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宫门外一座楼台倒塌,惊起灰尘一片。紧接着便是一片的欢呼之声,显然,宫门前一处要地又被秦军给拿下了。
周赧王转过身,不去理会宫门之外的事情,右手一甩,偌大的朝服随即飘转,展现在周赧王面前的乃是历经了百年风雨的周王宫。
其上也,雕檐画栋,栩栩如生,一如当年刚刚落成之时的雄伟壮阔,只是那斑驳的颜色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王朝的衰落。
周赧王缓步跨过殿内的门槛,不知是否是年岁太大的缘故,一个不小心险些被那门槛绊倒,好在年久失修的门槛早已不复朱红之色,露出的原木经历风雨与岁月的洗礼更是早已腐朽,这一绊之下居然裂作了数块。
谷響
周赧王看着破碎的门槛,仿佛看到在如今分崩离析的天下,不禁悲从中来,正要感怀一番,可是身后激烈的喊杀声越发的近了。
“罢了,随他去吧!周灭商,商纣王以火焚鹿台而自尽。我大周之天下,今日尽矣!寡人也便葬于此殿之中,以殉我大周八百年江山!”周赧王边说着,一边大手一挥:“燃!”
“诺!”身旁一直跟着的宦者令,随即将手中燃烧着的火把丢入殿外早已放置好的浇了火油的柴堆之中,很快,烈火将围绕在大殿一圈的柴火统统点燃,火光瞬间将大殿照得通亮。
点燃柴火的宦者令却没有如同其他宦者一般离开大殿,反而一脸平静地回到了周赧王的身边,为坐在龙椅之上的周赧王最后一次整理起服冕来。
周赧王对于宦者令的举动显然有些意外。
但随即周赧王又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窝窝囊囊的一辈子,最后守在自己身边的不是爱人妻儿,而是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宦者。
也好!也好!总好过那众叛亲离的商纣王吧!
只是不知那千年之后的史书之上,丹青铁笔是如何描述自己的?
昏庸无能?
想必不会有什么好词吧!
罢了!罢了!纣王还骄奢淫逸、天妒人怨吗?寡人总比他好些!只是这万里江山不知终究归了谁?归谁都好,只要不归了灭我社稷的暴秦就行!
那封诏书,应该已经送到了邯郸了吧!
想想赵王看到那诏书后惊愕的表情,还有秦王听闻后的义愤填膺,周赧王就想笑。这或许是周赧王一生以来唯一一件由自己做主的事情吧!
“虽然赵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看到秦赵两国狗咬狗,寡人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周赧王暗暗想着。
咔嚓一声将周赧王的幻想打断,偌大的宫殿终于不看猛火的攻击,木质的梁柱终于伴着噼里啪啦的火苗爆裂了起来。紧接着凝聚着无数工匠心血的榫卯结构,在梁柱的爆裂下渐渐脱开了咬合,而沉重的屋脊也再也不堪重负地猛地坍塌。
周赧王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喊便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中,大殿坍塌激起的灰尘甚至扑灭了周遭不少的火焰,但是紧接着,火焰继续沿着坍塌下的木料燃烧了起来,燃烧得更旺盛了。
后世史书记载,公元前259年,周赧王五十六年,秋,秦继长平之战后继续发动战争,连克魏之河内,后转而攻周,遂而取之,周赧王引火自焚与王宫之中。周朝覆灭,享年787年!
随着王宫大殿葬身火海,周王畿对于秦军的抵抗也渐渐走到了尽头。
黄昏时分,秦军终于肃清周王畿内所有的残敌,但也因为残敌的干扰,秦军无法及时扑救周王宫中的火势,大火在吞没大殿的同时也顺着风势,向着周围的殿阁蔓延,而其中的王室之人、宦者、宫女早已带着细软逃命而去,一时间竟没有一人前去扑救。
拥有八百年历史的周王宫,延绵不绝的上百所房屋,好似也不愿接受暴秦的战领一般,竟然在秦军踏入的前一刻,自我了断似的,尽数化为了灰烬。
而王宫之外,惨烈的巷战已经结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血污一片。
望着这一地的狼藉,作为秦军主将的赢摎真的很难高兴得起来。
前去搜宫的将士再次带回噩耗:周朝(国)国库与王宫之中所剩不多的绫罗绸缎及金银玉器,或是在大战前分发给了守城之士,或是毁于大火之中,而传说中的周朝八百年秘藏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甚至于大军所急需的粮草军械,也所剩无几。这倒不是大火的功劳,实在是周朝(国)多年甲兵未修,自然粮草军械稀少。就连守城时的为数不多的粮草军械,还是临时征集临时打造的呢。
紧接着,追击周朝王室的部队也带回噩耗:就在要追上其王子之时,联盟大军先锋突然出现,将周朝之人迎如军中,因敌我悬殊,故只留下部分部队监视,其余队伍全数退回洛邑。
“来得好!”嬴摎怒吼一声。
损兵折将,却收获甚少的赢摎正在气头上,却碰到了想来捡便宜的联军先锋。这赢摎能忍?
