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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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下的大明- 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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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三十一年,兄长钱锐,侄儿钱鸿命丧倭寇之手,难道从那时候,钱渊就开始迈上即使如今看来也颇为艰难的道路?
  从入京搅动风云,在严嵩、徐阶之间不偏不倚,再到执意南下……似乎这些都在他计划之中。


第620章 吃独食(下)
  屋内颇为沉闷,徐渭推开窗户,一阵风吹来,没带来清凉,反而是滚滚热浪,徐渭赶紧闭上半扇窗户,只留了口子通气。
  钱铮拿起剪子将发黑的烛线剪去,弱小的烛火一跳,屋内亮了亮,将三人的身影清晰的映射在窗纸扇。
  长时间的沉默后,孙鑨轻声问:“文长,如此局势,展才可有对策?”
  徐渭苦笑道:“至少严嵩致仕前,展才只怕不会回京。”
  呃,徐渭这次说错了。
  对于回京的时间点,钱渊有着非常明确的先决条件,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严嵩致仕。
  钱铮眉头大皱,“难道是华亭那边……”
  钱铮的意思很明显,如今朝中严嵩势大,徐阶苦苦支撑,但一旦严嵩老死,徐阶定然身登首辅之位,难道钱渊指望的是徐阶?
  孙鑨咳嗽两声,如今钱渊都和徐阶那边撕破脸了……其他人未必知情,但随园众人都知晓钱渊兵围巡抚衙门捞出汪直一事。
  甚至徐渭和孙鑨还知道,钱渊将赵贞吉喻为秦会之,还将其一脚踹飞。
  两人对视一眼……呃,好像这事儿没人跟钱铮说过?
  “分宜、华亭,不过一丘之貉,好不到哪儿去!”徐渭摇头道:“展才看似长袖善舞,在分宜、华亭之间不偏不倚,简在帝心又勾连裕王,随园内多有人杰,同年间颇有名望,更不要说在东南笼络文武,将胡汝贞都压的喘不过气来……但,展才实则多疑。”
  “多疑?”
  “多疑?”
  面对钱铮和孙鑨异口同声的重复,徐渭解释道:“无论分宜,还是华亭,展才都信不过。”
  “换句话说,他只信得过……”徐渭伸手画了个圈。
  “随园?”孙鑨试探问道。
  徐渭点点头,“当然,还有如荆川公、谭子理、孙丕扬等等。”
  “何至于此!”钱铮嗤之以鼻,“纵使于少保两袖清风,清廉如斯,吏治还不是一年不如一年!”
  “世叔说的不错,论清廉无双,当世只有海刚峰一人,但偏偏此人和展才有隙。”
  海瑞如今已经小有名声了,至少浙江、苏松一带的士子都知道这个从教谕升上来的知县。
  “展才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设市通商之初,清廉如水却是有必要的。”徐渭解释道:“本朝之初即行海禁,海贸一事,需慎之又慎,一个不好,满盘皆输。”
  孙鑨赞同道:“两浙倭患去年才大抵平定,如若主持通商官吏太过贪婪,通商一事很可能会有反复,甚至会引得倭患再起。”
  “如今福建倭患正炽,等剿灭倭寇,于福建再择地通商……到那时候,大局已定,即使难免有硕鼠出没,也无碍了。”
  “便如初生婴儿,需小心呵护,不得风吹日晒,待得五六岁满地走,无需成人随时在侧。”
  “虽展才简在帝心,但无论分宜、华亭麾下,只怕都不会萧规曹随,如此看来,展才将宁波府控于手中,还是有必要的。”
  钱铮怔怔的听着徐渭和孙鑨互相补充,好一会儿才找到空隙处插口道:“但……但这实在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孙鑨亦长叹道:“展才持家有道,富庶至此,外人难免以为展才贪财,何人想得到两袖清风呢?”
  “所以,在外人眼里,这是块肥肉。”钱铮摇着头道:“如此肥的一块肉,他想一口吞下,连口汤都不留给别人……实在太犯忌讳了!”
  的确犯了忌讳,那么多京官,饿的眼睛都发绿,如果通商一事定下,只怕要一拥而上抢着去宁波府发财。
  等他们发现位置全都被随园士子占了,还不疯狂往钱渊等人身上泼脏水,抽冷捅刀子都正常。
  “平定两浙倭患,论功一石,胡汝贞得三斗,余者得五斗,展才亦能得两斗。”徐渭哼了声,“更别说总督府欲攻伐五峰,展才势压绩溪,一力招抚汪直,设市通商,这块肥肉……他徐华亭也有脸来抢?”
