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啊……”
郭瑾缓缓点了点头。
“咱们的智计相差不远,不能说谁一定比谁聪明,我们所能依仗的,就是他们不知道而我们知道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就无法设防,因为不能设防,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会被一举击溃,这不是聪明与否就能决定的。”
郭鹏笑道:“这就是咱们唯一的胜机,抓住这个机遇,才能翻盘取胜,否则,这一步就是为父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因为有了这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为父才能继续走下去,尽管如此,为父也不知道能走到哪里,但是为父知道,为父做不到的,你也做不到,后世子孙就更加艰难。”
“父亲一定能彻底战胜他们。”
郭瑾毫不犹豫的确认道:“就像父亲彻底消灭了鲜卑一样,天下之大,没有人是父亲的对手,儿子碱性!”
“哈哈哈,没那么容易啊。”
郭鹏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让纸张普及,是为父之前就在做的事情,纸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现在忽然可以普及,虽然意外,也不算完全的出乎意料,所以能办到,这并不难。
但是标点符号一旦出现,就是在挑战他们的承受极限了,所谓家法,无非就是如何断句是他们说了算,现在用上标点符号,就是从此不让他们随意操作断句。
圣人文章表达有了统一的解释,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变家法为国法,若要强行通过,仅仅只是承认他们的官学地位,给他们正统身份,可能还是不够的。
必须还要经过一番博弈,还要给他们一些超乎寻常的东西用做交换,辅以武力威慑,这样才能让他们接受,并且承认。”
郭瑾觉得这样做是必然的。
“那父亲打算怎么做?”
“为父统一五经,罢黜九家家法,就是把不听话的九家家法给罢黜了,把大部分难对付的家族给罢黜了,留下的都是为父方便控制的,所以目前来说,他们都是站在为父这里的。
而且他们都是官员,比起那些没有做官的德高望重的他们好对付一点,也容易被为父操控,比如袁氏,只有袁嗣一家子人,是死是生,都在为父一念之间。
袁嗣,就是这新的五个家族里,最容易对付的一个环节,为父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下袁嗣,让袁嗣不敢反抗,乖乖接受《易》的标点标注,来做这个领头人,至于其他四家……”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便看了看郭瑾:“阿瑾,你觉得其他四家里,哪一家最好对付?”
郭瑾思考了一会儿。
“孔氏。”
“为什么?”
“因为就算父亲把五家经典施教权完成标点标注,变家法为国法,孔氏的地位也不会改变,教的还是儒学,我魏官方认可的学术,还是儒家学术,不是法家道家墨家。
孔氏作为孔子后人,尊荣的地位不会改变,家族核心利益不会受损,只要父亲让孔氏知道他们的地位、爵位一如往昔,依然可以享受世袭罔替的待遇,则孔氏必然不会剧烈反抗。”
郭瑾的回答让郭鹏点了点头。
“没错,第二个能拿下的家族,就是孔氏,孔氏家族素来看得懂大势,不会螳臂当车,那么接下来,还有荀氏,桓氏,和贾氏,阿瑾,你觉得为父该怎么对付他们?”
“对付他们的话……最好对付的,应该还是荀氏,荀氏遭遇过父亲的打击,势力衰微了好几年,一朝奋起,想要重新振作,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父亲可以趁此机会拿下荀氏,而且,荀仆射素来都很听从父亲的命令,从未有过违背父亲命令的举措,他应该是害怕父亲的,只要父亲恩威并施,拿下荀氏并不难。”
“说得对。”
郭鹏站起了身子,双手背向身后走到了奉天殿的大门口。
“荀攸畏惧我,荀氏也畏惧我,荀彧之死给他们带来的是深切的恐惧,他们知道我会杀人,也敢杀人,所以只要我活着,荀氏就会和袁氏一样,不敢违逆我。”
说着,郭鹏又转过了头,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郭瑾:“现在,就剩下贾氏和桓氏了,桓氏是帝师起家,数代人精研欧阳尚书,贾氏则是放弃了其余家法,专选周官,都不好对付。”
“父亲为什么会选择贾氏和桓氏呢?”
