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承仁神情微微一滞。
    扬州之战的激烈程度,对于大权国军队来说,算是一场极为罕见的战争。这场战事的胜利,足够让承仁今后吹嘘很长时间了。不过,再怎么惨烈,对于眼前这位,在当年领兵死守身弥岛的老将来说,还是有些不够看。
    承仁不由气短,继续哼哼两声。
    “你身上什么伤都没有,一根骨头都没断,也好意思跟猪一样叫!”屠磊端过一杯水,递给承仁,并赏给他一张笑脸。
    “不过,这一战确实打得不错!看来你小子的师长马上就要转正了,行啊!竟然爬得跟老子一样高了。”
    权仁嘿嘿傻笑。
    他军职上升之快,在大权军中无人能比。军职凭军功而升,这一点无人可以更改。但关键是,谁能有他这番能耐:只有有仗可打,第一个考虑的,必然是他的部队。
第1037章 降元
    屠磊小小地抱怨之后,捏住拳头砸了砸承仁的肩膀,夸道:“你小子,这仗打得不错,守住扬州,给咱们接下去的战事,省去了无数的麻烦。”
    承仁脸色黯然的说道:“死伤,惨重啊!”
    “还好,战死一千六百人,重伤八百,其他的全算是轻伤。歇个几天,又是一群好汉!”
    战损近半?承仁脸上现出狰狞之色。
    “好啦,很不错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烦你们这些人,总是跟娘们似的!而且,现在不死,扬州一旦被元军与流民占领,想重新攻占扬州,咱们死掉的人,只会更多!”
    承仁无奈地点了点头。
    “楚州那边怎么样?”
    “洪茶丘,跟他爹一个鸟样。上山打土匪可以,在这种战场上,拿不出手啊!不过楚州好歹也算是守住了。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上了个折子,为扬州死伤的兄弟自请处分。”
    黄淮野战军成立得匆忙,并没有一个统领全军的军长。但是洪茶丘是正师长,全军以他为首,扬州战损,他自然得承担一定的责任。
    可即使是承仁,他也没办法在出兵救援扬州的同时,还能保证守住楚州城。这事,倒还真不能去责怪洪茶丘指挥失当。
    “舰队进入长江口时,正好碰见元国水军出海。怕影响救援扬州,所以躲了他们三天,结果还是来得有些迟了。”
    “元国水军出海?他们要去哪?”
    “应该是攻打临安吧。”
    “临安什么情况?”
    “宋室,降元了!”屠磊淡然说道。
    “什么?”承仁惊得差点从榻上蹦起。
    “谢太后带着宋国的婴儿皇帝,与临安众臣一起,降了元军。”
    “不可能吧!我们辛辛苦苦南下,为了宋国守扬州,然后,他们就这样投降了?”
    “这还能有的假?”屠磊瞟了他一眼,“宋国监察御史杨应奎至元军大营送上的国玺与降表。元军已经兵不血刃地拿下临安了。”
    “怎么会这样……”
    “不仅如此,谢太后还颁布了投降诏书,要求各地勤王之兵就地解散,还下令宋国各地未被元军攻占的州郡悉数归附元国,包括扬州!”
    “膨!”承仁一拳捶在榻沿,龇牙咧嘴地低吼道:“这个老娘们,疯了吗?”
    “凭什么说人家疯了?谢太后在诏书里说,这是为了尽快地将宋国百姓于战乱的水火之中解救出来。”
    承仁忍不住怒道:“她就不能降了咱们吗?咱们是宋国请过来的援兵啊!就这样?全便宜了元军?”
    屠磊嘴角一歪,不屑地说道:“宋人,不都这样吗?也幸亏咱们没跟宋国结盟,否则大军南下,被宋国背后捅了一刀,那才叫惨啊!”
    承仁嘴巴动了动,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屠磊。
    受国主影响,他对宋国其实颇有好感。但是现在看来,若是大权国军队不顾北地乱象,早早出兵南下,被宋元联合坑杀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真要那样,后路不稳,前方盟军背叛,大权国所有南下的部队,只有死路一条了。
    承仁后背,不由地沁出丝丝冷汗。
    “还有呐——”屠磊斜着眼说道:“谢太后发布诏令,立赵子矜之子赵溢为宋国益王,判福州、福建安抚大使。现在军中都在风传,这个赵溢,就是国主之子赵溢。这事,你怎么看?”
