瞬间刺翻了一片瓦剌兵。后退一步,破甲枪从粗壮的蒙古勇士身上拔出,一片黑血喷洒溅射,人体软倒。
“虎!”
后排枪手齐齐又是一步向前,枪阵再现,骁勇的蒙古勇士便如同草芥一般被刺翻,发狂,面门,肋下同时被几杆枪刺穿的也有,陷入劣势的白城守军趁机连滚带爬跑进枪阵,在军官呵斥下猫着腰,矮着身子充当刀斧手,让明军严整的枪阵出现一些混乱,阵法却越发厚实密集了。
各哨将官纷纷抽出战刀,劈翻了几个惊慌失措的白城守军,枪阵再次步步推进。后排蜂拥上前的铳手在枪阵保护下,纷纷列队,一阵硝烟升腾将面前数百步外,上蹿下跳的瓦剌清空一片。枪阵,排铳便象是一把大扫帚,在棱堡上推进的越来越慢,杀伤范围却越来越大,竟打的登上城墙的瓦剌军步步后退。
从远处看,白城低矮的城墙就像一块蜜糖,城墙上爬满了黑压压一片蚂蚁。
千里镜中,不时有瓦剌兵惨叫着跌下城头,张益放下千里镜心头不由一松,白城终究是守住了。白城四门外散落着满地的尸体,那里的喊杀声已经渐渐消失,白城四面大门紧闭,城头一片嘈杂,不断向外开枪打炮,城外则响着一些喇叭和竹哨声音,张益知道是守军在重新集结。
白城激战正酣时,他的四千骑兵见死不救,这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作为开原军中的前线指挥官,是拥有极大自主权的,见死不救是张益的决定,随军参谋官也无法干涉,这是冒险。倘若白城被破,张益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然而白城守住了,便到了收获的时候。风险越大收获越大,张益琢磨着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该着老子建功立业了。
四千开原铁骑控制着战马,不紧不慢绕过白城,眼前突然一片开阔。攻城失利,大批瓦剌兵正潮水般退却,乱哄哄的,两三万败兵连滚带爬,好些跑的鞋子帽子都掉了。两三万人溃败是什么样的壮观场面,张益胸中热血上头,大功呀,该着老子扬眉吐气了,老子这军职也该往上动一动了。
“冲!”
一声暴喝,前后左右四千全副披挂的开原铁骑,纷纷换马,从喷着响鼻的驮马,翻身上了高大的藏地战马。叮叮当当的甲页响动,三排铁罐子重骑兵先出,明亮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十分刺眼,连张益也忍不住遮住眼睛,这些兔崽子把全身甲弄的这么亮,还抹了油,太骚包了。
三百枪骑兵排成三列,前排使枪,后两排使斩马大刀,战马由小跑逐渐加速,后面三千锁甲重骑紧紧跟随,三千三百骑以枪骑兵为先导,逐渐加速,一个个重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加速途中逐渐向中间靠拢,最终变成马头挨着马头,马身挨着马身的三道骑兵墙,朝着溃败中的瓦剌军席卷而去。
瓦剌军中,普什图汉惊骇欲绝,呆看着明军骑兵组成一道铁墙,呼啸而来。
大乱,后队喀尔喀各部早有准备,一声不吭打马就溜了,近两万轻骑早就暗中收拾行装,开原铁骑一来就往西北方向溜了。喀尔喀各部那是和白城来往密切,深知开原骑兵的凶悍,溜的飞快。这个口子一开就刹不住了,后队,两翼各部残兵也纷纷打马掉头,往西边,往北边疯狂逃窜。
壮观,十余万瓦剌大军土崩瓦解。
前部溃败的还没回归本阵,后队,两翼,外围游荡的少量游骑已经逃了,十余万大军土崩瓦解,普什图汗,多和沁大台吉,眼睁睁看着两翼各部逃离战场,将中军大营脆弱的两个肋部,暴露在明军骑兵锋芒之下。东南方向,另一支明军骑兵也撒了欢,径直刺向瓦剌军另一侧肋部。
第五百七十六章 牵星术
轰隆隆!
