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看着还是小小少年的锦年,眼泪又有迸发的趋势,赶紧拼命忍住了,上前轻轻摸着弟弟的大脑袋问道,“你的病可好了?今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锦年见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长姐忽然对自己如此温柔,有点手足无措,嗫嚅道,“我好了,已经,晚上吃了一碗小米粥,还有一个饽饽。”
    想了想,又觉得应该投桃报李,于是也问询道,“姐,你的病好了么?”
    “啊。。。好了。”
    弟弟能这样懂事,也让锦华有点惊讶。不是前世记忆中那样的桀骜不驯,那样的刚愎自用,那样的不听人劝,现在这样的弟弟,应该是能教好的吧?
    前世里,弟弟和自己性子都养的有些乖张自闭。自己还好些,长大了嫁人后慢慢也就调整过来了。
    而弟弟,不但书没读好,而且还一直有点混不吝,有点识人不清。跟母亲、父亲关系都不好,反而一直偏向着大房,唯祖父和大伯之命是从,不辞辛苦的给大房那边跑腿、卖命。为这母亲经常被气的七窍生烟,两个人见了面就大吵。因为锦年的不争气,母亲背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弟弟养成那样应该去怪谁呢?为什么自己和弟弟从小就自卑怯弱,跟大房那几个孩子一比就觉得低人一等?
    大房那边的三兄妹一直是趾高气昂的,跟自己和弟弟对上,就有着掩盖不住的优越感。家里的下人,包括族里那些人,对大房都是恭恭敬敬,唯独对自己一家除了背地里冷嘲热讽,就是不屑一顾。
    锦华心里恨啊,恨得牙根都疼。为了自己,为了爹娘,为了年幼的弟弟从小心灵上所受的压制和打击!
    锦华转头看看不太明亮的蜡烛,劈手就把弟弟手里的书夺了下来,嗔怪道,“晚上灯光不明,就别看书了,仔细用坏了眼睛!”
    前世的时候,锦年不就是因为过于用功,拼命念书,小小年纪眼睛就坏了,离得远些看东西就模模糊糊的,路上遇见个熟人稍远些也认不出来,因此经常会被人取笑。
    他心思又敏感,自此之后便更是缩在家中,不愿意出门,更不愿与人交往,最终彻底成了人们眼中的“奇怪、不好想与之人”。
    锦年见长姐关心自己,不禁心里暖哄哄的,却又很为难,“明天大伯会考校功课。如果我答得不好,或是不如锦龙,母亲。。。”
    想到母亲严厉责怪的眼神,更害怕母亲露出那种失望的神情,锦年虽然一百个乐意,但心里却很是挣扎。
    锦华却不管,“你还小呢,答不上来有什么啊,答不上就答不上呗!那也是正常的。放心,母亲若是教训你,还有我呢!”
    锦年毕竟还小,哪里有耐心整日里读这些无味之极的书本,一听这话简直喜出望外,却又看看旁边一直拿眼斜着他的父亲,还是不敢就走。父亲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会直接抄起棍子就打的,自己可惹不了。
    锦华见锦年不敢吱声,直拿眼觑着父亲,便高声对父亲说道,“爹,天晚了,再看书就伤眼睛了,我让锦年上床睡了!”
