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琴让黛玉回去学舍休憩,自己夹着一套新印的书本,去了国子监的后堂。
那里还有一个人,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之师,要是能请的动他出山,草木书院可说是将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范琴不做如此的幻想,他是要找他出来做个考官的。文无第一,各有各的解析,怎么才能让人服众,就要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一言定高下了。
能压服南北士子的,唯有国子监监正,当代衍圣公不可。
他腋下夹着的正是林家书籍的册子,共计成书一千六百册,本本都是有据可考、有处可查。
更还有林如海亲写的江南十二年间的考卷,若能颁布天下的话,将会有多少学子收益。
林黛玉不藏私,全都亲自校正后印了出来,放在草木书院里任由学子通读。范琴细细勘检后,决定拿着这些书卷来做撬动衍圣公的杠子。
黛玉女娃娃说的对,老夫可是草木书院第一任的学正,书院越是向好,老夫越是得益。名利二字老夫也要参详一下,天下第一不敢想,京师第一书院学正的清誉,总该是老夫的吧。
来到一间院子前,手打门环,高声喊道:“继宗!继宗在否?老夫来送礼了,开门见客!”
“聒噪!”门里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回应,支呀一声,大门开了半扇,门里站着一位长者,面带不善的看着范琴:“你个焚琴煮鹤的大俗人,又来寻我做什么?”
范琴不恼反笑:“看看你这个欺世盗名的君子还活着不?万一死在了院子里,岂不要臭了我国子监一块地。开门来,给你看看你学生林如海的文章。”
“死都死了的蠢货,看他的文章做什么?”
“他蠢也是你教的!诶!他女儿可是不蠢,我与她把林家几代所藏的书籍都重新删定了一遍,准备刊行天下。”
支呀呀,两扇门打开,衍圣公堵住大门伸手:“拿来我看,老夫保她一世平安。”
“呸!”范琴啐他一口:“又想占老夫的便宜,摘老夫种下的桃子是不是?用得着你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保人家么?自有年青的才俊,早早站在了人家女儿的前面挡风雨呢。”
“是谁?”
“陇西敦煌李修。”
“哦,晓得了。就是那个成天要成仁取义的笨蛋。”
范琴哈哈大笑:“君岂不闻欲成大事者必有一番做作。你我都看走了眼,以为人家是来向朝廷求招安,好能归于正统世家的。错了,错了!那小子杀伐果断合纵连横的厉害,哪有仁义可言。他的仁义是给敦煌留的,不是给中原世界留的。”
衍圣公孔继宗眼神一凝,细细想了片刻,迟疑的问道:“他所求何事?”
“此时尚不知晓全貌。具林家女儿所言,他要中原移民去敦煌。”
孔继宗呸了回去:“呸!说的甚是好听,他想要化胡为汉才是真的!这么大的手笔,朝堂哪有人肯去支持他?天子也是个。。。。。。。进来罢,我们两个老而不死的替他参详参详。”
让开了身子,范琴得意洋洋的走进了这座宅院。
此间地,风可进雨可进,唯士子百官不能进。
天颜难见是九重金殿难进,若想见孔继宗一面,比见天颜还难。
更何况进他的院落里喝一杯茶,再聊聊天,天下间能做到如此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当年太上皇也只是在院子外面喝了一杯孔家的茶而已。
世家能做到孔家如此地步的,也就两三家。
孔家入世,世代册封衍圣公。
那几家出世,躲在山巅海角,看云卷云翻。
林黛玉哪知道为了书院的事,不仅天子下场留书,更要有儒家宗圣后人要出山。
她和三春正烦心院子外面不时传来的吟哦之声,一首关关雎鸠都有三个人来念了,真是烦不胜烦。
惜春捂着耳朵看着姐姐们:“想个法子啊!怎么才能赶走了他们!”
探春气的眼眶都红了:“什么读书人,简直就是色中饿鬼。见了女儿家,什么仁智礼仪信,什么非礼勿视、勿听统统抛在了脑后。可恼可恨!”
