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一开坛便是满院皆香,沈渊看着这场面也有些疑惑,蓝姑娘弄得这是哪一出啊?
“我请你吃酒!别娘们儿唧唧的!”蓝姑娘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听姑娘这么一说,沈渊才知道原来蓝姑娘还真是追上门来请客的,他也忍不住笑了。
之后沈渊坐下夹了一口炝虎尾……这道菜是用鳝鱼尾上的一段净肉做的,从汉唐时就盛行于扬州一带。沈渊这一筷子入口,果然是满口鲜香无比。
“你王府腰牌带着没?”
“嗯?这儿呢!”
“借我用一下,”
沈渊指了指酒杯示意蓝姑娘把酒倒满,之后拿起蓝姑娘的腰牌就向着中院走去……刚才他又看见自己的妹妹沈澜,来了一次眼镜蛇式的探头侦查。
刚才那个苏小棠好歹还是男装打扮,这次的蓝姑娘却必须要解释一番才行。所以沈渊拿着腰牌来到正院,给母亲看了之后又聊了两句,这才转了回来。
在这之后,他和蓝姑娘就随意地聊天吃酒。
……
这琼花露果然了得,一杯下去冷香入骨,让人醺然欲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快活!
两个人各把着一瓶酒谈谈说说,沈渊发现蓝姑娘的酒量也很不错。
等酒过三巡,沈渊问起蓝姑娘的来意时……估计这么个大姑娘,总不会真的是来找他吃酒的吧?
这时的蓝姑娘却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说道:“经过了上次那件案子,县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再没有了替王爷暗地里监视县主的机会。”
她把酒杯一放,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在这之后,我在府里也没什么正经差事,每日里也不知该干什么,这不就来找你聊天来了?”
“对了,上次的差事办得好,我还救了县主。王爷问我要什么赏,我说先存着……你说我跟王爷要点什么才好?”
“你就说你在这次破案时,看上了一位年轻神捕,请王爷将你许配……啊!”沈渊刚开始胡说八道,就被蓝姑娘一酒盅砸在了头上!
第69章 昨夜辰星梦几回、醉拥锦被、玉人春睡
“别贫!”蓝姑娘拿起酒瓶来喝了一口,一双美目还责怪地白了沈渊一眼。
沈渊心道:今儿这是咋了?一个两个的这都啥意思啊?
他也看出蓝姑娘心情不太好,没那个精气神儿跟自己开玩笑。
在这之后,沈渊听着这个喝得醺醺然的大姑娘,对他好一通倾诉,像是要一口气把心事都说出来才痛快。
“……我小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反正不大点就被卖进了王府,我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奴婢。”
“那时候我老实不爱说话,在王府里常挨欺负。后来一次赶上别的奴婢好几个一起打我,被老王爷看见了……就是你那天看见种兰花的那个。”
“嗯!那老头狡猾的很。”沈渊立刻点了点头。
“那叫谋略!老王爷说我有谋略……”蓝姑娘红着脸蛋儿,骄傲地晃着头说道:
“他问我为什么挨打也不声张、也不去向主子告状。我告诉他我要是告状的话,那她们就不是明着打我了,说不定会暗地里被谁给害死!”
“老王爷听得直笑,让我到他院子里伺候花草,再后来又因为一件小事,王爷夸我有心机。当时我才不到十岁,听见王爷夸我,我心里可高兴了……”
“从那以后,我就习惯凡事都比别人多留个心眼儿,注意观察那些他们不在意的东西。”
“很多人说话看似无意,我却都要在心里想一想,这句话背后有什么含意,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慢慢的我长大了,我发现我能看得透很多人。只要接触久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遇到什么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我都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
“可还是有些人,我是看不懂的,比如说老王爷……现在还有你!”
“你知不知道如果一群猴子里,其中一只猴子有人那样的智慧,那能活活憋死它!”“王府就那么大点儿,我躲在里面装成县主的普通侍女,我看着他们像猴子抢核桃一样争来夺去,打得头破血流!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除了县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渊的筷子正在干丝里挑虾仁吃。这小子看似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暗自一震!
