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上惯了战场的人……长孙无忌心中感慨万千。
尤自想起当年他与陈桥从争锋相对再到握手言和的过程,如今,他们又再一次站在了对立面上。
可是,长孙无忌却并不认为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毕竟自己从未赢过这个男人。
“长孙司徒。”
看到长孙无忌从侧殿走出来,陈桥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
“几日不见,司徒的气色看上去竟是愈发的好了啊。”
陈桥由上至下打量了长孙无忌,十分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不过这话停在长孙无忌口中,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自从大年初一在李治那里踢打铁板之后,长孙无忌这几天也多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此下来,他的气色又如何能好?
在场的官员大多都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恩怨,此时也并不想要上前掺和其中。
当年那些敢于阻拦或者说是愿意上前阻拦的人,如今不是早已经致使,就是已经身故,如今的官员们无论从资历还是从身份上过来说,都没有任何资格去干预这两个站在大唐王朝权力顶峰的男人之间的事情。
第1256章 司徒竟然不知
“陈将军这是哪儿的话,老夫已经老了,如今的天下是你们这帮年轻人的了。”长孙无忌十分谦虚地说了一句。
陈桥轻笑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距离长孙无忌不过咫尺之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况,我也算是栽了不少树了。”陈桥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着长孙无忌,“司徒难不成不愿意承认了?”
又是这幅样子!
长孙无忌看着陈桥这副样子就十分来气,当年在李世民面前的时候,陈桥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副人纯良的模样,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是这么个样子,实在惹人讨厌得很。
“陈将军的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将军有了异心,怕是这天下都唾手可得。”长孙无忌字字珠心,他就是想看看,这位黑领军主帅生气发火会是什么样子。
陈桥终于收起懒洋洋的模样,他定定看了长孙无忌许久,久到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周围大小官员都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竟忽然大笑了起来,且看样子好像一时半刻还停不下来了。
“你在笑什么?”长孙无忌面色阴沉的问了一句。
听到长孙无忌这句话,陈桥才好不容易停止了大笑,他抬手抹了把眼角,把因为大笑而挤出来的眼泪擦掉之后,才直起身子看向长孙无忌。
“自然是因为司徒说得话好笑,我才会笑。”
两人之间的电光火石好像已经实体化,周围的官员不自觉的不断后退,直到他们退到一个自觉安全的距离之后,才有继续去看那两座高山的对话。
“老夫说的话,哪里好笑?”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当年先帝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陈桥收敛起笑容,整个人看起来也冷峻了不少,“不过和司徒不一样的是,先帝一直以来都笃信我对皇位没有半点想法,而司徒嘛……”
陈桥的视线定格在长孙无忌的脸上,目光和长孙无忌相遇。
“恐怕自从当年我率黑龙军进入长安城开始,长孙司徒就没有放弃过怀疑我,即使我们曾经真的握手言和过,对吗?”
陈桥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坚硬的冰锥,稳准狠地扎进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头,这些人巴结陈桥,不只是因为陈桥功高,更因为他们在看到陈桥的时候,心中总会不免生出些许为人所不齿的阴暗念头。
毕竟功高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盖主”二字。
恐怕不只是这些朝臣,就连民间的百姓们也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这样的可能。
“司徒觉得我会反吗?”
怕是长孙无忌也没想到陈桥竟然会问出这样直白的一句话来,当即便哽在了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陈桥,似乎想从陈桥那看起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揪出来哪怕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你会吗?”
长孙无忌反问一句。
陈桥再次朗笑出声,不过这次,他的笑声很快就停止了下来,而他的浮于脸上的笑意,也远未到达眼底。
“司徒认为我会,我就会,司徒认为我不会,我就不会。”陈桥没有给长孙无忌一个准确的答案,而是又重新将问题甩给了长孙无忌。
“老夫竟从来不知道,老夫居然会被陈将军如此看重。”长孙无忌稍一怔楞,随后便捋着胡子看起来十分受宠若惊地说了一句。
陈桥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看着长孙无忌一字一句说道:“黑龙军,永远都只是大唐的黑龙军,而我陈桥,也只是陛下的臣子而已。”
懒得再与长孙无忌周旋,陈桥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虽然看得出来长孙无忌依旧不相信自己,可对于陈桥来说,这些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时辰到了,”陈桥扭头看了眼旁边放着的日晷,又恢复了原本那笑眯眯的模样,对长孙无忌说道:“司徒,咱们进去吧?”
长孙无忌也扭头看了眼日晷,听到陈桥的后半句话之后,他又深深看了眼陈桥,随即便轻轻地点了下头。
陈桥率先转身,朝着两仪殿大门的方向走去。
阳光穿过云层铺撒在大地上,银色的披风在陈桥背后犹如上下翻涌的波浪,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你今天为何来上朝了?”
陈桥才走出去没几步,就有听到身后传来长孙无忌苍老年迈的声音。
停下脚步,陈桥转身朝着那个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微微翘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十分真挚的疑惑表情。
“豫章公主要与唐善识和离了,司徒竟然不知吗?”
说罢,陈桥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遗憾,他目光略到指责地看了眼长孙无忌,随即便也不再理会身后的老人,再次转身一脚踏入了两仪殿的大门。
和离?
长孙无忌震惊异常地盯着陈桥的后背。
明明、他明明已经答应了苏家兄弟,只要他们在全力劝谏李治广纳后宫,他就可以确保豫章和唐善识永远不和离,而唐家也仍旧可以获享尊荣。
那唐松龄虽然没有明确答应自己,可依照他多年的经验看来,那唐松龄明显对这个提议已经十分动心。
这期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为何陈桥会如此笃定豫章就要和唐善识和离了?