黛玉眼珠一转,拿了纸笔塞给探春:“骂他们一番就好,要他们知道女儿家不是随便可求的。”
探春也是有气,拿起笔来略一思索,写下了几句词: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风蓬飘尽气,泥絮染薄名,十有九人堪白眼,徒留春鸟秋虫自作声。
黛玉等人忍禁不住的笑出声来,院外听到笑声更是念得起劲。
直至一个丫鬟捧着一张纸贴在了门前后,看过的诸位学子才掩面离去。
黛玉笑言:“昔有诸葛丞相阵前骂死王朗,今有探春姑娘国子监骂走监生。可发一叹!”
消息传出后,监生们戏言国子监里竟有了扎手的玫瑰,若没个十分的学识和家世,莫要去找骂为上。
等着第二日黛玉等人要走时,范琴亲至,笑着留下了她们:“莫急着走。骂完了人就走,国子监岂不是要丢人丢到了家。”
探春大囧,黛玉却啪的轻轻拍了下桌角:“好,那就先战国子监。请学正传书书院,就说我等被困国子监,请师兄们下山搭救。”
范琴哈哈大笑:“你这副心肝呀,水晶做的不成?”
探春恍然大悟:“这是要拿国子监磨刀?”
黛玉笑脸一扬:“他们都曾是国子监的旁听者,说来也是内战一场。孰胜孰负都不会坠了国子监的名头。你骂了人家,总要还人家。”
“我?。。。你要我写的!”探春大怒,还是上了黛玉的当,自己的“恶名”想来已经传遍了国子监吧,怪不得她不写,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第六十八集 草木深深深几许
院首被“囚”国子监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草木书院。
正在埋头苦读准备大干一场的草木学子们,仰头大笑,这可是正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的舒心事。
学正不在、院首也不在,草木书院唯一能主事的就剩李修了。
“我做主什么啊做主?”李修百般不乐意:“我被软禁的懂不懂,一步都出不去的人,怎么给你们做主?”
王甲礼一阵冷笑:“废话少说!小师妹被囚,甭管是真是假,咱们书院都要出面去要人。怎么要?不跟他们比过一场,肯定是要不回来。你是去不了,可我们能去。”
“那就去啊,你们还怕那些书呆子么?”
“我呸!谁会怕他们!我们是不得要领而已。你我同在国子监学过两年,他们什么水准,你我都心知肚明。怎么才能赢得漂亮,你该给我等拿个主意才是。”
李修被围在了人群中央,要不是个子高,他都看不见外面来的人。
“红玉姑娘?你怎么来了?”
林红玉弯着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的瞅着他们玩闹。
众学子放开了李修,客客气气的与林红玉打着招呼。
能不客气么,林庄的女管家,书院想添点什么,都要和人家去说。
林红玉给各位学子福了一礼,脆生生的把国子监褚生心慕少艾的事可就说了。
瞬时间,草木书院暴走!
王甲礼跳上一块大石上,振臂高呼:“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草木书院草创,唯一能做镇山之宝的师妹们,还要被那些登徒子所扰!吾等怎可善罢甘休!”
林红玉笑弯了腰。
黛玉出任院首后,带着三春来看校舍,那一片的鬼哭狼嚎啊,至今还在耳边萦绕。
迎春的温婉、探春的果决、惜春的娇憨,瞬间攻破了这些人的心房。实不知天下还有这等出色的女子,怎不令他们与有荣焉。
强求着院首收她们为师妹,甚至不惜答应着另开一家女子书院,也要三春入了伙。
一声声愤怒的吼声中,李修眼前一亮,既然是人心可用,何不在此时拉贾家下水。用这一桩风雅事,让贾家出头在前,等着体仁书院来时,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好主意,说做就做,正好有一人还在苦苦等着加入书院呢,就用他去投石问路。
李修把王甲礼推了下去,自己站在了大石头上边,举手高呼:“诸位同窗,请听我言!”
次第安静了下来后,李修负手而立侃侃而谈:“适才红玉姑娘也说过了,国子监那些色胚,无端搅扰,被探春师妹的一首词剥了他们的面皮!故此才出面请了教喻大人们留下了人来,想着在咱们身上找回场子。我呸!”