    二爷其实正在神游天外,正在发愁自己的窘境,发愁怎么把妻子哄转回来,完全顾不上教训儿子,便不耐烦的挥挥手算是应了。
    锦年这才放了心,蹦跳着的跑去洗漱了。他难得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惹得锦华又是一阵笑一阵心酸。
………………………………
第七章劝解3
    锦华看着灯下正蹙眉苦恼的刘二爷,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说他是愚孝,说他不懂得给自己妻子儿女撑腰。。。可这些娘已经念叨了千百遍了,还是一点作用都不起。
    爹就是个死脑筋,在他心里面,父为子纲是天经地义的,他这辈子也改不过来了。虽然他至爱母亲,对母亲一直是掏心掏肺的好,可是因为家里头这撕扯不清的是是非非,他们两个也吵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
    直到母亲猝然离世,父亲才如梦初醒,懊悔的肝肠寸断。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所以父亲才会万念俱灰,不思饮食,最终追随母亲而去。
    他是后悔了吧?他是舍不得母亲孤单一人吧?他一直都知道,母亲性子虽然刚硬,其实骨子里最是软弱,最是害怕孤独。。。
    而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真是读书读傻了。锦华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比起大伯,父亲的行为举止更像是一个读书人,满身浓浓的书卷气,行事也处处带着读书人的迂腐。
    事实上,父亲从小也读了好几年书,十几岁的时候还曾经参加过一次童生试,结果没中,结果这一次过后祖父就不让他考了,认为他没有读书的天分,只一心供应很有“读书天分”的大伯。
    虽然家境比较殷实,但也不过是乡间的小地主而已,完全算不上大户。一向秉承勤俭持家理念的祖父是不可能让全家人都坐吃山空的。就是他自己,每天还下地干活呢。
    家里的下人很少,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大伯母和母亲这些女眷们即使不用下地,每天也都得纺纱织布,一刻不得闲。这是祖辈上传下来的老规矩了,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不能有吃闲饭的子孙,那可是败家之兆啊。
    自然,这规矩到了大伯身上就得大打折扣了。不过,大伯打着考功名的幌子,同时又管理着家里大片的田地,倒也闲的理直气壮。
    因为家里是不养闲人的,就算父亲依旧酷爱读书,手不释卷,祖父却着急的开始替他找寻出路。
    依着父亲那几乎读成书呆的性子,还真没有适合他做的,后来父亲便被祖父辗转托到了一家远亲那里做了账房先生。
    父亲供职的那家远亲姓李,是县城里有名的富户,名下有不少的产业田产。父亲性子耿直,从不耍奸磨滑,更不会中饱私囊,从中渔利,因此,东家很是信任父亲。父亲每个月的工钱对于一个小镇上的人家来说还是相当可观的。可惜,自己家却一点儿也没捞着。
    想到此,锦华又是一阵气闷,对于软弱可欺的父亲第一次生出不满来。如果父亲能强硬一点,想办法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许母亲就不会走上绝路吧?
    锦华怒气上涌,便硬崩崩的开了口,“爹,前两天,我小竹姑归宁,我正好碰见她,就聊了一会儿,就从她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当然,这件事其实是前世时锦华在京都的时候听人说的,如今搬过来,倒也应景得很。
    小竹姑是锦华四爷爷家的女儿,嫁的夫婿很是不错。刚成亲时家里也是苦哈哈的,后来她夫婿也是走了大运,在县衙里头做了个小吏,苦熬了十多年,后来又阴差阳错的得了上司的青眼,很受器重,渐渐的在县衙里边也很吃得开,家境自然转好了,现在也是穿金戴银、呼奴使婢的,好不风光。
    因此小竹姑简直就是台子镇所有女子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沉思中的二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小竹姑住在县城里头,见识也多,就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就在咱河滨县里有一户人家,兄弟众多,家里父母却偏向老大,结果老二一家处处受委屈。老二那个人很是孝顺,宁肯自己家吃亏,也要孝顺爹娘。听说就是在前些年咱们这里闹饥荒的时候,田里粮食减产的厉害,他自己都吃不饱,还偷偷把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吃食给爹娘送去。”
    锦华深吸一口气,使劲咬了咬嘴唇,避免自己因为太过心神激荡而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发抖。
    “他自己最小的儿子只有三岁,却因为饥饿,被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夺取了性命。为了这妻子就跟她闹翻了,两个人总是吵架。这个妻子因为想念孩子,愧悔交加,没几年也得病死了。只剩下这个男的拉扯着年幼的两个女儿。他亲爹娘只管老大那一家,也没有余力管他,为他操持家务、受尽辛劳的妻子也去世了,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两个女儿也衣不蔽体。。。真是可怜!”
    锦华还小的时候,此地确实因为大旱闹过饥荒。老刘家家境好,虽然地里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却不至于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所以二爷对那场饥荒的感触并不是很深切。自己对账、算账的,整日里忙的昏天黑地,外面的事也不太关心,信息很有些闭塞。如今这事听起来确实让人触目惊心。
    锦华因为心有感触,越说越生气,语气越来越严厉。刘二爷有点被一向孝顺懂事的女儿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唬住了,愣愣的坐在那里,有点迷茫,似乎又有些感触。
    锦华说到伤心处,便有点说不下去,只好把袖子一甩,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也抬腿走了。“爹,你好好想想吧,照此下去,我们家是不是也会像那家人一样,家,破,人,亡!”
