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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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宋天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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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着冰冷的井水,把脸上即将溢出来的泪水直接抹擦干净。然后又把头埋进桶里,咕咚咚地狂喝了数口井水。
    陈锃拆开信封,信上字迹虽然谈不上什么架构笔力,但方正坚挺,力透纸背,正是自己岳丈的亲笔。
    “锃儿、槿儿、权儿,见字如晤。”
    “蔡州开战在即,为父身系国事,无法回乡,现让邦杰代为父回去照顾一二。望汝等相互扶持,以求避过这场兵灾。切记,万不可到蔡州来寻吾!此事一了,为父自会回乡与汝等相聚。”
    不足半页的书信,陈锃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一阵惶然由心中升起。他捏着信笺,背着手,默默地在院子中踱起步来。
    赵权眼巴巴地看着陈锃,刚想发问,走到跟前的陈锃顺手就把信笺递给他。
    赵权接过信,先扫了一眼,又认真地看了两遍。同样地怔住了。
    半年前,辛邦杰以征兵的名义回家与他相认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这种场合父亲一定是要在场的,幸亏姐姐在成婚时有见过辛邦杰,否则自己肯定得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
    据姐说,父亲与母亲成婚不久,在姐姐出生之后,父亲便以武举入仕,随军入辽东作战。
    但是没两年中都便被蒙军攻陷,辽东与中原道路阻断,以致十万金军滞留辽东,父亲也一直无法回来。
    直到赵权出生前一年,父亲率着十数个亲兵,从海路走山东才得以回归。
    辛邦杰就是父亲在辽东十数年间收养的一个孤儿,并认其为养子。这些年辛邦杰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
    半年前父亲说没空回来,只见到辛邦杰,赵权觉得还可以理解。可是长临村距蔡州也就二百多里路,快马一天即到。父亲却始终没再回来过,如今却又把最信任的义子派回家。
    赵权突然觉得浑身发凉,他有种想立即去趟蔡州的冲动。
    隐隐之中,他觉得,此时不去,很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
    陈锃与赵权相向而立,但两个人的目光却各自迷茫地交错而过。
    “吱”的一声,院门推开,探进了一个脑袋。陈锃与赵权同时把目光转过去。
    陈耀吓了一跳,把脑袋一缩,想了一想,自己似乎没干什么坏事,又探进脑袋看了两个人一眼,才把身子挤进门。一边狐疑地看着两个人,一边从他们边上绕过去,然后喊道:“娘!我饿啦!”
    赵槿从厨房里出来,看了看院中发呆的三个人,跟陈耀说:“去叫梁叔叔过来,一起吃饭。”
    陈耀一边嘟囔着:“凭什么我要叫他叔叔!”一边顺着走廊走到隔壁宅院去。

第九章 蔡州危局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陈耀在一边扒着饭,一边发出唏哩唰啦的声音。
    陈锃与赵权皱着眉头。赵槿面有忧色,但一直都没出声询问。
    辛邦杰的眉毛已经纠结在一起,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却食不下咽。
    耷拉着眼睑的梁申,一直貌视平静。只有他,是在全心全意地品尝赵槿相当不错的手艺。
    大伙终于把饭吃完了,饭桌上只剩下陈耀在继续的唏哩唰啦。
    赵槿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陈锃定了定神,望向辛邦杰,问道:“邦杰,岳丈身体可好!”
    “挺好的!”
    “那,他还有什么其他交代的?”
    “没有了。”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
    陈锃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辛邦杰也很苦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家人道清事情缘由。他此时倒宁愿还在战场上杀敌,也不愿跟他们绞着脑汁说这些让自己觉着万分难受的事。
    赵权见陈锃问不出所以然来,就接过话头问道:“大哥,宋军什么时候会到蔡州。”
    “差不多快到了。”话说完,辛邦杰才抬起头,满脸讶异地看着赵权。
    “那,蒙古有多少兵力,来多久了?”
    “蒙古兵十月份就到了,大概有二十万的兵力。”
    众人听了,都禁不住吸了口冷气。
    “那宋军兵力有多少?”陈锃跟着问道。
    “也就两万多,不过……”
    “不过什么?”陈锃急着问道。
    “不过宋军带来了三十万石粮草,足够两军用三个月了。”
    “碰!”的一声,陈锃满脸不可置信,猛地锤了下自己的大腿,怒喝道:“宋军,宋人,怎可如此?”