“晋昌郡公呢?”
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长孙无忌一把扯住路过自己的一名官员,面色阴沉地问了一句。
“长、长孙司徒,”好巧不巧,被长孙无忌抓住的人正是大理寺卿,他哆哆嗦嗦地想要挣开长孙无忌的钳制,却发觉这个老人的力量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司徒,晋昌郡公与唐驸马,眼下都在大理寺监牢中关着呢!”
大理寺卿迫于无奈,只好将事情告诉了长孙无忌。
“什么?!”
震惊之下,长孙无忌总算松开了大理寺卿的手腕,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晋昌郡公乃是朝中重臣,尔等安敢!”
长孙无忌愤怒质问道。
大理寺卿叫苦不迭,心中只暗恨自己没能早走一步。
“司徒息怒,晋昌郡公与唐驸马是被黑龙军将士押来大理寺的,下、下官实在开罪不起陈将军啊!”
陈桥!又是陈桥!
长孙无忌愤怒异常的看向陈桥离开的方向,可显然,那个方向现在确实站了太多的人,而陈桥也早已经被那人潮所淹没。
眼见长孙无忌正在分神,大理寺卿连忙眼疾手快地跑走了。
而这个时候,长孙无忌早已经无暇顾及他这个大理寺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定格在了陈桥的身上,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陈桥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1257章 你可认罪
难怪唐家长子几天看到自己就好像耗子见了猫,不仅对自己的暗示视若无睹,甚至还凑到了陈桥的身边!
果真是厉害啊,居然能想到威胁这一招。
朝堂上,长孙无忌甚至没有听到李治说了些什么,只一门心思想着待会儿应该如何参奏陈桥。
自然而然的,他也就更是没有听到陈桥已经说过了唐氏父子的事情。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恍惚间觉得朝堂上终于安静下来,长孙无忌往前一步,朗声开口。
陈桥自然是猜到了长孙无忌要说些什么,不过在看到长孙无忌的那一刹那,陈桥心里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到底是年纪大了,居然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想着去搞清楚,就要来参我。”
不过陈桥却没那么好心去提醒长孙无忌,毕竟今日原本也就是为了打压长孙无忌,然他知道什么叫做君臣有别。
“司徒要奏何事啊?”
坐在龙椅上的李治不由自主看了眼陈桥,发觉陈桥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之后,便放松了下来。
“老臣要参黑龙军主帅陈桥私自动兵,将晋昌郡公与唐驸马关押在大理寺,”长孙无忌义愤填膺说道:“陈桥如此国家机要部门,枉顾国法,老臣恳求陛下降罪!”
原以为即便没有人会与自己一道参奏陈桥,却也总会有人声援自己一二,可在长孙无忌慷慨激昂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却只听到了朝臣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长孙无忌的那些个亲信也没有想到,李治才刚说了陈桥前去唐府抓人是奉了自己的旨意,长孙无忌就来了这么一出。
长孙司徒,你上朝走神不要紧!可也不能如此白目啊!
其实其他中立方大臣由衷的想法。
“爱卿……再说一遍,朕方才似乎没有听到爱卿所言到底为何。”李治面无表情的开口问了一句。
而陈桥,则只是抱臂站在一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也就直到这个时候,长孙无忌才终于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陛下,司徒近来忙于国事,想来也是晚上没有睡好,这才闹出这样的乱子。”
就在朝堂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长孙无忌那一派的官员想出来替长孙无忌说说话的时候,陈桥却已经出列一步开了口。
李治知道陈桥的意思,便也没有再过多为难长孙无忌,只是挥挥手让人站了起来。
“司徒,今后上朝的时候,可切莫再走神了啊,”陈桥仍旧是那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长孙无忌看了只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抓唐家父子的事情,分明是陛下的旨意,怎么司徒竟会以为是我善做主张?”
什么?
长孙无忌可不会相信陈桥的哪怕一个字,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就算再不情愿,他眼下也只能暂时鸣金收兵了。
“那么咱们继续说方才的事情,唐善识既然做出如此忤逆不忠的事情,朕是决计不能再让朕的姐姐,我大唐的公主屈就于他了。”
李治这句话说得十分铿锵有力,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唐善识身为驸马,居然做出流连秦楼楚馆、包养外室,甚至苛待、欺辱公主的事情,更是再国丧期做出了与人苟合的污糟事情!”一个有些激昂的声音响起,长孙无忌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说话之人赫然正是唐蒙,“还请陛下重重判罚!”
有七个儿子,且这七个儿子都非凡人,甚至第五子还做乐先帝乘龙快婿的唐俭,一直以来都被外人所羡慕甚至嫉妒。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巨大的荣宠背后潜伏着巨大的危机,一朝不慎就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好!”
李治满意地看了眼唐蒙,随即又抬了抬手说道:“来人,将那唐善识带上来!”
“是!”
没过多久,过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唐善识就被带了上来。
虽然在大理寺监牢中,并没有任何人苛待过他这个金尊玉贵的驸马爷,可如今被待到众人面前的唐善识,却活活像是被严刑逼供后的模样,若非他身上没有伤疤,只怕陈桥就很难说清楚了。
“唐善识!”
看着阶下唐善识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李治不由心头大怒,他一向与豫章关系亲近,却从来不曾听豫章抱怨过任何关于唐善识的事情。
而他,也就因为豫章从未提起,就一厢情愿以为豫章过得很好。
“这上面所列罪状,你可都承认!”
说着,李治便将厚厚一沓纸摔在了唐善识的面前。
唐善识跪在地上,颤抖着用满是污浊的手将面洽的纸张捡了起来,却见那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竟全部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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