郭瑾忽然询问道。
“为父也没有多少选择啊。”
郭鹏摇了摇头:“愿意合作的当然有,但是有分量有名望能镇得住局面的,不多,贾逵和桓典本身的能力也不错,为父也就看中了他们。
阿瑾,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就算是为父,也没办法把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大敌当前,选择是非常有限的,甚至没有选择。”
这话是实在话,如果凡事都有很多选择,郭某人当年也不用死盯着袁术,还要不断的撺掇袁术的野心让他称帝,最后跳反。
很多选择,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只能从这些不算选择的选择里选择一个相对较好的,不那么恶心的。
郭瑾默然无语,他知道郭鹏说的是真的,也是对的。
所以,面对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们父子两个需要付出更多的辛苦,才能奠定胜局。
眼下,郭鹏的第二段战略是一个三步走战略。
先是纸。
然后是标点符号。
最后才是印刷术。
纸是最好解决的,因为这玩意儿不是个新鲜事物,但凡是文人就没有不知道纸的存在,将之推广全国亦非难事。
标点符号对于士人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冲击,但是对于郭某人来说,在统一五经之后更进一步,看起来并非是蓄意已久,更像是顺势而为。
彻底断绝以后还有家法诞生的可能,把那些家法试图东山再起的希望完全掐灭。
隐藏住根本目标,把根本目标秘而不宣,等最终实现真正目标之后,人们才会意识到——
啊,原来是蓄谋已久啊。
但是到那个时候再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大局既定,就算全面撕破脸皮,也还是会有愿意站在他这边的人,而那些不愿意站在他这边的人,所面临的自然是残酷的迫害。
到那时,士人们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未必就能起到很大的效果。
人的底线是一点一点突破的,只要突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被突破底线成为常态。
所以皇帝想要迫害自己的臣子,并不难,除非他决定造反。
郭某人的麾下,没有敢于造反的,要是有,那反倒轻松了许多。
一千一百六十四 左伯献纸
延德六年五月份以后,魏国的官方学术指导思想开始了重组,太学也终于再次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最高学府。
受到广泛认可的五经博士携带自己的助教进驻太学,将真正的经学教育带入了太学。
士人子弟们重回太学,和寒门子弟还有黎庶子弟共聚一堂,一起在太学里参加学习。
这是郭鹏在五经战争获胜之后获得的战利品之一。
在太学内推行的大课堂式教育模式也得到了巩固,虽然不至于像训练营子弟们的那种完全的班级化教育,但是大课堂式的教育也挺不错。
五经内部的分歧被终结,不会再次改变,所有学子尽管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某一经进行学习,同时参加太学内的其他实用化教育。
太学内的博士们也被要求真的要教一点有用的东西,别把什么好东西都藏着不教,那样的话皇帝要是知道了会不开心。
这也是双方之前达成的妥协的目标之一。
要说之前的太学最高只能培养出一县之才,现在,太学或许可以培养出一郡之才了。
要是再出现一些天赋异禀之人,培养出一州甚至中央的人才也不是不可能。
太学的教学资源和师资水平得到了质的飞越。
总之,太学进入了常态化运营,回到了真正的最高学府的地位,并且进一步扩大招生,从三千的数量扩充到了六千,看起来,还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性。
而在这个档口,郭鹏接到了一份“特殊”的奏本。
上这个奏本的是青州刺史糜竺。
糜竺上奏,称在青州专司造纸的大匠左伯已经研究出了可以大规模大批量造纸的完善的技术,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制造大量纸张,他愿意把这个技术献给皇帝陛下,以表达他对魏帝国的感恩和忠诚。
郭鹏闻之“大喜过望”,立刻下令让工部派人赶赴青州调查此事真伪,再回来报告给他知道。
