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城震住了他才命人带下去,收拾收拾门面,臭烘烘的熏死个人了。红毛人被带了下去,两女方齐齐发出赞叹,凑在一起议论起来,这红毛人长相和明人太不相同了,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这红毛人毛发也太浓密了,怎会有毛发如此旺盛的人类。
王月美目流转,忘情问道:“自华妹妹,何故总镇大人只说了一句话,那红毛人便不敢嚷了?”
柳自华抿嘴一笑,装腔做势道:“我怎知道,你自去问他,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王月被她调笑了,俏脸微红却大方道:“问便问了,你这妖精偏要作怪,不怕我抢了你的如意郎君么。”
马城心中一动,这美人儿似乎对自家印象极好,大有情意,转念又一想便释然了,这应是秦淮名妓的真面目,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身在欢场,能趁着风华正茂的年纪,寻一个如意郎君自然是极好的。那大名鼎鼎的柳如是,为何要嫁给钱谦益一个糟老头子,还不是为了找棵大树好乘凉,象柳自华这般做了人家的外宅,反倒自在,起码爱郎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这些秦淮女子自幼在欢场里混迹,自然不会轻信什么才子佳人话本,不会将终身托付给毛还没长齐的才子名士。
这样一想,柳自华反常行为便很容易理解,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找个仙子般的姐妹共侍一夫,一来可以拴住良人的心,二来可以解闷,至于吃醋那便是无稽之谈了,这年代女人吃醋是一种罪,学名叫妒妇。马城反倒越疼爱她,这美人儿应是极看重自己,生怕被玩腻了仍下她不理,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了。
看着柳自华温柔一笑,解释道:“此人老家叫做荷兰,四十年前荷兰还叫尼德兰省,是大佛朗机国的一个省,如此可明白了?”
王月俏脸一红却欢喜道:“原来如此,此人被总镇大人一语道破来历,便心虚了。’
马城笑道:“真是,聪颖。”
柳自华媚笑着走过来,一手抱住爱郎胳膊,另一手抱住闺中蜜友,三人归家又去查验军火样品。
园中,两个大箱子被撬开,一箱火铳,一箱火药铅弹。
两女紧张的握着对方的手,没想到这西式火铳如此粗长,两米长的铳身比丁文朝这般壮汉还要高一截。一个亲兵抱起二十斤重型火绳枪,便将那荷兰水手推了出来,命他上好弹药掩饰射击。那荷兰水手不敢违抗,乖乖听话找出通条,火绳,装药。
那水手恭敬道:“总督大人,好了。”
马城听着他古怪的口音总是有些别扭,笑道:“自华,月娘,你两人退开些吧。”
两女不敢逞强退至远处,马城便指着五十步外一棵水桶粗的柳树,命他试射,众目睽睽下那荷兰水手将火铳放到支架上,身体微微前倾稍一瞄准,轰然一声巨响,那水手肩膀猛的一震,硝烟弥漫,硝烟升到空中那棵柳树轰然倒地,在五十步的距离上拦腰被打成两截,威力让人心惊肉跳。
连丁文朝一众亲兵也将火铳抢了下来,看着那棵轰然倒地大柳树,吃了一惊,这威力也太强悍了。
马城满意一笑接过火铳,心中一动沉吟道:“穆什特克火绳枪?”
