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了!”嬴政吃了一口柿子说道。
“什么?”
“美人!”嬴政说道:“我要了!”
第五十九章 变数 (二)
华阳王后嘴角有微微温柔的笑:“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就是想要。”嬴政说道。
说罢,他挣脱怀抱束缚,坐正了身子,慢慢翻看竹简。
一边看,嬴政一边说道;“明日大父登基,大母今日为何有功夫陪?。”
“登基嘛,也无非就是祭天、告祖、昭示民众而已,这些事情,都有专人去做的,大母只消等待便可,所以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祭天、告祖,而后才是昭示万民?”嬴政脑海之中迅速反应。
祭天和告祖,其实就是在向人昭示自己的“神圣性”吧?
这种来源于血脉的“正统”地位,通过浩大的仪式和繁琐的礼仪让人将其与一般人的行为区分开来,进而加强自己“非人”的特性。
他这边低头思考事情,华阳王后已经轻轻的将下巴枕在嬴政肩头。
从身后向前看,正好可以窥见竹简上记载的全部字。
团结基础的基本原理
这是
华阳王后面上依然是轻柔和善的笑意,心中却有怒涛翻涌。
嬴政注意到自己肩头的这位大母看到了自己的教材,倒也并不多么惊讶,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大母,政儿就先去学射箭了你叫熊当陪我一起吧。”
说着,嬴政撂下手中竹简,起身着履,跳跑着离开。
华阳王后秀眉微蹙,犹豫一下,修长玉指拨开竹简。
天光蒙蒙亮时候,咸阳城中的人们便已经动员起来。
大贵族们纷纷着礼服,执礼器,乘车前往参与见礼。
鞠子洲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处向外张望,火把排成队,马蹄踏成雷,人数极多,但是发声者极少,惟能听到的是一些人语气热切地打招呼。
这样煊赫浩大的声势,然而却秩序井然、甚至听不到太多人声。
秦国的法制贯彻得不是一般的好啊
鞠子洲抿唇。
只可惜,法,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
而大多数人,不属于秦国的统治阶级!
看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过来捕拿自己,鞠子洲终于松了一口气,躺下来很快进入梦乡。
十月一日,王正月,秦王赢柱加冕。
再醒来时候,窗外已经阳光明媚。
今日竟是难得的好天气。
鞠子洲用手遮了一下阳光,穿好衣服,出门洗漱时候才发现门外站了一个人。
“你是?”鞠子洲看着面前的人。
他不认识对方。
心中戒备升起,鞠子洲悄悄按住腰间的剑柄。
“鞠先生,我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等您的。”
“等我?”鞠子洲点了点头:“等我做什么?”
“殿下吩咐,鞠先生醒来之后,要我务必请您进宫一叙。”来人笑容热切。
鞠子洲颔首:“那就等我洗漱之后随你入宫吧。”
“那我在这里等鞠先生。”来人躬身一礼,退至一旁,姿态恭谨无比。
但是
鞠子洲看了一眼他的手腕。
手腕粗实,虎口处隐隐看得见茧痕。
这就不是一个随便派出来的信使。
这个人,如果自己不同意主动入宫的话,他甚至可以以武力强带自己入宫。
鞠子洲洗了把脸,用盐粉刷着牙,仔细思索异人叫自己入宫的意图。
首先,可以排除掉“神圣性”的议题泄密的可能性。
如果这玩意儿被嬴政透露给异人或者其他什么人的话,那么来的应该就不是什么请自己入宫叙话的人,而应该是请自己入黄泉喝汤的人。
其次,可以排除的就是与嬴政有关的话题。
大家都是聪明人,秦异人应该也知道,自己既然已经选了帮助嬴政,并且与之结成了“师兄弟”关系,那么两人的利益就已经绑定了。
这个时候,招揽或者策反,都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么
他找自己进宫,意在谋自己?