看起来上次县主谋划案件的事,这蓝姑娘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原本沈渊还以为县主演技过人,骗过了蓝姑娘。可现在看来,这位蓝姑娘却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毕竟人家鹿邑县主和崇王是亲父女,蓝姑娘就算是心里有怀疑又能怎么样?还不如索性装糊涂。
……
“你刚才不是说,王爷欠你一个赏赐吗?”听到这儿,沈渊笑了笑道:
“那你就跟他说,让他把你放虎归山。你不在那个王府里呆着,不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现在我也是一样啊?”蓝姑娘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叮叮”地敲了敲桌上那块纯铜铸成的崇王府腰牌。
“有这个身份在,好歹可以让我省去很多麻烦,”蓝姑娘醉眼惺忪地手扶着额头说道:“我有老王爷的关照,在府里府外想干什么都行……还省得被人算计!”
“你可算了吧!”沈渊也有了七分酒意,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蹬蹬直跳。
他咬着牙说道:“就你这心眼儿,都赶上漏勺了,谁还敢算计你?”
琼花露清冽醉人,沈渊和蓝姑娘聊着天儿,迷迷糊糊地把石凳当成了椅子,往后一靠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在这之后他回房去换衣服,往床上一躺,想闭目养神一会儿。
可是他一下就像坠入了无边的深海,一个恍惚就睡着了。
“我明白你的痛楚……”
半梦半醒之间,沈渊喃喃自语地说道:“所以像咱们这样的人,不偶尔干点小坏事儿,是活不下去的啊……”
……
第二天沈渊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眼前一张俏脸,正在海棠春睡,对他吐气如兰……
“我槽?”
沈渊一激灵才发现那是蓝姑娘,现在正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毛豆似的,睡得正香。
反而自己一条腿耷拉在床沿外面,居然还穿着鞋子,还有那身儿坐上了泥土的衣服……这倒霉的琼花露!
沈渊臊眉耷眼地爬起来,悄无声息地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换上。然后他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顺着门往外一看,原来是石勇捕头到了!
“外边说外边说!昨天我喝多了,吐了一地!”沈渊连忙一把拦住石大叔,重新把他推回到院子里,还好没露馅。
“酒气熏人!赶紧洗漱去!”石大叔也瞪了他一眼。
趁着沈渊在井台边洗脸漱口的时候,石大叔在旁边说道:“昨天那个姓苏的姑娘……你还能找得着她吗?”
“噗”的一声,沈渊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他满脸都是水珠,惊愕地向着石大叔问道:
“你找她干什么?还是昨天偷玉的事儿?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什么太长了?说个话大舌头啷叽的……”石大叔急匆匆地说道:“你还不知道,钱康被杀了……就昨天晚上的事!”
“啊?”
沈渊闻言也是大吃一惊!
这下他才明白,为什么石大叔一大早上就来找他,原来是那个苏小棠的事!
钱康昨天晚上让人给杀了,这件案子势必要扬州府来负责,案子一定是着落在石大叔石捕头的身上了。
可是那个苏小棠昨天还到过钱康府,还顺手牵羊偷走了一块玉。而且她还曾经在酒楼上咬牙切齿地说,她应该偷钱康的脑袋!
所以现在苏小棠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嫌犯,她偷玉那点事儿,石大叔看沈渊的面子可以不管,但是杀人案就不行了!
这时忽然在沈渊脑海中,浮现出了钱康门口那些被严刑拷打的玉工。还有钱康那一屋子价值千金的美玉,他心里猛然间就是一动!
“那个女贼?我也找不着她啊?”沈渊一边撒谎心里还一边想道:要是钱康真死在苏小棠的手里,那才活该呢!
“那石大叔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这不是找你帮我想辄来了吗?”这时的石大叔跺着脚说道:“我知道那个钱康,谁看他牙根儿都恨得直痒痒!”
第70章 重重冤孽罪累累、黑血满襟、月夜魂飞
“可他上边还有个孙太监呢!这案子要是不给个囫囵说法,那个孙太监就连知府林大人都扛不住,更别说我了!”
“贤侄你破案胜我百倍……要不你再跟叔辛苦一趟?”
“行!”