轰鸣的马蹄声中,明军前锋枪骑兵轻松撞翻了溃败中的瓦剌军前部,后续三排骑兵墙滚滚而来。瓦剌大军彻底崩溃,放了羊,连中军主力也崩溃了,未战先溃,留下大量牲口,伤兵,军械狼狈逃窜。
砰砰砰!
硝烟弥漫,腋下夹着三眼铳的那一部明军骑兵也撞了进来,受惊的战马将普什图汗掀翻,多和沁大台吉尽力控制着受惊的战马,环顾左右,万余准葛尔兵面如死灰,总算没有仍下他这个大台吉逃跑。
锵!
多合沁大台吉拔出弯刀,麾下准葛尔勇士纷纷打马,迎击明骑。
战马痛苦的嘶鸣,人仰马翻,多合沁只觉得被一股大力锨翻,人不受控制的脱离马背,飘飘忽忽飞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惊骇,这油光峥亮的铁疙瘩,连人带马有多重,胸前剧痛,一口黑血喷了出去,骇然低头才发现一根粗长的木枪,将他整个胸口都刺透了,翻卷的皮肉,雪白的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
一声痛叫,扑通落地,一条马腿落了下来。
噗嗤,多合沁大台吉脑袋象西瓜一样爆开,死于乱军之中。
万余准葛尔轻骑一触即溃,轻骑兵被重达半吨的枪骑兵撞上,那死的是极惨的,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碰撞。全速冲锋的枪骑兵带着强大的动能,将准葛尔轻骑撞的溃不成军,队列象豆腐一样被切开了。
溃败,很快演变成一场追逐战。
身后,白城四门齐开,大批白城轻骑空群而出,加入草原追逐战,白城察哈尔部被打的惨了,自然不肯错过大举追击的机会,草原上到处都是追逐中的骑兵。卢象升一个趔趄,推开过来搀扶的亲兵,心情爽快到了极点,这一战,将他的声望名气,和战绩推到了一个高点,同时出名的还有张益。
二十万瓦剌大军灰飞湮灭,这对大明朝野是极大的震动。
卢象升哈哈笑道:“此战,当一雪土木堡之耻!”
他也没有得意忘形,命人打旗号收兵,先将城外瓦剌兵遗弃的几十万头牲口,收拢起来,几十万头牲口在草原上乱跑,也很壮观,这一仗过后,开原军民有福气了,有的是肉食吃,大收获呀。
瓦剌败兵头也不回的往西北方向逃窜,白城骑兵,明军骑兵恨透了这伙人,穷追不舍,一日夜间穷追了两百里,直杀的西蒙古各部胆寒,大批失去牲口补给的蒙古兵跪地投降,跑死的战马仍的到处都是。失去了大量牲口,牧民出身的蒙古兵出现大规模投降,牲口就是蒙古人的粮食,都牲口都仍下了,回到部落里也没活路。
自科尔沁草原到土默特各部地盘,到处都是追逐中的骑兵。
最先逃的时候,蒙古人还组织了几次抵抗,边逃边射,奈何战马疲惫又缺吃少穿,蒙古人边跑边射的看见本领也不管用了,几次反击都被打的极惨。骑射是蒙古精兵的看家本领,可也架不住没吃的没喝的,连战马都跑死了,这个仗还怎么打。几次抵抗被击溃后,瓦剌兵彻底溃散了。
到后来,是一队开原骑兵追着一个百人队跑,再后来是几个队追着一个千人队跑。
外蒙古,唐努乌梁海。
一队明军骑兵垂头丧气在草原上行军,超过五千人马皆是双马,三马的配备,装备精良,有的得胜钩上挂着明晃晃的的枪,铁甲,一看便知是装备精良的锁甲重骑。有的褡裢里挂着手铳,硬弩,一看便知是轻骑,这支超过五千人的偏师,便是在草原上迷路的李争鸣,陈演部。
李争鸣很沮丧,哭丧着脸,他这支偏师本是负责截击喀尔喀五部。