“呸!”
三十几人一齐唾之!
“草木书院脱胎于国子监确实为真,我等都受过国子监的恩惠。可那是对上教喻教习等先生,可不是那群无良子!”
“无良子!”
“所以,此战不仅要师出有名!还要有理有据!”
“你快说,应当如何?”
底下人心潮澎湃,吃过了几天饱饭后,还真想回去京城露露面,告诉那些平日里瞧不上自己的人们,吾等鸿鹄又回来矣。
“一要拜山!谢过国子监对我等的恩义!”
这话对,打的可不是国子监,而是国子监里的监生,可谓是同门相争,为师门除害。
“谢仪该用何物?”
“是啊,吾等还是没钱,身上的衣服还是林庄给置办的呢。哪来的谢仪啊?”
“要不咱们从书院赊些肉蛋米面?”
林红玉迎着他们的眼神,爽快的答应下来:“院首说了,只要能赢了国子监,林庄之物尽可用得,所以才派了我回来。”
李修赶紧压住他们的欢呼:“丢人啊丢人!一个个五尺的汉子,怎么厚着面皮用师妹家的东西去救师妹?”
“暂借都不行的吗?”
王甲礼怒吼一声:“不行!李修说的有理,咱们堂堂正正的去,哪怕是一捧土也是咱们自己的,这心气就足!用了师妹家一草一木,若是国子监那些人问起来的话,汝等要如何作答?”
看着下面同窗羞愧的样子,李修感叹:“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诚不戏言!诸位,修有一计,定能让国子监诸位师长出门相迎,对我等的心意百般的喜爱。只是。。。”
“只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宝贝?”
“快说快说,莫要卖你的关子!”
李修面露不忍,心底却乐开了花,林家藏书面世的时机到了,借国子监之手,扬林家的声誉,就在此时!
“只是要辛苦诸位同窗几日。”
王甲礼嗐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吾等身无长物,唯有辛苦是最不怕的。李修,到底是什么?”
李修用手一指最先盖好的藏书阁:“林家藏书!修有一法,可用蜡纸阴刻文字,再用油墨涂刷,几日之内,所有书籍就能重新印出。吾等就辛苦就这几日,重新印几套书给国子监送过去。岂不是最好的谢仪?!”
“此言可当真?”
“有大工匠山子野先生作证,我已经亲手印过几回了。”
此时印书,还用的是活字印刷法。但是铸形刻字,就要大费周章,所用器物无数而铸法不易。
李修在“天书”中学到了油墨印刷之法,甚是简便快捷。唯一难的就是用针尖刻字与蜡纸上。
守着三十几位学子呢,不用他们岂不可惜?早就想着找机会让他们出这个苦力,都是黛玉不忍心费他们的功夫而作罢。
现在正好,黛玉不在,李修才不会心疼他们。早就打造好的刻针人手几枚,不够再要。
一沓沓蜡纸发给了他们手里,不由分说的赶回了各自的房舍,一本本书搬运出来,任他们自选刻之。
忙完了这些后,李修搂住柳湘莲的肩膀,与他耳语:“你与赖尚荣关系不浅吧?”
柳湘莲扭捏了一下:“那是个懂戏的人。”
李修眨眨眼:“你去请他上山,造点声势出来,要让贾府知道为好。”
柳湘莲答应下来,骑马先走了。
“紫英、若兰!”
两位公子过来听李修安排:“去国子监接上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司棋,一个叫做侍书;然后去贾府,里面的事不用你们管,只管着把贾宝玉勾去国子监就行。”
又走了他们俩后,才是毕星的活。
“进京的文书赶紧地办好,三十几人回京师,可不敢出别的纰漏。号上几间房舍,要他们有个落脚的地。”
“得,这事不用你操心,御马监多的是空房子,我回去就给安排上。”
“也俊,辛苦你跟着走一趟,押运书册和粮草,咱们就当行军作战一般,打赢与国子监这一战!”
陈也俊不知怎地分外的气恼:“妥了!我顺便扯几幅大旗去,高高的挂上,踏平国子监!”
李修和毕星都莫名其妙,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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