石勇也没想到沈渊答应得这么也痛快,现在的沈渊衣服也换好了,脸也洗完了,两个人直接就出了院子,直奔钱康家的方向去。
临走时沈渊心里还琢磨着:正好我走了,还省得蓝姑娘醒来之后尴尬。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恐怕还得尴尬!
这破酒……沈渊心里还抱怨着琼花露酒太上头。然后他一出家门就看见太平巷里浩浩荡荡,二十几位捕快正等着他们呢。
……还是昨天去往二分明月楼那条路,沈渊向石勇一打听才知道,石大叔自从上次在弥勒庙,看到沈渊拓印凶犯周炳的脚印后,到底还是明白了要保护好现场。
石勇在扬州府得了府尊大人林远的吩咐后,顺路就来了太平巷找沈渊,他还没去过案发现场,也就是说现在现场也许还没被破坏。
总算是有了条好消息!沈渊的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石勇一起快步走向钱康家。
……
离着挺远,他们就看到钱康家门前有个人正高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等着他们过去。
这是个年轻人,比沈渊大了两三岁,也就二十左右,不过身上这股气势却是张扬得很!
只见他身上穿着绢纱青素团服,头戴乌纱中官帽。脚下青布鞋袜,腰间的乌角带上别着一枚珍珠穗儿的牙牌。
一看到这装束,沈渊就是一愣。
在这之后,他再一打量这个人的下巴和喉结,沈渊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个宦官!
在明朝时还不像清朝,对这种人统称都叫太监。大明朝的宦官只有地位到了一定程度,才可以被称为太监。
沈渊看这位年轻宦官的团服上,前后都没有绣着胸背花。就知道他是个品级很低的小内宦。
不过看他这股趾高气扬的劲儿,好像整个扬州都归他管似的!
……
“扬州府办事,竟然如此拖沓!”
果然这个小内宦一开口,就是一股小公鸭嗓带着二胡走音儿劈叉的动静儿,沈渊听得后背上直起鸡皮疙瘩!
“不知这位贵中官……”旁边的石勇捕头连忙上前行礼,询问这位内宦的身份。
“咱(杂)家叫齐鹤,是内官监孙公公的人,公公派我来看看,你们是怎么办案的!”只见这位小内宦齐鹤一脸傲气地瞪着眼睛说道:
“那个钱康是孙公公手下得用的人,这件案子要是办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沈渊听他的调门儿一声比一声高,心里一个劲儿地犯恶心,不由得暗自想道:
古人说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果然说得没错!
虽然有时候,前世给他做发型的托尼老师也是女了女气的,但好歹人家没把眼睛立到发际线上,扯着脖子跟你喊啊?
这些宦官身体上的残缺固然让人可怜,可是他们在宫里被压抑扭曲得心理变态之后,一出宫就逮谁跟谁来劲,这就可恨了。
好在这个叫齐鹤的内宦,也没在门前跟他们多做纠缠。沈渊和石勇捕头匆匆向着钱府里走去,后面跟着检查办案的齐鹤和一大群捕快。
石勇捕头让自己的人不要乱说乱走,四下里控制住钱府所有的下人和家眷。在这之后他来到了钱康的院子里,等到了卧室门口时,他回头向沈渊看了一眼。
这时的沈渊发现那个齐鹤,畏畏缩缩地不想往前走。他这才知道,齐鹤为什么宁可站在外头的太阳地儿里等着石勇……原来他是怕死人啊!
切!整个儿的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沈渊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示意石捕头和他一起进去。
……
进了卧房之后,空气一下就变得污浊了起来。这时的沈渊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由暗自感叹,这钱康还真会享受!
屋子里的红木家具上镶金嵌玉,房顶天蓬上被彩绘画得美轮美奂,窗户上钉着名贵的碧纱用来遮挡蚊虫。
紫檀木的架子上放着四个硕大的银盆,这是用来降温的冰盆,如今里面的冰块儿已经全都化成了水。
再看周围的博古架上,好家伙一个个精心制作的锦盒里,摆得全是耀眼生花的美玉!
沈渊一眼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玉器上的纹饰,就见那里面和田白玉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