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兴奋的议论声中,一干进士参谋冒起酸水:“以盾枪大阵为基,以铳手为指,如臂使指也,总帅,这也是西人战法么。”
马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细细讲解,这算是西方方阵的一个变种,只是前排加上了盾墙防箭。因为西方同时代方阵面临的是同样使用火铳的对手,使用盾牌毫无意义,盾牌自然是无法防弹的。然而大明面对的却是大量使用步弓的建虏,用料充分的大铁盾便能起到极好的防箭效果,盾牌防不了铅弹,但是可以防箭呀。马城的本意是这个大阵,人人一手持盾一手持长枪,只是考虑到如此做法对士卒的要求实在太高了,机动性也太差才加以改良,最终大阵成型。
用料充分的大明棉甲,盾墙都是防箭利器,说话间已经打了三轮齐射,镇子外围聚集起来的虏兵被射杀一空,令旗挥舞凄厉的哨声又响了起来,盾枪大阵再次原地踏步,很快由踏步变成开步,掩护着抱紧火铳的大量铳手,压了上去。房前,屋后,房顶,稀稀落落的箭支逐渐密集起来。
顶在前面的盾墙叮叮当当,挡住了一些破甲重箭。
从高处射来,或者抛射的箭支落在阵中,身披一层铠甲,一层棉甲作战的长枪手倒下几个。
“进,进,进!”
有节奏的号令下,一列列长枪手迈过倒下的同僚,有序推进,长达一百步的推进整整承受了二十几轮箭雨。建虏擅射又凶悍,许多人躲在房顶起起伏伏,居高临下瞄准了射,大阵中倒下的士卒越来越多,连大阵掩护不到的火铳手也被射倒了一些,初此上阵的新军大阵松动了。
原本四四方方的严整大阵被射的杂乱起来,还出现了逃兵,随着大阵的稳步推进,承受伤亡再到大阵松动,众将的兴奋逐渐冷却下来,李开原脸色发黑拔出战刀,翻身上马便冲了出去,他的亲兵慌忙蜂拥而出保护着他,上阵督战。
一百多骑呼啸而至,李开原翻身下马在两军阵前暴跳如雷,却无法改变初战不利的战局。马城反倒哈哈一笑,命人打出撤退旗号,前线几乎崩溃的大阵如蒙大赦,在官长指挥下撤了下来。令旗左右摇摆两次,第二线又是两个大阵由原地踏步便成开步走,掩护着四个火绳枪营顶了上去。
镇子里正在大口喘息的虏兵也满心无奈,这样的大阵明军整整排了三个。
大阵压上,组织齐射,尖锐的竹哨声如催命符一般令人心烦意乱。
明军后阵,兴奋劲已经过去了,众参谋开始讨论新军的战场表现,检讨得失,脸上实在不怎么光彩,也难怪李开元暴跳如雷。偷袭战,骑兵已经在镇子里杀了个对穿还打的这么艰难,实在对不起武装到牙齿的那一身装备。然而马城却心情极佳,麾下明军终于在东方战场打出了排队枪毙,这值得大醉一场呀。
第三百六十章 攻势
对于沮丧的部下提点一番,笑着道:“人力有时穷尽,机械火药之力却几乎无穷无尽,诸位以为然否?”
卢象升等人看着硝烟火光四起的战场,沉思起来,总帅这番话似乎是道破了天极。马城心情舒畅多提点了几句,西式火铳方阵对战八旗精锐谁会赢,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在有利的战场环境下,靠步射打天下的八旗兵能射几轮箭呢,一个最优秀的步弓手能射五十根箭么,一口气射三四十根就顶天了。然而火枪每分钟两到三发的射速,压根就不需要冷却,只要不炸膛可以从早晨一直打到晚上。
这问题岂不是很愚蠢么,火枪方阵也不是一窝蜂的冲上去乱打,火枪方阵是讲究梯队进攻的,以拿破仑天下无敌的法军为例,便是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持续不断的进攻,前线方阵被打散了,就地重组还可以再次投入战场。又联想到后世清末八里桥之战,满清最后的精锐骑兵,就是葬送在这种连续不断,几乎无穷无尽的齐射之下。
在马城畅快的心情下,第二线的大阵顶了上去,又是一轮血肉横飞的对射。
二线大阵承受伤亡后,这回马城学了个乖,主动将承受了伤亡的二线兵力撤了下来,烦人的哨子声再次响起,三线兵力迈着整齐的步子顶了上去,三线大阵则是由换装了前装滑膛枪的开原团练组成。
“万胜,万胜,万胜!”
“进,进,进!”