鞠子洲刷完牙,跟随来使,乘车入宫。
青宫之中,嬴政静静跪坐在异人面前,父子二人一个微笑着和蔼地说,另一个认真地听,远一些看过去,却是一派父慈子孝的情景。
“禀太子殿下,鞠先生已经请来了。”宫人进门报告消息。
异人听到这句话,停下了对嬴政的讲述,起身着履相迎。
“哈哈,鞠先生,真是教不谷好等!”异人笑着迎出来,拉着鞠子洲的手就把他拉进宫中。
鞠子洲也没有想要讲求礼仪,给异人行礼,于是他便任异人拉着自己进入宫室之中。
“鞠先生请坐。”异人将鞠子洲拉到榻前,按着他想让他坐下。
鞠子洲顺势跪坐下来,目光环顾,瞧着下首跪坐的几个人,感觉今天确实是有些热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一个老头子。
孙淹!
鞠子洲冲着老头笑了笑。
老头皱眉,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透出疑惑。
这个黑皮小子,看着很是眼熟啊!
鞠子洲又看向孙淹身旁的那个美男子。
这应该就是吕不韦了,上次见过。
鞠子洲抿唇收笑,朝吕不韦点点头。
吕不韦一愣,脸上绽开假笑,冲鞠子洲点了点头。
吕不韦和孙淹身后,是孙淹的两个弟子和之前嬴政招揽的儒人。
这些人聚在一起当真是有点意思的!
“烦鞠先生少待,不谷要为我儿政讲述为政之礼!”异人灿烂笑着,冲鞠子洲道了个歉。
鞠子洲点了点头:“太子请随意。”
“夫为政之道,重在调和”异人看着嬴政,很认真地说着。
鞠子洲看了一眼嬴政地表情,就知道这小子没有怎么好好的听,只是在装样子。
其实也难怪。
鞠子洲笑了笑,异人现在所教授的东西,是偏向于儒家一些的,或者说,是偏向于目前现行的贵族政治的道理,主基调是“妥协”。
维持基本的平衡与现有利益分配的稳固性。
这些东西,统治者之间流传当然没问题。
如果没有“王孙政并非太子亲子”的谣言的话,异人教授嬴政这些,嬴政很可能就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要以未来的“太子”位置来拉拢自己。
但
现在,嬴政只觉得异人吵闹。
嬴政不需要“妥协”!
他需要“斗争”!
以斗争求和平,和平才存在!
第六十章 变数 (三)
异人讲了很多,道理讲出来,很有内涵,但是嬴政不想听。
或者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道理不是属于他的道理。
这是属于“秦王”的道理,是属于掌握“话语权”的人的道理。
做了秦王,才需要考虑如何制衡国内既得利益者之间的利益分配,才需要用下属相互制衡,才需要考虑妥协和稳定。
而嬴政,并不是秦王!
他现在,在异人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的,自己能够成为秦王的可能性!
反倒是,他因此坚定了自己“斗争”的心念。
嬴政很清楚异人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述这些东西父亲明明根本就不待见自己母子,连自己回国,他都懒得派人迎接。
回国之后,衣食住行,未见他关心分毫。
遇事之时,帮助自己出谋划策的是鞠子洲,给自己人力物力财力的是华阳王后和赵姬。
功劳被篡夺的时候,异人更是看不到人影。
嬴政不是傻瓜。
异人的“坐视”本身就能表明他对于自己的态度。
反而,因为自己坚持与他“斗争”,他此时才愿意拉拢自己,给自己讲述做“秦王”需要的道理。
这道理,对于异人自己很有用。
但是对于嬴政,这东西比道旁野草还要无用!
嬴政做出恭敬聆听姿态,但是心中一直在盘算异人请鞠子洲来这里的目的。
而且嬴政偷眼瞥了一眼跪坐下首的孙淹。
这老头什么来历?
他并不清楚。
但是想来,异人不会放一个无用的人在这里。
嬴政暗暗提高警惕。
鞠子洲听着异人的话,感觉有些好笑。
他把道理说到这个层面,无非就是想要透露给嬴政“崽啊,爹很看好你,你跟爹干吧”这样的信息,从而让嬴政背弃与华阳王后的联盟,转而投效他,这样,他就可以从容不迫地打压华阳王后为首的楚系力量。
但,问题是,这些楚系的力量,现在可并不完全是华阳王后的势力!