跨上战马就要跟联军来个你死我活!
一旁老成持重的司马错一把就抓住了马匹的缰绳,死活不让赢摎轻动:“将军,敌情不明怎可轻动?若是联军倾巢而来,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岂能再战焉?”
赢摎无奈只好对追击归来的校尉问道:“其先锋也,约么又多少兵力,何人为将?兵力配置如何?后续大军距离几何?”
“禀将军:其兵力在两万上下,以步兵居多!主将何人暂不知晓,但其中服饰皆为土黄之色,或为楚兵居多!后续大军暂不可见,应在三十里外。”校尉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骑兵集合!”赢摎闻言再不顾司马错,调转马头就开始集结骑兵!
司马错见状却也不再阻拦,也没有理由再行阻拦。
因攻城不适合骑兵之故,秦军的三万多骑兵一直处于轮换修整的状态,也正是防御着可能到来的联盟大军,如今联军轻进,而又与中军脱节,五十里,以秦军骑兵之速,吃掉这股子联军再把战场打扫完,联军主力都不一定赶得到。
随即,司马错也没有跟着赢摎,反而替代赢摎安排起周王畿战场的打扫来。因为既然联军先锋已至,那么主力到达即便再慢,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儿,只有尽快完成战场打扫,将士们才能早一刻进行修整,从而才能从容地面对联军主力的到来。
而一旁的赢摎,已经集结其三万骑兵,向着联军先锋所在急驰而去。
第三百零九章
一望无际的华中平原上,几只老鸹盘旋在碧蓝的空中,十数里外的周王畿都城中的浓烟,却也没能把这片天地熏染成黑色,一片静谧之中,只有潺潺流淌这的,泛着血色的洛水; 似乎在诉说着秦周洛邑之战的惨烈。
还有几尾小鱼不知死活地在水中肆意地游荡、嬉戏着,随即被等候多时的人类一网成擒!
“阿兄!快看快看!我捕到了哩!”并不湍急的河水中,一名身着土黄色衣服的瘦弱的年轻人,赤着双脚,高高举起手中装着小鱼的渔网,向着另一个年级稍长的穿着土黄色衣服、披着铁甲的壮年炫耀道。
说是年轻人; 恐怕是刚刚成丁没多久; 加上营养不良,几乎还没有车轮高,甚至比那放在岸边的长剑也搞不了多少,瘦瘦小小的身子,几乎撑不起那明显大了几号的衣服。
那岸边的壮年闻言,转过头便看见那网中还不够塞牙缝的小鱼儿,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随即一巴掌拍在那年轻人的后脑勺,恶狠狠地道:“不是告诉过汝,要把网织得疏一些么!这小鱼,不抓的!”