    梁申抬眼看了看陈锃,面色依然平静。
    赵权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大哥,你觉得蔡州城还能守多久?”
    “二十万蒙军,攻打蔡州已经一个多月了,但他们并没有讨到太多好处。论攻城能力,蒙古人实在差劲得很。而且他们的粮食也基本吃光了。”辛邦杰眼里露出了些自信目光,但随即暗淡下去。
    “如果只有蒙古人,蔡州是肯定能守得住的,但是宋人运来了粮食解决了他们最大的问题。而蔡州,已经快断粮了!”
    辛邦杰眼中纠缠着愤恨、不甘与痛苦。
    陈锃握着拳头,又锤了下去。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响,终于让正在埋头苦吃的陈耀抬起头来,满脸茫然。
    赵槿过来,把陈耀拖离饭桌,又把桌子收拾干净,留下几个人围坐在桌旁。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这是与豺狼为伍!这是在助纣为虐!”陈锃满脸怒气。
    赵权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金国是被宋蒙联军所灭,当年学历史时,还以为宋军是作为主力消灭金国,没想到才出动了这么点人。
    “可以理解,当年靖康之耻让宋国受耻百年,有这种机会,宋人肯定不愿错过的。”赵权不紧不慢地说道。
    梁申投过来一丝讶异而赞赏的眼神,不到半年的相处,他对赵权好奇有增无减。
    在他眼里,这个出生于金国偏僻村庄的七八岁小儿,真不知脑袋瓜是怎么长的,不仅充满着各种奇思怪想,有些诸如术数知识连自己都不如。而且,对于时势的看法往往是一针见血。陈锃一个乡村教书匠,儒家学说倒是擅长,也算是博览群书,但就是一个书呆子,根本教不出赵权这样的学生。难道说他父亲给他留下什么处世秘笈不成,应该也不太可能啊!
    梁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赵权又想了一小会儿,才问道:“父亲希望我们怎么做?”
    “保命。”辛邦杰顿了顿,接着说:“一是去辽东,二是进桐柏山,三是往宋国。”
    辛邦杰又顿了顿,继续说:“辽东有朋友,我带着,可以照料。桐柏山深山里可以暂时躲避。宋国我也不熟,但我得一起去。”
    桐柏山赵权虽然没进去过,但还算基本知道,其实就是上一世鄂豫皖根据地的一部分,在长临村往西约三四百里地方,大别山的西侧。
    那里山高林密,人迹罕至,正好处于金宋交界地方。想来父亲的意思是,先到那躲一阵,等北方平静下来可以回长临,不行的话就往南避入宋国。
    至于辽东,赵权实在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东北到底是个啥模样。曾听陈锃说起,虽然金国发源自辽东,但在父亲随军进入辽东那几年,金国已经失去了对辽东的控制。现那里势力纷杂,各自为战,有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高丽人,还有渤海国人,已经打成一团。
    赵权突然一惊,对着辛邦杰叫道:“你跟我们去?那父亲呢?”
    辛邦杰抬起脸,正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他张嘴想回答,豆大的泪珠已经纷纷滚下。
    辛邦杰抬起袖子搓了搓眼睛,呜咽着说:“义父把俺赶出军中,他,自己留在蔡州,说——说家里只能有一个逃兵。”
    如一阵惊雷,把几个人击得当场发傻。
    边上的梁申心里倒是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赵家之主生出一股敬意。他明知蒙宋即将合围蔡州,却不肯逃离,此为报国;但将自己的义子开革出军,让他回来保护子女,此为顾家。家与国两难之际,他还是从夹缝中寻求可能的解决之道。为此而宁愿牺牲自己。
    陈锃捏起拳头,又要向桌上砸去,但最终还是缓缓放下,开始轻轻地敲着桌沿。
    赵权心里大恸:难道这辈子真的会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吗?