这个事情引起了部分人的关注。
不过当时士人们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学术重组上,对于这个消息的反应并不热烈。
占有家法优势的士子们紧张的疏通着礼部官员的关系,想着在下一次举孝廉之中占据优势。
没有家法优势的士子们也不愿意就此失去做官的机会,于是赶快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关系,试图改换门庭。
那九家家法已经被大多数学子抛弃了。
除了一些死硬分子拒不接受这个现实,依然要抱着自家家法等待再次崛起的机遇之外,大部分人还是比较有想法的。
本来有兼修这五种家法的,那是不幸中的万幸,原先没有兼修这五种家法的,那问题就比较大了。
改换门庭是一回事,再次学习还是一回事。
但是他们也总比那些被流放到边疆永远也不能回来并且完全失去了做官资格的家伙们要好得多。
总归还有点希望,只要不闹事,皇帝不会取消他们的户籍。
在他们的关心序列之中,最重要的还是未来的仕途,其他的都可以暂时靠边站。
然后,六月底,工部官员带着左伯和他的造纸技术一起来到了洛阳。
当着郭鹏的面“展示”了他的造纸工艺,郭鹏“大喜”,又召集朝中重要的臣子们一起观看他的造纸工艺和工艺带来的成果。
看到这样一条堪称壮观的造纸生产线,臣子们纷纷为之惊叹。
然后左伯当众跪在郭鹏面前,请求将这等造纸技艺献给朝廷,以帮助朝廷更好的办理公务。
“臣家族世代居于青州,不幸遭遇黄巾之祸,族人罹难,家产被毁,全赖陛下扫平黄巾,臣家族才有复兴之日,今臣愿将造纸术献与陛下,愿我魏繁荣昌盛!”
瞧瞧这话说的。
真漂亮。
看到不少大臣莫名的表情,郭鹏龙颜大悦。
“此举,极大改善我朝用纸之艰难,竹简太重,不便携,纸张轻巧,却昂贵,此番北伐,仅兵部便用纸十七万张,可见我朝需纸量之巨大,左伯此举,利国利民,我心甚慰,非爵位不能酬之!”
郭鹏当场封左伯为三等伯爵,将他封在自己的家乡,给食邑三百户。
然后又任命左伯为工部造纸司员外郎,专管造纸之事,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更快更好更大量的造纸。
群臣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郭鹏已经顺顺当当的把造纸产业纳为官营,并且还给左伯封了爵位,封了官职,让他专门负责制造更大量的纸。
左伯大喜过望,说他在青州还有大量纸张存货,愿意一并“献”给朝廷,“献”给皇帝陛下,以感激皇帝陛下的恩德。
郭鹏大笑着应允。
这场大戏就这样顺顺畅畅的表演完毕了。
这场大戏从郭鹏少年时期开始立项,青年时期开始创作剧本和寻找演员,然后开始导演,中年时期开始后期制作和筹备上映,一直到做了皇帝的如今,这场大戏终于完美上映,并且最终落幕。
前前后后差不多,也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的功夫啊,这纸,终究还是站稳了脚跟,在某些人想要反对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对的现实之中,彻底取代了竹简。
当天中午,郭鹏在黄龙殿设宴,宴请左伯和跟着左伯一起来到京城的造纸大匠十人,分别给与他们厚赏。
下午,郭鹏下了一道圣旨到内阁,让内阁和尚书台对接,将这封圣旨公之于众。
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从今往后取消竹简在朝中公文往来中的地位,全面改为使用纸张,力求更加轻便、便携和成本低廉。
此举首先受到了财政部的欢迎。
财政部尚书王粲上表恭贺郭鹏,说得到此造纸之法,每年可以为朝廷省去购买纸张和制造竹简的大量费用,朝廷公务支出费用可以大大缩减,变为财政盈余。
然后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廷,整个洛阳,并且向天下传播出去。
使用竹简写字记载事件的历史就此结束了,使用纸张的时代到来了。
很多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意义。
总而言之,因为纸张技术的突破,使得造纸成本变得极为低廉,竹简面对造价如此低廉而且使用起来还特别舒适的纸张没有任何竞争力,果断被淘汰。
朝中负责制造竹简的部门全部停业,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