然而却在荒凉的漠北草原上迷路了,在草原上迷路也不奇怪,在荒凉的唐努乌梁海,想要找到一支蒙古轻骑的难度有多大,李争鸣深深感受到了先贤的苦处,太难了呀,被陈演安慰一番又熨帖了许多,陈演说历朝历代,都有名将在外蒙古大草原上迷路的,不稀奇,李争鸣便觉得舒服多了。
陈演那是二甲进士,书的多,他说的话那必然是没错的。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飞将军李广,元狩四年,李广就是在漠北之战中迷了路,未能参战而羞愤自杀的。
一支偏师迷了路,没找着漠北各部的主力大军,便在草原上游荡起来。
好在开原兵学关于迷路这件事情,也是有一套章法的,夜间靠北极星,白天靠太阳辨认方向,只辨认出方向也没什么卵用,还是确定不了部队的具体位置。然而开原兵学的精英们,却异想天开的使用了航海里的牵星术,创造性的发明了用牵星术,牵星板在草原上精确定位,令人赞叹。
马城得知后便大大的夸奖了一番,明人的智商那是极高的。
在草原上用牵星板,北极星精确定位,和在大海上定位纬度道理是相通的,一片草海呀,和无边无际的大海也差不多。然而牵星术也不是万能的,连着十几天刮风,阴天,看不到北极星也就施展不了牵星术,李争鸣,陈演只得带着大军,在荒凉的草原上游荡,苦苦等待一个大晴天。
入夜,五千人马在草原上扎营,休整。
牛皮帐篷搭了起来,侦骑朝四面八方撒了出去。
李争鸣翻身下马抬头看着天,眼巴巴的等着天色放晴,这漠北草原上大风刮起来,没日没夜的呀,简直暗无天日。吐掉嘴里的沙子,李争鸣又想起来因为迷路,羞愤自杀的名将李广了,原来飞将军是这样死的,太窝囊了,虽然是窝囊了些却一点也不可笑,到了漠北草原上,才知道一片草海不辨东西南北的恐怖。
过了一个草甸子还是草甸子,无边无际的草海呀。
陈演也觉得很窝囊,没脸见人,他的意思是往回走,走出这片恐怖的大草甸子,从侧后方杀出加入浑河之战。然而李争鸣有不同意见,他两人这支偏师其实是很尴尬的,只有少量专业的骑兵,兵力组成大多是骑马的步兵,这样一支五千人的骑马步兵,用来冲阵,闪击难度太高了。
冲阵,那是重骑兵干的活,五千骑马的步兵去冲阵,那多半是肉包子打狗。
第五百七十七章 偏师
陈演也就被说服了,这支五千人的偏师,加入抚顺战场的用处确实不大,倒不如在草原上游荡寻找战机。开原军制,独领一军的通常是一文一武搭配,不打仗的时候,文职主官的权利极大,从粮草补给到军纪一把抓,然而一旦到了战时,武职主将便拥有绝对的指挥权,除非出现叛变,投敌这样的大事,文职不得干涉武职主官指挥作战。
如此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配合起来倒也分工明确。
陈演是牢记本分的,不去干涉李争鸣的指挥,于是五千兵马便在草原上游荡起来,也不知道自身的具体方位,只大约知道是在白城北边。对于李争鸣的想法,陈演也慢慢琢磨透了,这看似憨厚的一军之主,够奸诈的,这是想埋伏在漠北各部的退路上,断其后路,击其惰归呀,真够狡诈的。
看他的布置的便知道了,侦骑多半是往白城方向撒的,作战意图已然很明确了。
要是真的被他等到了回师漠北的喀尔喀各部,一战击溃,那这个功劳可大了,从白城到唐努乌梁海,外蒙古之地便出现了完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