    辛邦杰一边用袖子继续搓着眼睛,一边说着,说出来的话已经含糊不清了,“俺,被乱棍打出来,俺想留下,义父说我,犯了军规,俺……他就要砍我。还说,姐姐与弟弟,要是有差错,他就不见俺,做鬼都不见俺……”
    辛邦杰数日来纠缠于心的郁结,一旦释放出来,再也无法抑制。转眼间抹着眼睛的一只袖子就如刚从水里捞出似的,完全湿透。
    四周都安静下来,只有辛邦杰的极力隐忍的抽泣声。

第十章 何去何处
    赵权的眼泪也禁不住缓缓而下。
    辛邦杰是因为被父亲赶离军中,不愿意他陪着身处危险而难过。
    陈锃因为无法确定是否该去宋国避难,而犹豫不决。
    只有赵权自己知道,父亲很可能难逃这一劫。金国在此战中必亡于蒙宋联攻。而这样的结局,别说是他现在一个人,就是来个一千个一万个赵权,也根本不可能挽回。父亲安排辛大哥回来,自己已存战死之念,就算去一趟蔡州,也拉不回父亲。
    更何况蒙宋两军一旦合围,个人力量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必如飞灰。
    陈锃沉吟了好一阵,望向梁申问道:“梁先生,你怎么看?”
    只要赵槿不在场,梁申的思路就会特别清楚。他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而是问辛邦杰道:“辛兄弟,可以讲些辽东那边的情况吗?”
    辛邦杰把心里的纠结多少发泄出去了大半,呼吸也感觉通畅了许多。
    他稳了稳情绪,说道:“贞祐元年,嗯,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契丹人耶律留哥,在辽东叛乱后投降了蒙古。义父随宣抚使蒲鲜将军到辽东平叛。
    但是,第二年中都被蒙古兵围攻,皇上弃都,南迁开封,中都陷落。辽东与中原的联络完全断绝,义父跟蒲鲜将军及四十万的平叛部队都回不来。蒲鲜将军就在那建了个东夏国。
    义父在辽东的时候跟那边的猛安千户大乌泰结成生死之交,也曾经交代过我,这边没法呆的时候,想办法护送你们去辽东找大乌泰。”
    辛邦杰一边说一边停顿,他实在是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俺就是在辽东时,被义父收养的。义父在辽东差不多呆了有十年。后来蒲鲜将军想跟皇上联系,便派义父从海路,过山东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偷偷跑回来,后来就一起加入忠孝军。
    半年多前,虽然护送皇上南迁到蔡州,但一直在跟蒙古人打着。义父说了好几次,想回来看看小权,去义母坟前看下,但就是回不来。”
    梁申沉吟了会,说道:“我半年前从蔡州出逃至此,本来是准备逃往宋国的。但现在我反而不太赞成去宋国了。”
    “为什么?”陈锃急着问道。
    “说实话,我本来对宋国并没有太多好感。”梁申同时在心里说,他对金国当然也没有好感。
    “此次宋国出兵助蒙攻金,在我看来实在是一招昏棋,我倒觉得他们应该支持金国抗蒙才对。金国一旦灭亡,蒙古人兵锋必定指向宋国,以宋国兵力恐怕很难抵挡得住。
    宋国最终的结局,估计跟金国没什么不同。更何况,我们现在对宋国一无所知,也无人可投奔。如果只是一个人还好,家里还有妇嬬小儿,过去了实难安置。”
    这也是陈锃最头疼的地方,虽然前些年曾去宋国游历过,也认识了一些人,但都是泛泛之交。携家带口寄人蓠下,生计问题根本无法解决。而且现在家里存钱不多,百亩田地此时就算出售也无人接手。到了宋国,只能坐吃山空。
    “而且,我还听说。”梁申接着说道,“宋国虽然经常会接纳北地汉人南迁,但南迁后都被标为‘归正人’以区别对待。甚至还发生过将归正人驱逐回金国的事情。”
    赵权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不会吧,都是汉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申笑了笑,回答道:“此汉人非彼汉人。每次宋金和谈之后,金国都会逼着宋国归还一些南渡的北地汉人。”
    陈锃说:“这个,倒是事实,只是,似乎不太多。”
    梁申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
    陈锃又说:“如果去宋国,倒是需要一个人先过去,跟我一些旧友联系清楚,家人才能成行。”说完,看了看梁申与辛邦杰。
    梁申双手一拱,说:“先生但有吩咐,某愿渡淮一趟。”
    辛邦杰却犹犹豫豫地说道:“俺,俺不能去。义父让俺来保护你们,俺,还想去趟蔡州。”
    陈锃不禁又开始犹豫,家里包括自己,全都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辛邦杰不在,来个毛贼都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其实梁申去一趟倒是不错,但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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