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处黑暗之中,那一瞬间,赵权依然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送上口去的羔羊,完全无处遁形,不由的悚然一惊。
“嗖、嗖”两声刹那响起。
耳边传来“叮”的一声,丁武手中短剑挡去一根飞来箭矢,一脚却已经把赵权扫下墙头。
还好,砸到了皮糙肉厚的陈耀身上。来不及听陈耀的抱怨,赵权闷喊一声:“撤!”
两人分头撒腿便跑。此时,院内才响起呼喝声:
“谁?”
“有贼人!”
“拦住他们!”
随后,乒乒乓乓声接连响起。有人纵上墙头追来,有人则打开院门,开始包抄。
跃下墙头的丁武,并不管已经逃去的赵权与陈耀,三纵两蹦,便自行消失于小巷之后。
往北潜行的赵权,一直绕进了牛马市中,才躲过身后的搜捕。还好,出动的这些人虽然个个精壮,但显然只是王府卫队,也不敢过于骚扰城中居民。对城中大部分的区域都没法全力搜索。
此时出城肯定不行了,赵权折而往南,来到大街的十字路口,闪至石忽酒楼的侧门。
权宋天下
第五百三十五章 位面之母
酒楼正门内外,依然有人进进出出,在忙着开业前的各项准备。
赵权对着一个守在侧门的小伙计,伸出右掌,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与小指并拢、再张开大拇指。
这是“瓦肯举手礼”,若非专门训练,一般人很难比出这种手势。
南京府中,只有与缉侦局有的人,才会出示这种手势,连大岩桓都不会。
那小伙计见到赵权的手势,一声不吭的就把他引入楼梯下的一间密室中。
一身清爽的丁武举着一杯酒,微笑着对赵权遥遥一敬,便滋入口中。灰头土脸的陈耀,正哈着嘴趴在凳子上喘气。
看到浑身冒着酸臭味地赵权,列维毫不犹豫地过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赵权费了许多劲,才推开列维,苦笑扯了扯身上充满味道的衣服,正要说话。一个甜甜声音响起:“权大哥——”
赵权愕然回头,竟然是权承仁。两手端着一个水盆,里面浸着一条布巾,胳膊上搭着一件袍子,正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当时赵权让承仁前往锦州给列维送信,意思就是让承仁留在锦州,帮列维照看那边刚开业不久的石忽酒楼,没想到不仅是列维,连承仁都不远千里地跑到和林来了。
“我听说权总管有意往和林一行,怕这边没有人手可用,我干脆就带着他过来,以随时听用!”列维说道。
赵权点了点头。
跟列维的合作,比他预想中要愉快了许多。此人谈不上一个商业奇才,但是能够非常完好地将赵权所有的意图都执行下去。
不出错,才是最大的能耐!
而且,列维将合作双方的关系定位的非常清晰。
他代表犹太人,与赵权而不是南京府合作,绝对不参与南京府的任何军事民政事务。不过会通过酒楼帮着打听一些当地的消息,而后提供给南京府。
而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事务,列维都会交给陈耀或权承仁去打理,自己轻易不牵扯其中。
这是一个相当纯粹,而令赵权很满意的合作者。
“特别行动组”,或是称为“缉侦局”,虽然名义上是丁武为首。但实际操作者,外围人员的管理是陈耀,内部信息处理则是高正源。
现在就是连赵权自己,都有些不太清楚,陈耀到底通过各地的石忽酒楼,发展了多少的密谍人员。
总算把自己收拾清爽的赵权,抖了抖衣袍坐下。
今晚的行动,有些冒失了。
虽然最后全身而退,但是当时在墙头如果丁武的反应慢上一拍,自己可能就得挂在院墙之上了。
而且尤其让赵权懊恼的是,看到院中那人的眼神之后,自己竟然会失态如厮!
“你确定那是蒙哥的王府吗?”赵权转过头问丁武道。
“是的!”
“可是,咱们看到的那人,绝对不是蒙哥啊。”
“应该是忽必烈。”列维插口答道,“听说他一直住在蒙哥的王府之内。”
“哦——”赵权感到一阵释然,在忽必烈眼皮底下失手,似乎也没啥丢人的。
但随即又是一阵更加强烈的懊恼:为什么每次一听说这外名字,自己总会觉得有喘不过气来的惊惧?看来后世的历史知识不但没给自己太多的帮助,反而增添了许多没有必要负担。
这种源于心里上的弱势,再不想办法突破,以后只可能会更惨!