这势力,更是秦王赢柱在培养的!
赢柱做了那么久的太子,他的老爹昭襄王赢稷为王多年,手下势力早已经被捏合起来,利益团体形成,即便是赢柱继位秦王,他手里可以运用自如的力量,也不多。
所以他需要放鲶鱼进来帮自己固权。
所以,楚系的力量才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
虽然明面上,楚系以华阳王后为尊,但是实际上,真正掌握这一切的,是秦王赢柱。
他还没有死,异人的盘算到底也只能是盘算。
鞠子洲笑了笑,又转头看向跪坐在下首的孙淹。
老头盯着鞠子洲看个不停。
独眼之中疑惑始终无法散开。
鞠子洲想了一下,咧嘴笑了笑,左手遮住口鼻,右手平展,对准孙淹。
孙淹看着鞠子洲的表现,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好一会儿,他的心头才浮生起恐惧的情绪。
“啊呀”孙淹向后仰了仰。
“孙先生,看样子记起我是谁了啊!”鞠子洲恶劣笑着。
“竟是你这畜生!”孙淹手指着鞠子洲,脸上惊惧掩抑不住。
“呵,孙先生嘴真臭啊,今天是吃了勾践最爱的食物来的吗?”鞠子洲笑嘻嘻问道。
“孽畜!来人,救我!”孙淹向后退了退,退到自己的弟子身后,以寻求安全感。
吕不韦脸上假笑仍然假的丝毫不加掩饰。
异人转过头来,看了鞠子洲一眼。
“鞠先生,出了什么事吗?”异人忍住心中不快问道。
鞠子洲笑了笑:“太子殿下勿怪,我只是许久未曾见到孙老,是以有些激动,与他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老先生如此经不起玩笑,竟在殿下面前失仪!”
“哦?是么!”异人似笑非笑,看了孙淹一眼,问道:“敢问鞠先生,这位孙老,可是向你传道授业的老师么?”
“不是!”鞠子洲笑了笑,随口否认:“孙淹这老狗于我并没有什么传道授业的恩情。”
“反而,我们是有旧仇的!”鞠子洲摸了摸自己的腿,声音渐冷,面色渐平:“他打折过我的腿,我打瞎了他一只眼睛。”
“不过”鞠子洲看了一眼吕不韦,脸上浮出与之类似的假笑:“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距离我打瞎了他的眼睛,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都快忘了这笔仇了!”
他声音之中带着彻骨寒意,异人一点也不相信他所说的什么“快要忘记这笔仇了”的鬼话。
“可是,鞠先生。”异人认真询问道:“为何不谷听闻,孙淹孙先生,是你的老师呢?”
“他不是我的老师。”鞠子洲笑嘻嘻说道:“我只是在他那里学过认字而已!”
“不过,也不算是他教我,因为我当时是他家里的“奴隶”,所以他不曾教我,那些字和经义,是我自己偷学的!”鞠子洲随口说道。
异人脸色一变。
吕不韦侧目,看着鞠子洲,脸上满是讶异。
奴隶
没有人想得到,聪明睿智,张扬跋扈、好夺目之颜色的鞠子洲,会是一个奴隶!
嬴政看着鞠子洲,脸上有些疑惑,转而,是恍然。
原来如此!
原来师兄他以前是个奴隶,怪不得他的义理是如此的与主流相悖,怪不得他是如此的相信最多数人的力量
他是奴隶!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子墨子起于农民,基础是“手工业者”,所以他的义理偏向于以底层的视角,看“众生平等”。
因为这是在为他的“根基”发声。
而师兄的义理,则比子墨子的义理还要审慎细致、甚至将一切的“神圣”都解构开来。
原来他的根基是“奴隶”,原来他
嬴政心中翻江倒海。
好一会儿,异人讶异不敢置信问道:“鞠先生没有在说笑吧?”
“太子觉得鞠某是满口洛荒之辈?”鞠子洲问道。
异人沉默。
他引鞠子洲前来,又将孙淹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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