开原团练一出场就威风八面,由老兵和同乡组成的辽军气势如虹,将攻势绵软的直隶新军一下子就比下去了。
“万胜,万胜,万胜!”
“进,进,进!”
有节奏的口号声中,盾墙,枪林如山般推进,训练了长达四年之久,并参加过铁岭大战,开原北关大战的开原团练如钢铁机器一般,关内第一战便表现出强悍本色,没有畏惧,没有杂乱,只有有节奏的震天吼声,还有一排排笔直的队列。一队队手持重火绳枪,面无表情的辽东子弟。
钢铁大阵在战场上轰然前进,左右两翼,后阵四个火绳枪营人人上身挺的笔直。
尚未接战,镇子里的正白旗兵气势一滞,筋疲力尽的虏兵揉着酸痛的胳膊,已经有人翻身上马夺路而逃了。一旦有人开始逃跑就形成了连锁反应,随着明军最精锐的辽兵上阵,越来越多的正蓝旗马甲,佐领飞一般逃离镇子,便如同炸了窝的鸟林子,外围监视战场的明军骑兵撒了欢的拍马上前截击。
胜局已定,辽兵对头上不时落下的利箭视如不见,如钢铁城墙般碾进了镇子。
马城看的哈哈大笑,极为畅快险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四年了,苦练四年老子的辽军终于练成了。
卢象升也笑的极为畅快,振臂高呼:“辽军,辽军,这便是我大明的辽军!”
左右第一次见识到辽军精锐勇猛的将官,也精神大振,都说辽军是天下强兵,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
倪元璐汗颜道:“直隶兵,南兵,终是性子太懦弱。”
马城又是一笑,种地出身的直隶兵,和生下来就会射箭骑马的辽兵能一样么,这一战,当是重现辽军辉煌的一战。传令下去后队绕过镇子,上马,尾随在骑兵后面直扑滦州府城,沿途不必和虏骑纠缠。
正午,滦州城下。
正在纵兵掳掠的镶黄旗马甲在战马上立起来,骇然看着西南方向烟尘四起,无数溃败的正蓝旗丁纵马狂奔,远处还被大量明骑肆意砍杀,不时有武艺出众的马甲掉转马头,挥舞着狼牙棒大斧头返身接战,却被人多势众的明骑淹没了。南门站着的一个镶黄旗佐领哇哇大叫起来,两个牛录约五六百人的旗兵纷纷打马进城,将大批明人百姓,牛马大车遗落在城外,同时也将正蓝旗溃兵关在城门外。
正蓝旗溃兵无奈只得绕城而过,一路北逃往永府去了,明军骑兵杀的兴起,咬住正蓝旗的尾巴追击而去,滦州城墙上一干镶黄旗佐领,章京相视无语,这股明骑也太嚣张了,居然将滦州城内的镶黄旗大军当成空气了。
城墙上一个戎装满族少年愤怒道:“冷僧机这个混蛋在做什么,如何会被明人追着打,蠢材!”
左右一干佐领,亲兵也面面相觑,一个中年汉官开脱道:“许是明军势大冷僧机抵挡不住,主子息怒。”
那少年仍暴跳如雷:“冷僧机这个混蛋,领着六个佐领打不过几千明军么,我要治他的罪!”
那中年汉官也不敢吭声了,一干镶黄旗佐领,两位章京则一副幸灾乐祸,站在滦州城头看着正蓝旗六个佐领的兵马溃败,六个正蓝旗佐领也就是六个牛录,近两千兵马可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
少年贝勒发了一通脾气,才闷声道:“这伙明军是打哪来的,如此嚣张?”
左右箱黄旗将领仍是一副大咧咧的架势,苦了那中年汉官战战兢兢的趴在城头上,仔细观察这伙绕城而过,大肆砍杀正蓝旗溃兵的凶悍明军骑兵,这伙明军骑兵人数在三四千人之间,装备精良,手中持着手弩,得胜钩上还挂着破甲枪,骑术精湛又是双马,甚至三马配备,着实精锐。
小贝勒生着闷气,沉声道:“罗锦绣,你看清没有。”
那汉官罗锦绣看清了明军骑兵得胜钩上的破甲大枪,慌忙道:“回小主子的话,看清了,应是伪明开原骑兵,别路明军没有用这种破甲枪的。”
小贝勒睁大眼睛一时无语,身侧一个参领也哑然道:“开原骑兵,如何能打到滦州,天上掉下来的么!”
左右主子们也纷纷不悦呵斥:“罗锦绣,你可看清了?”