“你们,要刺杀蒙哥?”列维狐疑地看着他们。
见到赵权有些犹豫不决,列维赶紧说道:“我没有打听的意思,只是想说——”
赵权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我怀疑,我见到了辰冰!”
“啊?”屋内众人都吃了一惊,连趴着的陈耀都坐直了身。
权辰冰,对于屋内众人来说,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列维当时收养权氏兄妹,自然是几个小孩子当作自己儿女看待。而其他人对于这个唯一的小妹妹,都是疼爱有加。
陈耀当时没能在稿城中接到辰冰,更是让他发下重誓,此生必定要找回辰冰!
只是,让众人最担心的是,辰冰被送走时不过五岁,还没有什么记忆,过个几年恐怕就会把大伙儿忘个精光。那时,即使找回辰冰,也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
“你见到她了?”列维问道。
“我想,应该是辰冰,我记得她的那双眼睛!”
“就是花草店里遇到的那个?”丁武问道。
赵权点了点头,说:“当初辰冰在稿城,是被送给阿里不哥,后被蒙哥带往和林。今天我让丁武尾随时,那几个人进入的,如果确定是蒙哥王府。那么这个小姑娘,有九成九便是辰冰!”
“我还以为,你想去刺杀蒙哥。”陈耀嘀咕着说道。
“我却着实没有想到,蒙哥府中,防卫会如此森严。我们什么人都还没见到,就差点伤在忽必烈侍卫的手下了。”
赵权心里默默地说道,要是可能,我宁愿先刺杀了忽必烈,而不是蒙哥。
“那么,那个老太太——?”丁武又问道。
“唆鲁和帖尼!”赵权说道。
四帝之母啊!
要说数千年的蒙古历史中,最被赵权佩服的一个人,绝对不是成吉思汗,也不是忽必烈或是蒙哥、窝阔台,而是这个培养了四位蒙古汗王的母亲,唆鲁和帖尼。
长子蒙哥是蒙古不弱于窝阔台的一个大汗;次子忽必烈更堪称千古一帝;三子旭烈兀则灭波斯、黑衣大食,并开辟了伊儿汗王朝;就是最弱的幼子阿里不哥,也曾被拥立为蒙古国汗王。
这个老太太,简直堪称“位面之母”!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不过赵权对于唆鲁和帖尼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样的一个女人,肯定不会是个小肚心肠的人。她对辰冰的宠溺,自然而非做作。
辰冰在她身边,起码近几年会是安全的。
“那妇人,我也听说过,传闻是个很善良的人。”列维比赵权等人早了有半个多月到的和林,看来已经建立起了比较畅通的消息渠道。
“我们再去抢过来?”陈耀眼巴巴地看着赵权。
“不可!”列维赶紧说道,“蒙哥王府之中,虽然只有两百个护卫,但全是蒙哥西征带回的最为精锐的百战之兵,没有出动三五百人,绝对别想攻破他的王府。”
一边的权承仁脸上也露出焦虑之色。
“我可以想办法试试看,能否跟那妇人把辰冰买回来。”列维接着说道。
赵权摇了摇头,说:“我们现在必须全力准备贵由王爷的事,辰冰的安全既然没有问题,这事可以缓一阵子再说。不过,你们现在要开始想办法去接触辰冰,起码不要让他忘记了我们。”
赵权转过头,对着站在一侧的承仁说道:“这事交给你吧!”
承仁兴奋地点了点头。
“记着,暂时不要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尤其不要引起蒙哥或是忽必烈对我们的警觉。但是,一旦辰冰受到生命威胁,必须全力予以制止。
不惜任何代价!”
众人肃然而应。
“还有,”赵权接着说道:“此次,我们虽然在为协助贵由争夺汗位而努力,但这不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哪怕是他成不了蒙古国的大汗,南京府不能立国,也不要过于在意。一切以保障每个人的安全为第一原则,事不可为,绝不得强求!”