  钱铮苦笑几声,“他属意何人?”
  “博茂年幼,不够稳重,端甫、虞臣、文长和小侄都位属翰林。”孙鑨缓缓道:“登之、君泽、子京、文和皆有此能,杨、夏、周三人在各地任知县,历练后也合适。”
  钱铮在心里盘算了下,吴兑、陈有年、孙铤是兵部、刑部、户部的主事,熬上一两年外放,知府只怕够不上,但一个同知、推官还是够格的。
  杨铨、夏时、周诗在江西、湖广、四川任知县,即使仕途不顺,也能平调镇海、慈溪等地的知县。
  陆一鹏如今是都察院御史……外放说不定能接任浙江巡按。
  钱铮不禁失笑,侄儿还安排的挺好,可惜太过理想化了,即使能做得到,也会有大把人跳出来反对……难道你钱渊要把宁波打造成独立王国吗?
  徐渭轻笑道:“荆川公今年五十有二,还能撑几年,如今他常驻镇海,名望极高,倒是无虞,镇海知县孙丕扬可调回京在六部熬上两年,再从京中选人南下知镇海事……”
  “展才挑中何人?”
  “孙前锋。”
  孙鑨不禁翻了个白眼,难怪将其他人撵去歇息,却让自己留下来!
  徐渭说的是孙鑨的弟弟孙铤,去年自取号“前锋”,钱渊知道后忍俊不禁。
  孙升远在南京,如若要以孙铤南下,此事必须得其长兄孙鑨首肯。
  “文和虽然性情跳脱,但为人精细,处事有方,有勇有谋,日后展才一旦回京,唐荆川坐镇中军帐,以文和为前锋……”徐渭笑道:“展才挑中两人,一是文和,二是登之,一人南下,另一人可入户部,大司农砺庵公正准备单设镇海清吏司,专管宁波府海贸税银。”
  “噢噢,难怪前些天你特地问二弟账目学的如何!”孙鑨苦笑道:“二弟学的还算不错,但实在不喜欢。”
  “他坐不住,正好登之性子稳重。”
  钱铮也点点头,孙铤就是个猴子,平日里一有空闲就到处乱窜,孙升去南京后更是没人管他,而陈有年向来稳重,端坐读书,一日都能不出书屋。
  夜已深了,钱铮准备回去,突然停步回头道:“朝中弹劾愈烈,昨日高肃卿问及此事,邀文长一叙。”
  徐渭眨眨眼,“他是担心展才,还是……”
  钱铮似笑非笑道:“随园中尽皆俊杰。”
  徐渭琢磨了会儿,和孙鑨对视一眼……钱渊对高拱颇为推崇,现在看来,这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早在几年前,随园就已经和裕王府搭上了,前者以钱渊为首,后者以高拱为首。
  高拱对随园颇为看好,光是翰林官就五人,余者要么名声在外,要么在外地任职颇得好评,更有以青词见宠于嘉靖帝的徐文长,慨然抛却储相南下平倭的钱展才。
  但随园以钱渊为核心,高拱很难越过钱渊去接触其他的随园士子,这是犯了忌讳的。
  钱渊如今看似岌岌可危,如若一跤跌倒,那随园必然以徐渭为首,高拱这是想将随园笼络到手。
  徐渭和孙鑨都心思敏捷,都长揖一礼,以沉默以对。
  走出随园,钱铮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无论如何,渊儿的眼光实在无人可及,嘉靖三十五年近三百进士,挑出来的不仅皆为俊杰,更是重情重义的君子。
  其实,钱铮昨日已断然回绝高拱。


第621章 发呆
  西苑直庐。
  武英殿大学士吕本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发呆,对他来说,除了发呆,没太多的事能做。
  十年前入阁之初,吕本原本还有意一搏,但很快就放弃了,徐阶入阁第二年就越级为次辅……那还有什么搞头。
  不管是资历上还是能力上,吕本都比徐阶逊色太多,他是嘉靖十一年进士。
  之后分宜、华亭相之斗,政争惨烈,吕本独善其身,反正嘉靖帝不管是嘉赏还是怪责都轮不到他,他也落得清闲,最多只说些什么赈济灾民、整顿军机、备粮应急之类的……都是挑不出理来的。
  严嵩、徐阶对吕本都还算客气……这个人很识相。
  但这种局势在嘉靖三十五年被打破,吏部尚书李默罢官归乡,嘉靖帝令持中立的吕本临时执掌吏部完成京察。
  在这种局势下,吕本被迫靠向了严嵩,史书中记载:“顺严嵩意,列为三等,凡不附嵩者屏斥无遗。”
  于是,原本在直庐还能和徐阶聊几句的吕本,如今都没人说话了……严嵩太老了,说话太费劲,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而严世蕃太倨傲,不太看得起吕本。
  而徐阶,对严嵩恭恭敬敬,对严世蕃颇为和气,唯独不给吕本好脸色看。
  不过,今天不仅仅是吕本一个人在发呆。
  严嵩在发呆,因为嘉靖帝今天没有闭关修道,但仍然拒绝了严嵩的请见。
  类似的事也曾经发生过,那还是在夏言第二次担任内阁首辅之前……严嵩心里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徐阶也在发呆,到现在还没收到赵贞吉的密信,不仅没有密信,连理应入京的奏折也没有。
  昨晚徐渭散播出去的消息,徐阶今天一早已经知晓,只吩咐让人传信,令张居正、陆光祖等心腹详加打探。
  此刻他心乱如麻,不知道浙江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真的有倭乱?