    承仁满脸呆滞。
    这,这是什么操作?
    赵权在宋国化名权之肖,名义上入赘赵子矜家,生子赵溢受封嗣济王、益国公。这事在大权国中层文武将领之中,几乎无人知晓。可是作为赵权曾经的侍卫长,承仁自然是一清二楚。
    这个赵溢,就是国子之子赵溢!
    承仁脑中混乱无比,他立时感觉到了宋人深深的恶意,却一时想不明白,宋人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同是赵姓,国主之子与赵宋某个宗亲同名同姓,这种可能性自然会有。但是两对母子同名同姓,根本不可能。诏书中既然说明了是赵子矜之子,这便落实了赵溢的真实身份。
    看着屠磊疑惑的目光,承仁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屠哥——”承仁斟酌着说道:“这事,也许跟你猜想的一样,但是你知道,是否确认或是辟谣,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
    屠磊了然,眼神转为忧虑,“我倒是没有胡乱猜测,只是军中对这件事,讶异之人居多。而且大多数人听说后,都,都有些茫然。”
    别说普通士兵茫然,连权承仁如今都茫然得要命。
    自家国子之子,未来大权国的皇帝,却莫明的成为了其他国家的一个王爷,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投降了元国的破宋王爷!
    那么,自家殿下算什么,一个跟着宋国皇室降元的赵宋王公?
    这身份,真的让人觉着太尴尬了!
    “那,现在咋整?”承仁有些苦恼地问道。
    “原计划,若是守得住扬州,接下先淮东,再淮西,而后与宋军联合攻打进入长江南岸的元军。但是,现在看来不行了……”
    别说与宋军联盟,接下去不仅得单独对付元军,还得提防宋国残余军队随时可能的背刺。
    兵力不足,始终都是大权国军队最大的软肋,元军一旦完全整合了宋军,即使不用流民,这仗也根本没法打了。
    可是,就此撤回淮北,让赵溢从此顶着一个亡国的王公爵位,成为全天的笑柄吗?
    屠磊与权承仁,一个正职师长,一个代理师长,两个头,四个大,相顾茫然。
    还好,这事终究不需要他们来做决断。他们只是军人,等着执行命令即可!
    ……
    临安皇宫,文德殿。
    忽必烈头戴笠帽,一身便装,一边缓缓地踱着步,一边四处打量着这座已经有些破败的宫殿。
    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群文臣武将。
    有蒙古人,有畏兀儿人,有汉人,也有宋人。
    “就这?”阿合马脸现不屑之色,摇着头啧啧说道:“宋国皇帝,真是可怜啊,连这破宫殿都没钱修补修补。这皇帝当的,有何意义?”
    说着,阿合马转过身,望向后头的几个宋国降官,眉角轻挑,说道:“听说你们宋国官员,薪俸极高。而那个荣王赵与芮更是富可敌国,就没人捐点钱出来,把这破皇宫修缮一下吗?”
第1038章 降臣
    其他的文臣武将,都乐呵呵地看着脸色尴尬的宋官。
    只有吕文焕拱手回答道:“宋国历经数年国战,元气早伤。即使有薪俸,也不过是日益贬值的会子,更何况朝廷已欠了臣下经年的薪俸。其他人我并不清楚,但是前线将官,委实都已家徒四壁。”
    阿合马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宋国原右相贾余庆,问道:“吕将军守襄樊数年,有钱也确实早已用得精光,你呢,贵有右相,待遇应当不错吧。”
    贾余庆心中一凛,忧怨地瞟了一眼吕文焕,而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罪臣,刚任丞相,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其实至今为止,也还未领到薪俸……”
    原来一直支持议和的左相留梦炎,得知谢太后决定降元之后,第二天便从临安消失不见。而右相陈宜中跑得更快。
    于是谢太后不得不临时将临安知府贾余庆升为右丞相兼祈请使,这个可怜的宋国最后一任丞相,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了让宋国的投降显得略微地体面一些。
    阿合马撇了撇嘴,“干嘛呢,都跟我哭穷?又不跟你们要钱!”