“这又不是在家里!”年轻人嘟囔着嘴,显然不太乐意接受壮年的训斥,但碍于壮年汉子的淫威,却又不敢直接反驳,只得挠挠头弱弱地低声说道。
壮年人显然知道年轻人的意思:这里是敌人的国家,把他们的小鱼吃完了,让他们没得吃不是更好吗?壮年人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年轻人的问话,只得将自己,也是眼前年轻人的父亲对自己曾经的“教导”,再在年轻人的身上施展一遍。
“在哪也不行!不杀妇孺小孩; 这是规矩!天底下最大的规矩!”壮年将年轻人还有点儿不服,随即一把夺过渔网,将其中的鱼儿一股脑儿地倒入了水中,随即又是一脚踢在年轻人的臀部并厉声地呵斥道。
年轻人显然也被壮年突如其来的怒火给整懵了,眼睛瞬间就红了,但还是委委屈屈地应诺着。
“什长,莫打细娃子撒!孩子还小,不懂慢慢教就是了!”河中另一个士卒笑着对壮年人说道。
“还小哩!都成丁了!”壮年也笑着回着水中的士卒,随即将那委委屈屈的年轻人从河中提溜了出来。
轻轻抚摸着有些发黄的头发,壮年稍稍有些心疼,家中老父已经卧病在床,可是大王下的诏令家里必须出丁两人,没办法只得让还未成年的弟弟悄悄改了年龄装作成丁,顶替无法行动的老父亲,这才给县里交代过去,而自己在军中好歹是个什长,跟军法官很是喝了顿好酒,这才蒙混了过去。
可是; 自己的弟弟才十一岁啊!别说拔剑杀人了; 杀只猪都费劲儿。
而自己将要面对的可是秦军啊!号称虎狼的秦军啊!自己虽然也算是勇武; 不如也不能以白身坐上这什长的位置,可是面对如狼似虎的秦军,自己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照顾好弟弟了。
自己让弟弟放生小鱼,何尝不是希望秦军能够稍动恻隐之心,在战中放过自己的弟弟呢?但这些话,自己不能说给弟弟听,甚至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壮年一脸的心疼,稍稍弯下腰,柔声对着年轻人说道:“你要听话,现在是在战场上,稍不留神就会去了性命,家里老娘还在等着你哩,明白吗?”
“知道哩,哥,都听你的。”许是感受到了兄长的异样,年轻人很是乖巧地回应着。
说话的功夫,其余众人已经将一曲所需的鱼儿捕捞够了,纷纷从水中上岸,穿上衣甲,准备归营,打牙祭!
没错,联军先锋在发现追击周国王室的秦军后,既没有选择立即进军加入周王畿的战斗,也没有选择后退与主力汇合,反而就近选了一个水草旺盛之地——安营扎寨!
想必在先锋主将看来,刚刚经历了与周朝(国)的大战的秦军,显然是没有战力,也不敢再来挑衅自己的。
但,事情往往最怕的就是“想当然”!
就在河内摸鱼的一什人马,稀稀疏疏地穿戴好,挎上满满登登的渔网准备归营之时,远方周王畿的方向,突然传来了闷雷一般的响动。
久经战阵的什长立即发现了不对劲,艳阳高照的天气哪里来的闷雷?
只有另一种可能——铁骑,大量的铁骑,只有大量的铁骑一道冲锋才会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响动。
“秦军铁骑!”什长高喊着,随即对着麾下命令道:“放弃物资,速速归营!”
“诺!”众士卒显然对自家的什长十分的信任,二话不说,扔下渔网就随着什长奔跑了起来。
短腿的小孩儿也装成大人模样,跟着大人们奔跑了起来,但情急之下没跑两步便被岸边的藤蔓绊倒,尚来不及喊疼,一只大手便将他提溜了起来。
什长一脸严肃的对小孩儿说道:“附近草木茂盛,汝将外衣反穿,就躲在此处,勿要发声,勿要被人发现!若是今夜吾未来找汝,汝便往南边跑,回家去!若是遇到黑衣的强人问你衣物之事,便说是从死人身上扒的,明白吗?”
“哥,我要跟你一起!”小孩儿显然还不知如今的紧急,尚抱着什长的手臂不肯撒手。
“刚刚汝是如何答应吾的?嗯?快快撒手!”什长恶狠狠地推开了小孩儿,又将怀中一个小包裹塞入了小孩的怀中,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营地奔去。
看着兄长远去的身影,小孩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小心翼翼打开兄长留下的小包裹,里面是几枚大钱,一块面馍,还有一块自己馋了许久的饴糖。
此刻,鼻头一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兄长临走的告诫再次响起,小孩儿只得用那脏兮兮的小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嘴角狠狠咬住衣袖,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兄长走后没有多久,闷雷般的响声越发的近了,如同就在耳边一般!小孩儿甚至能够听得清楚马儿胸膛前的铃铛轻响。害怕已极的小孩儿,只得将自己的头藏入了臂弯之中,瑟瑟发抖地呆坐在茂密的草木之间。
好在秦军的目标只有不远处的联军大营,对着洛水边也仅仅是一扫而过,并没有细细查探,小孩儿似乎躲过了一劫。
但那联军大营可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