权宋天下
第五百三十六章 牛肉涮锅
和林的石忽酒楼才开业不到半年,却已经火了三个多月。
冬季已经快要来临,除了四川与淮河沿线对宋国的零星战事之外,蒙古国的军事行动已经几乎陷入停顿。
这正是一个享乐的季节,于是石忽酒楼的生意愈加火爆。
吸引和林王公与权贵到石忽酒楼消费的,不仅仅是石忽酒楼独特而雅致的装修风格与伶俐细致的小伙计。
酒楼供应的菜系,虽然材料平平无奇,都是所有人每天在吃的东西,然而其烹调之法,却是大部分人从未见过。
单单是羊肉,就有三十六种做法,包括焖、炖、炒、蒸、烤,加上一些佐料的配合,其丰富的滋味,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而牛的做法更是讲究,一头牛被细细解剖之后,分成了各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叫法。有脖仁、有匙柄、有吊龙、有肥牛、有三花、有五花。
当然,没人会记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字,吸引每一个吃牛肉的,是铜涮锅。
一个有着高筒的铜质圆锅,中间烧炭,边上一圈洒着数根葱段与红枣的清汤。等水滚时,拿肉片在里面涮涮,粘点酒楼特调的酱料,便是人间美味。
肉吃饱了,就着浓汤,再烫点草原上的曲麻菜、马齿苋、燕尾菜。
还有肚子的话,可以继续点一些车前草羊肉饺子或是嫩艾草饺子。
当然,绝对不能少的便是石忽酒。
火锅配石忽酒,才是石忽酒楼的最大特色!
这些年,在和林的市面上,只有很少量的石忽酒出现。这种酒来自遥远辽东,路途太远,运输不便,因此价格昂贵,而且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
必须得有地位的王公贵族才行!
即使如奥都剌合蛮这种掌控着帝国财政大权的人,也从来没有畅饮过石忽酒。
但是,现在石忽酒楼就有!而且是向所有的有钱人敞开了供应。
虽然酒楼里的石忽酒价格不菲,每斤卖到十两银,但对于掌控了蒙古国大部分商路的畏兀儿人来说,只要用钱能解决的了的事,那就不是个事!
更何况,喝石忽酒毕竟曾经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
酒楼生意的火爆,最眼红的首先就是和林城里的畏兀儿人。
不少有心人,给石忽酒楼偷偷地算了个帐,一只再好的牛在和林售价不过五两银,被酒楼这么一解剖分割后,可以卖到五十两不止。
羊也是如此。而那些价格不低的野菜,草原上却随处都是,根本就不值钱。
这酒楼一天的利润,就相当于抢劫了一个小部族的收获!
但是,酒楼的大股东是贵由王子的长子忽察,贵由还特地从扫邻城派了十多个兵士,日夜守在酒楼。这就绝了大部分人的觊觎之心。
毕竟在这种敏感时候,谁都不愿意去挑逗已经快陷入疯狂的贵由。
而对于乃马真来说,只要贵由不每天追着她要求召开忽里勒台会,能多赚点钱,当然是她所乐见的事。
来自和林最高层的公开支持、精兵的守卫、新颖的运营方式、绝美的酒菜。这些使石忽酒楼日日客满为患,几个雅间的预定甚至已经排到了一个月之后。
酒楼二楼东南角,被辟出一个很独特的空间,这里有单独的通道上来,闲杂人员与一般的酒客,都不允许靠近此处。
这里有一个酒楼最独特的雅间,从来不接受预定。因为这个雅间已经被人包下来,而且一包三个月。
三个月的费用,一万两银,差不多是这个酒楼总的建造成本。
这个雅间并不大,最多只能供十人一起就餐。房间顶部穹拱向天,四周墙壁镶金嵌银,置身其中,犹如处于一顶极其尊贵的金帐之内。
房间内并未设置桌椅,只有一个木作榻榻米,一张圆桌升在榻榻米中间的下凹之处。
桌前围坐着五男一女六个人,守着一个硕大的铜火锅,吃得满嘴是油。
火锅的烟气,透过穹顶的天窗排出室外,让整个厅室虽然温暖如春,却并不憋闷。
主位上,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女人,神态妖娆,脸上的浓粉在烟火薰蒸之下,正扑哧扑哧的往下掉。
那张脸便显出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滑稽,但其他几个人目不敢视,更不敢以此取笑。
因为,这个女人如今可以说是整个蒙古国中,身份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