    “不过啊,大元国初胜,还得给宋国收拾烂摊子,还得应付想捡便宜的权国军队,到处都需要花钱啊!所以啊,你们这些人也得想办法给咱们的陛下解解忧,要去劝那些有钱人,跟他们说不能做一些为富不仁的事,要懂得看清这天下今后的趋势,别耽误了各自的前程啊!”
    宋国诸臣,口中称是,心里却竦然而惊。
    这元国君臣,刚入临安,就要开始搜刮财富了么?
    原来答应的不抢不劫,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是,如今自己这些人,已为刀俎下的鱼肉,又能如何?
    阿合马又看向吕文焕,问道:“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宋皇待你们其实不薄,你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投降了?”
    吕文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带着屈辱色彩的问题。
    自己坚守襄樊数年,粮尽援绝,再守下去,只能以身殉城。可是,自己能说,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而降元吗?
    “是因为贾似道把持朝政,不肯发兵救援,权奸误国!”
    阿里海牙一脸鄙夷地说道:“怕死就是怕死,还把罪责推到贾似道身上,宋国靠着你们这些人,不灭才怪!”
    忽必烈视线扫过脸色难堪的宋人,对着阿合马摆了摆手。阿合马颠颠地凑近身,扶着他慢慢地走上白玉台阶。
    忽必烈坐在皇座之上,扭了扭腰臀,俯视着空空荡荡的宫殿,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还不错,不过确实得修补修补。”
    “要不,咱们再建一个皇宫?”阿合马低眉顺目地问道。
    “算了,非常时期,劳民伤财之事,还是尽可能少做吧。”
    “陛下英明!”
    忽必烈扬起手,朝外挥了挥,大部人都躬身退去。殿中只留下数人,包括伯颜、廉希宪、阿里海牙、阿术与阿合马。
    这些,都是攻宋之战中的最大功臣,没有一个汉人,更没有宋臣。
    “坐吧。”忽必烈淡淡地说道。
    几人围着御座上的忽必烈,在他脚边席地而坐。
    “说说外面的战况吧。”
    临安这么快便不战而降,有些出乎忽必烈的意料。这让他省了许多的兵力与时间,尤其是谢太后颁布的投降诏令,让接下去对宋国残余兵力的围剿将会变得更加轻松。
    但是同时也导致了一个很麻烦的后果,元军自此,不能肆无忌惊地劫掠宋国的财富,更不能随意将宋国百姓当作攻城陷阵的炮灰使用。
    如此,未来的战事,就得进行重新的调整。
    “宋国境内,已经基本上没有问题了。”伯颜率先说道:“谢道清诏书所到之处,各地守臣大多纷纷投降。包括知婺州的刘怡,知处州的梁椅,知台州的杨必大,知安东州陈岩。
    还有沿江制置使夏贵,马步军副总管徐王荣,以及绍兴的荣王赵与芮。
    兀良哈台已经从云南出兵,广南西路马步军总管周全不战而降,荆湖南路只余潭州未下。
    其他的,便只剩下广南东路与福建路了。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这两路便可迅速平定。”
    忽必烈微微颌首。
    “只是……”
    “权国军队?”
    “是的!”伯颜回答道:“留在利州的守军,已经被截断了联系。如果我军无法尽快派兵接管四川的话,即使有谢道清的投降诏书,四川恐怕也很难控制得住了。”
    “现在前线各路军马,虽然数量众多,但若是派遣汉军去接管四川,恐怕不妥。”廉希宪说道。
    不算已经投降尚未整编的宋军与裹胁的流民,元军数量已超过六十万。但真正精锐其实不多。
    而且,自真定史家纷纷脱离元军私自北上之后,汉军内部已经出现不稳的势头。唯一能放心使用的,只有保州张柔与董文炳部。
    往南要开始清剿残余宋军,往北要应付虎视眈眈的权国军队,兵力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属下以为,四川战事可以先缓缓。当下之急,需先攻下潭州,李芾孤军而守,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而后调集精锐,再打扬州,淮南西路,必须要尽快拿下,否则江淮防线,便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淮东之战,对于忽必烈来说,是个意外。
    数万元军,带着近二十万的流民,竟然打不下扬州与楚州!
    看来,对于权国军队的战力评估,还是出现了失误。
    “宋军之中,坚持抵抗的,还有哪些部队?”忽必烈问道。
    “大多城池守军与部队,已放弃了对我军的主动攻击行为。但是还有一些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