那荷兰水手一呆,恭敬答道:“是的,总督大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明志
马城满意命人将军火收起,送去京师密云大营,南大人办事得力居然搞来了穆什特克火绳枪,还是八成新的,多半是西方海军现役装备,也不知南大人给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多少好处,才做成了这笔大交易,让大小佛郎机人将远征舰队现役装备都卖了,这倒也是情有可原,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巴不得大明和荷兰人打死打活。
倘若大明将入侵台湾的荷兰人尽数歼灭了,西班牙人恐怕会笑的嘴都歪了。
这大明朝精通西方事务的,还有一个南居益,这倒是意外之喜,可见大明官员并非都是书呆子也有实干派。
问那荷兰水手:“尼德罗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荷兰水手大为不满却不敢反驳,只得低头道:“总督大人,小人范法特,荷兰皇家远征舰队中尉。”
马城不留情面道:“推出去,砍了。”
远处两女吓了一跳,以手捂嘴,那水手方杀猪般大叫起来:“饶命,小人是荷兰舰队下士,总督大人饶命。”
马城这才冷着脸摆手,让亲兵放开他,中尉,扯蛋呢,穿着下士常服冒充中尉,欺负老子不懂军制么。范法特这个名字多半是真的,荷兰人姓范的居多,命人将这荷兰舰队下士一并送去京师,教授重火绳枪使用之法,算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落实了购买新军火器一事,江南之行便安心多了,还要去广州走一遭。
傍晚,常园。
常园是标准的苏州园林,占地极大,四辆马车缓缓停在园中。
柳自华妩媚笑道:“真正的贵客来了。”
王月大嗔不依道:“莫非我不是贵客么,看我不撕你的嘴。”
两女闹在一起美不胜收,方世鸿却怒气冲冲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马城冷哼了一声,气冲冲昂首挺胸往里间去了。马城错愕也不知这纨绔发的哪门子神经,无奈只得先安顿四辆马车里的随从,方纨绔身边一向是佳人在侧,还有个好习惯每次只追一名女子,美人儿下了车看到柳王两女,先是一怔慌忙见礼。
马城错愕,风月行里也论资排辈的么,这倒新鲜了还是头回听说。
“奴奴韩清儿,拜见大姐姐,三姐姐。”
柳王两女相视一笑,寒暄一番,马城只觉颇为有趣,柳自华年纪要大些,二十四岁自然是大姐姐,王月二十二岁便是三姐姐,这风月行当里应是按年纪排行的,十分有趣,这位韩姑娘当是秦淮河上后起之秀,只能恭恭敬敬给两女见礼。此女也是姿色上佳,胜在年少青春极为可爱。
携手入内,王月轻笑:“贵客生气了。”
柳自华羞恼道:“谁知发的什么疯,一个纨绔,一个不解风情的莽夫,刚好凑成一对,肉到嘴边了也不知道吃么。”
马城尴尬,王月赧然道:“怎的又说到我了,没道理嘛。”
两女风姿卓绝一下便将那韩清儿比了下去,一朵水仙,一朵牡丹,那韩清儿只能算花骨朵,差的远了。马城只有苦笑的份,仍下三女走进房中,看着敞开上衣正在给自己煽风的那纨绔做鄙夷状。
马城哭笑不得道:“疯了么,吃了三斤火药?”
方世鸿将手中扇子掷了过来,怒道:“你干的好事,再下去连孔庙都要拆了。”
马城也恼了,冷笑奚落:“呀,方公子也忧国忧民了,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方世鸿只是猛煽风不搭理,弄的马城啼笑皆非,三女结伴从外间进来,总要缓和一下气氛给两个男人台阶下。
方世鸿看一眼王月,翻白眼了:“牛嚼牡丹,不知所谓,三姑娘不是在南京游历么,怎的被骗到这里来。”
王月很委屈的撇撇嘴,可爱的摊了摊手:“确是被骗来的,正有些悔意。”
柳自华却撇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怎的见人就吠呢,你属狗的?”
方世鸿被她一骂泄气了,沮丧道:“罢了,我要和你家男人割袍断义,你且让开莫溅了你一身血,不好洗。”
这回连王月也哭笑不得,拿这纨绔无法,却又偷偷打量两个男人,颇有些俏皮又很好奇,含笑俏立。
马城冷然道:“割袍断义么,文朝,将这东林余孽送南京,法办!”
三女吃惊,方世鸿跳起来叫道:“你敢法办我,我怎的不信,你家少爷我是吓大的么,我倒要看你能落个什么下场!”
马城眉毛一挑森然道:“夷陵火焰灭,长平生气低。将军临老病,赐剑咸阳西。谁挡老子的路老子就办谁!”
言罢冷着脸拂衣服而去,到了外面长出一口气,才觉得心情激荡热血上头,被这纨绔一激倒是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诗以明志,这首唐人之诗倒是极贴切的,谁敢挡老子的中兴大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得商量余地,心中激荡知道将方世鸿当成知己,格外受不得这纨绔的冷言冷语,重重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方世鸿的叫声:“马五,你要做今之白起么,真是疯了!”