    。。。
    夜晚,四周悄然无声,只有几窗下有几只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锦华心事重重,脑中翻江倒海似的翻腾着,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况且还有不少蚊子哼哼着,不知怎么的竟飞到了帐子里头来了。
    她索性起身,把帐子用铜钩撩起来,摸着黑寻着一把蒲扇,重新把帐子里里外外的扇了一个遍,又快手快脚的把帐子放了下来。
    蚊子终于绝迹了,但锦华翻来覆去烙了好几回烧饼,还是睡不着。于是她又爬起来穿鞋,下地倒了点水喝,然后挥着蒲扇百无聊赖的在窗前坐了好久,也不知熬到了什么时辰,直到身子疲累到了极致,才拖着身子重新上了床,这回终于算是睡着了。
    再醒时已经是阳光满眼。锦华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先仔细打量四周,好半晌才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刚才冒出的一身冷汗。
    ——还好,我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又回来了。
    她穿好了衣裳,又利落的梳了一个双丫髻,就脚步轻快的往正屋去。自己的身体自觉已经没有什么大恙了,万幸啊。至少没有卧床不起,要知道,自己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呢。
    不管怎么样,所有的悲剧还都没有发生。且慢慢来吧。
………………………………
第八章劝解4
    刚走到了院子里,便听到东厢房里传来轧轧的机杼之声。定是母亲在织布。
    有多少年没听见母亲的织布声了?锦华不免又在院子里发了会呆。
    自己家可算得小康之家了,本用不着女眷们这么辛劳,可老橛子头祖父却不这么看,觉得身为女人就该纺纱、织布、做针线。因此,家里人的衣裳鞋袜都不许到店铺里卖,全部都是自己动手完成的。
    而他本人也率先垂范,作为一个小地主,却绝不坐享其成,每天一大早都要先去地里看看庄稼。平时在家里也不闲着,精心侍弄房前屋后的菜园子。家里地方不算小,花草没几颗,菜却是见缝插针,种的到处都是。
    到了收获的季节有时还不顾劝阻,亲自下地劳作。所以,他老人家虽然镇日里耷拉着脸,见人也没个好脸色,却在十里八乡很有个好名声,说他懂得民间疾苦,体会农人的辛劳,勤俭持家,家风严谨,极重规矩,堪称当世之楷模。
    哼,家风严谨?家风严谨能让二房过的这么心酸么?锦华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推门进去,二奶奶正坐在织布机前,一双巧手上下翻飞,那小小的梭子就跟活了一样,来回穿梭。她这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看到过一个人纺织的手艺能超过母亲。至于针线活,就是到了京城那些出名的绣娘面前,母亲的手艺也是颇能拿得出手的。
    锦华承认,如果不是母亲脸上愁眉紧锁的话,眼前真是一副绝好的耕织图。
    她左右看看,先关心自己亲爹,“爹去哪里了?”
    曾氏没好气的回道,“谁知道!肯定又让那边给支使的团团转呢,这是拿你爹当下人使唤呢!可偏偏有人就喜欢往上凑!”
    锦华闻言叹了口气。没办法,自己老爹,还有自己亲弟弟长大以后都是这德行,劝也劝不动,直让人又恨又气。
    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种事锦华自己反正是打死也不做的。她娘就更别说了。
    自己昨晚讲的那个故事,不知道爹听进去了没有。不过,照爹那死牛蹄子不分瓣的倔强性子,一个故事就能打动他的话,那也真是太容易了些。
    “娘,您织了多久了,歇歇吧。”锦华眼见得母亲脸边的汗都热的往下流,不禁大是心疼。
    二奶奶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小小的梭子终于停下了飞舞的脚步,静静的卧在了织布机上。
    想到昨天娘两个的冲突,二奶奶还有点抹不开面子,眼皮也没抬,淡淡的道,“既然起来了就洗洗手吃饭去,都在桌子上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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