  赵贞吉是不是陷入彀中?
  钱渊在侯涛山捕杀的到底是海商还是倭寇?
  刻意的脚步声响起,吕本偏头看去,司礼监黄锦出现在门口。
  “黄公公。”
  “元辅安坐。”黄锦扶着颤颤巍巍起身的严嵩,笑道:“元辅在皇爷面前都有坐呢。”
  严嵩心一松,喘了口气问:“黄公公,陛下吩咐何事?”
  黄锦咳嗽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递了过去,“已批红。”
  严世蕃一手扶着严嵩,一手接过奏折,打开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
  严嵩没去管儿子如何想,笑吟吟的和黄锦寒暄,后者也隐隐提起嘉靖帝心情不太好。
  一直将黄锦送出门,严嵩也不看奏折,只道:“既然批红,那就照办。”
  等徐阶看过,吕本接过来看了眼,忍不住抬头看看严嵩、严世蕃,又偏头瞥了眼徐阶,在心里琢磨,这事儿严党吃了大亏,也不知道徐华亭有没有插手。
  这是都察院御史的一份弹劾奏折,弹劾宣大总督杨顺,宣府巡按御史路楷。
  杨顺是严嵩义子,路楷是严世蕃党羽,两人均是严党中坚,严世蕃票拟自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但嘉靖帝居然亲自批红,严令立即搜捕入京下狱论罪,显然,这次宣府大败,让嘉靖帝恼火非常。
  东南两浙倭乱平息不久,但福建又倭患四起,北边俺答上半年就来了两趟,蓟门、大同受损颇重,辽东又遭饥荒,现在宣府也来了场大败,饶是嘉靖帝修道日久也受不了。
  将事情安排下去,严嵩依旧躺在藤椅上眯着眼打瞌睡,吕本依旧在窗边发呆,而严世蕃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不时偷空看眼也在发呆的徐阶。
  一直到快放衙的时候,两个文员捧着厚厚的一叠奏折进门,严世蕃不悦的丢下笔,现在内阁掌权的是父亲严嵩,但能干事的只有严世蕃一人……徐阶、吕本虽是阁老,却无实权。
  “怎么到这时候才送来?”
  小吏诚惶诚恐的弯腰说:“通政司刚刚送到的。”
  严世蕃眼神闪烁,随手翻了翻,嘴角不禁流露出笑意,“真是花样百出!”
  看严嵩微微睁眼,严世蕃赶紧解释道:“均是弹劾浙江巡按钱渊的奏折。”
  “这封弹劾钱渊妄定罪名,这封弹劾展才擅杀……啧啧,第五座京观,也的确够得上擅杀这条了。”
  “还有弹劾展才贪财……为敛财抄家灭门,东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民乱四起……”
  “大部分还是弹劾展才违背祖制开海禁通商,片板不得下海……”
  “还有弹劾展才与倭寇头目汪直来往过密,收取贿赂才牵线搭桥,劝总督府招抚汪直。”
  “这封……刑科给事中吴时来。”严世蕃饶有兴致的抬头看了眼徐阶,“弹劾展才勾结倭寇乱东南,使船只出海收敛奇珍异宝,以此媚上,更有甚者,贸然定罪与东南大户,掠夺异宝……哈哈哈!”
  严世蕃乐不可支道:“将展才喻为朱冲、朱勔父子!”
  朱勔就是北宋末年大名鼎鼎的“六贼”之一,与其父朱冲设应奉局,搜求奇花异石入京,这就是著名的“花石纲”。
  据说东南百姓家中只要一木一石稍堪赏玩,朱家父子即令人贴上封条,一个不好,百姓就家破人亡。
  徐阶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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