苦了那汉官慌忙赔礼,忐忑道:“奴才真的看清了,别路明军使的都是眉尖刀,只开原骑兵是用枪的。”
一干镶黄旗将领安静下来,争论起来开原骑兵是如何打到滦州,还把正蓝旗领六个牛录兵力的参领冷僧机,打的大败亏输。
那汉官清清嗓子,有些尴尬道:“主子明察,开原骑兵应是驻扎蓟州的,蓟州到滦州府也不过两三百里,这里,咳,这里是伪明的北直隶。”
第三百六十一章 禽兽
言下之意明军是主场作战,从蓟州悄无声息绕到滦州府,可也没什么奇怪的。镶黄旗的主子们心高气傲,在小贝勒跟前当差命苦呀,镶黄旗是上三旗,上三旗没有旗主都是皇太极的护卫,只有佐领和参领,能在镶黄旗被尊称为小主子的,屈指可数。
“豪格,镶黄旗!”
滦州城外,马城看着千里镜中明黄色的大旗,默默念道起来,那众星拱月般被团团护卫的虏将,年纪尚幼不超过十八岁。有资格统帅一干镶黄旗骄兵悍将的,除了皇太极长子,贝勒豪格不会再有别人了。
“镶黄旗,巴牙喇兵。”
马城吓了一跳慌忙派亲兵传令,不要追了,再追就要出事了,被堵在滦州城内的居然是镶黄旗的巴牙喇兵,要了亲命了,慌忙派亲兵将绕城而过的四千铁骑喊回来,手心已经在大冒冷汗了,一时得意忘形险些酿成大祸,这战场上真是不能得意忘形呀,稍一松懈便险些万劫不复。
巴牙喇兵是些什么人,巴牙喇护兵的概念,并不是说皇太极给子民发盔甲,把他定义为护军。而是从一个牛录中选出弓马最强的十个人,而这种选择,是从小就开始的,作为一个战争民族,建州女真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面临着完全以厮杀为标准的训练和选择,而一个牛录近千男丁中,选出百分之一的人是巴牙喇!
皇太极领导的巴牙喇们基本都成为了最富裕的奴隶主,大体上,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所以总体来说,是完全的奴隶主,巴牙喇是完全不从事生产的,有酒喝,有肉吃,这是彻底的军事贵族,类似欧洲的骑士,无数次的实战厮杀,优良的物质条件,百中选一的遴选比例,最好的装备。巴牙喇兵多穿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防御力惊人,巴牙喇的军事素质,毫无疑问比开原铁骑更精锐,更能打。
如今牛录渐渐不是建虏的军事单位,而是行政户籍单位,每出兵则从各牛录中取若干人别成军,这些自牛录中抽来的人,优异者为巴牙喇兵,马甲为阿里哈超哈兵,后来又遴选噶布什贤超哈兵为前哨兵。一个牛录行政单位要提供十七名巴牙喇兵,而一旗所辖牛录,少者十余牛录,多者四十余牛录。
因此各旗巴牙喇章京,所辖巴牙喇兵,少者二百多人,多者也不过六七百人,但多是极为精锐的部队,因此在奴廷里的位置也颇为重要。然后镶黄旗是极特殊的,不能以常理视之,镶黄旗是皇太极苦心经营的护兵营,旗中的巴牙喇兵都是满编的,数量当在两千到三千之间,两千巴牙喇兵呀,也难怪马城手心冒汗了。
镶黄旗有多少兵力,马城估算不会少于两万,当然这要算上大量包衣奴才,正牌子镶黄旗兵大约三十个佐领,其中巴牙喇兵有五到六个佐领,再算上抬了旗的包衣奴才兵力绝对超过两万。如今的镶黄旗,其实是努尔哈赤时代的两白旗,满人以黄色为尊,皇太极即位后便将两白旗改成了两黄旗,两黄旗改成了两白旗。说白了改来改去,如今的两黄旗,便是随努而哈赤起兵是最精锐的护兵营。
开原铁骑的老对手正蓝旗,镶红旗和滦州城中的镶黄旗比起来,就是杂兵。去岁皇太极收拾了不听话的多尔衮,将大量下五旗精兵补进上三旗,大量辽人,蒙古人抬旗补进下五旗,如今的下五旗是真真正正的杂交产物,杂交的结果是满八旗兵力急速膨胀,上三旗也更加庞大可怕了。
在重用汉官,汉军,蒙古军的路上,皇太极是一去不回头了。
手心捏着汗,看着麾下四千铁骑停止追杀集结起来,回归了本阵才松了口气,滦州城里的镶黄旗没什么动静。同样心惊胆战的参谋们,将官们也大惑不解,城内的虏兵是傻了么,为何坐视正蓝旗溃败不肯救援,连城门也不开这也太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