这首诗本就是唐人为白起写的,武安君白起在宋朝之前是正面形象,在宋明两朝却是人人抨击的反面典型。读书人每每攻讦武人,便会将白起挖出来鞭尸,言白起杀戮太重不得好死云云,诗以明志,马城倒是将心迹表露无疑。房中三女和方世鸿早呆住了,秦之屠夫,今之白起,想来马五真是疯癫了,有人要做不得好死的武安君么。
入夜,常园水榭。
马城手中摆弄着一把西式马刀,把玩的却是铸造这把马刀采用的锻造工艺,刀身淡淡的花纹代表了极高的锻造水平,产地应是英国。马城前世喜欢研究刀具,稍有涉猎,也知大明此时的冶炼技术当仍是不落后于西方的,万历朝大明普遍使用的灌钢法,发展成为苏钢法,近在咫尺的苏州便是这先进冶炼方法的发源地。万历朝,大明的冶炼技术还是领先世界的,苏钢法也达到了中国炼钢技术的颠峰,此后便停滞不前了,很快便被西方超越了。
真正让马城心惊的是,这把西洋马刀的锻造技术,这把经过淬火的马刀可以表明,西方锻造技术已经处于变革的前夕,答案便是这刀身上均匀的花纹。当然在大明朝天启二年,一名经验丰富的工匠用百锻法打造出来的刀剑,质量不会比这把西洋刀差,可怕的是大明军中装备的制式佩刀,质量远逊于这把西洋刀。
第二百六十四章 翻案
原因有多种,最大的原因当是中国缺铁,所产铁矿多为贫铁矿杂质多,先天不足。另一个原因便是士商垄断,造成民间有经验的工匠越来越少,越来越难以生存,垄断便会带来贪污,大小贪官上下其手,偷工减料,追究起来还是江南士商的问题,劣质铁具用来耕地自然没问题,用来打仗便要出大问题。
因此,只有广东福建两地,才有可能仿造出西方重型火绳枪。广东,福建两地因长期和倭人,西人接触,技术垄断并没有江南如此严重,也并没有固步自封。然而,留给天朝上国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是倭刀质量也远胜明刀,这是军中公认的实情,等到西方进入工业革命时代,便会将天朝上国远远甩在身后。
马城把玩着西洋刀,忽然轻声道:“影怜儿,你可知我心。”
远处俏立的柳自华,王月闻眼走了过来,影怜是柳自华的小名,此时不假思索便唤了出来。
两女走至近前,柳自华情动嗔道:“我怎知你心,做武安君么,呸呸呸,好没道理。”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拔出一名亲兵腰间配刀,往西洋刀上砍去,两刀相击西洋刀完好无损,亲兵配刀却断为两截。马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铁矿质量太差先天不足呀,虽是百炼钢刀也经不住劈砍。那亲兵木然呆在当场,呆看着寒光四射的西洋刀说不出话来,两女也讶然睁大眼睛,都呆住了,想不到明刀与西洋刀交击会是这样的结果。
良久,王月才骇然道:“怎会如此,西人兵器如此犀利么!”
马城木然道:“眼见为实,你亲眼见过了。”
两女相视骇然无语,良久说不出话来,终究是饱读诗书的两个女子,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太强烈,实在难以接受这怕人的结果。
丁文朝在旁嘿嘿笑道:“月姑娘应是不知,论兵器犀利连倭寇都远胜我朝,这又不是新鲜事儿。”
柳自华倒是还好,王月却不悦道:“这怎可能。”
丁文朝嘿嘿笑着拔出长短两把佩刀,干笑道:“一试便知,我这两把便是倭刀,嘿,我家祖上是做海匪的,家传刀法便是倭刀的路子,用顺手了,哈,浙兵中也有许多使倭刀的,不少见。”
马城早知他出身来历,祖上是做海盗的逃难到辽东,便落户开原娶妻生子,他这两把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倭刀,一长一短家传刀法极为犀利凶悍,尤擅近身缠斗。
柳自华举手道:“我来做证,这两把倭刀还是在京城淘换的,我亲眼所见。”
王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丁文朝又要来一把明军制式战刀,狠狠往自己的佩刀上砍去,又是一刀两断毫无悬念。王月咬着红润的嘴唇不肯说话,马城倒不觉得可笑,江南名妓多数比风流雅士还要爱国,论心向大明之心这绝代佳人不输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这是天朝上国子民的尊严,也是骄傲。
良久,王月才木然道:“为何如此。”
马城反倒笑起来:“月娘只需去问一问,这江南一地有多少家兵器坊,主家是谁便了然于胸。”
王月是极聪颖的女子,闻言低头沉默不语,似是极为震撼。
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