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嬴政起身,望着鞠子洲:“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鞠子洲笑了笑:“你现在的问题,靠自己,是解决不了的!”
“只有“话语权”更高的人,才能够帮助你解决掉由“话语权”所带来的问题!”
嬴政面露疑惑:“师兄的意思是,要让王后来帮我?”
“不!”鞠子洲摇了摇头:“记得秦王陛下侵吞了你的功劳了吗?”
“记得!”嬴政咬了咬牙。
何止记得,简直永世难忘!
“既然秦王拿了属于你的功劳,那么他也就需要给你补偿!”鞠子洲笑了笑:“未来的“太子”的位置,就是他给予你的补偿!”
嬴政惊讶。
“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也都能感受到,秦王活不久了!”鞠子洲笑了笑:“所以他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谋求一个可以让自己名传千古的“功”,而在国中彻底解决掉了“国中之毒”的功劳,便是这个他所需要的“功”!”
“这个“功”他拿走了,但是你的能力,与我的智慧也从中体现了出来!”
“所以他还有机会拿到另一个“功”,这个“功”的名字叫做“识人”!”
“所以只要他在,那么他就必定会在你父亲登临大位之前,将下一代的“太子”之位指定给你!”
“只要他开口,那么一切的谣言,就会被作废!”
“只有事实与话语权,才能够对抗话语权!”鞠子洲说道:“所以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而话语权最高的秦王陛下,会帮助你,摆平这一切!”
嬴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鞠子洲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窗外已经是繁星满天。
大雨之后的咸阳,星空格外美丽。
“我就先回去了。”鞠子洲说道:“你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毕竟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嬴政点了点头:“那我送送师兄。”
鞠子洲点了点头,阔步前行。
嬴政紧随身后,将鞠子洲送到宫门外,躬身相送。
看着鞠子洲的背影,嬴政清秀小脸上,一片阴翳。
走出王宫,鞠子洲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背后一片潮湿,已然被冷汗浸湿!
论述“神圣性”这种东西,其实基本上就是在刨现有的所有国家的根。
如果不是因为嬴政正在被人以散播谣言的方式侵夺“神圣性”的话,鞠子洲是肯定不敢就这么轻易地与他讨论这一切的。
但是嬴政受到迫害的机会太少了!
现在赢柱将要成为“秦王”,之后是嬴异人。
两位秦王加起来也就三年时间。
再然后,嬴政就要继位为王,届时,即便是鞠子洲有泼天之能,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如此好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冒着大风险,与嬴政这个既得利益者中的既得利益者谈论这种刨根的东西。
如果嬴政再大一些,或者他得了“太子”的位置,鞠子洲再与他谈论这个,那么想都不要想,鞠子洲今天决计没有可能走出王宫宫门。
但是嬴政现在并不是“太子”,也不是“太孙”。
而且他还在一定程度上,面临着失去血脉带来的“神圣性”的危险。
所以鞠子洲像个渣男一样,可以趁虚而入,与他讨论这样的事情,并且为他树立相应的观念,让他产生塑造全新的,可以被自己完全把握的“神圣性”的念头。
但,也是需要防备的!
因为这种行为算是在赌。
与教授嬴政“义理”不同,与嬴政谈论血脉贵族的“神圣性”,是不折不扣的高危事情。
所以即便是走出了王宫,也需要几天时间观望。
一有不对,立马跑路!
鞠子洲回望巍峨秦王宫,松了一口气,阔步走向自己居住的客舍。
夜幕降临,墨家钜子询又一次跳窗来到鞠子洲的房间。
“钜子请坐。”鞠子洲躬身以请。
询见到鞠子洲没有持弩,也没有拿剑,于是紧绷的脸上也松了一口气,他解下身上的两柄铜剑,并且在胸口处取下藏在衣服下面的皮甲,解下绑在腿上的短剑,放在一旁,躬身一礼:“弟子拜鞠先生。”
此时知识珍贵,一字便足可以为师。跨越“家”与“家”的束缚,墨子受了鞠子洲“义理”的传授,自然应当奉其为师。
鞠子洲点了点头:“墨者与道家都不讲求虚礼,钜子不必客气。”
询再拜:“那么弟子便不客气了请教鞠先生。”
“教!”鞠子洲回应。
“请问,我墨家应有的“义”的主体,应该是谁人?”询问道。
他想了想,说道:“世间人有千千万万,以“身份”排定,足有三百业,那么“身份”也应该有三百之多,“墨者”也只是其中之一。”
“墨者既要行义,那么是不是应该以“墨者”这个身份的“义”为基础挑选出我们的“主体”呢?”
鞠子洲挑眉。
两天的时间里能有如此结论,不愧是先秦百家之中唯一有清晰直观的思维逻辑的学派!
鞠子洲想了想,说道:“钜子有如此思考,当真算是智慧过人。”
“那么既然想到了这一节,请问钜子,“墨者”这一身份,发端于何处?墨者的“义”又该作用于何处?最重要的事情是,墨者需要,对谁人负责?”
询皱起眉。
“墨者起于“下民”,发于“小人”。”
“墨者的“义”,自当是为“小人”“下民”谋利。”
“墨者需要对谁负责”询摇了摇头:“请鞠先生指教。”
第五十八章 变数 (一)
“钜子可知,“孝”之一字?”鞠子洲问道。
询点了点头:“颇知。”
“世间为何有“孝”的讲求?”
“父精母血,十月怀胎,十年养育,不辞辛劳,此人所以成人者也。”询回答:“人受父母大爱大利,是应偿也。”
“受爱与利,则应偿还?”鞠子洲问道。
“应偿还!”询点了点头,郑重其事。
“那么你知道自己存活至今,受了多少人的爱与利吗?”鞠子洲问道。
询摇了摇头:“不计其数,不可测也!”
“你的知识来源于谁?”鞠子洲问道。
“来于墨者。”询回答。
“只是来于墨者?”鞠子洲问道:“没有其他来源?”
询不解。
他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于是再拜:“请鞠先生指教!”
鞠子洲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圆”的定义是什么?”
“子墨子曰:一中同长者,谓之“圆”!”询立刻回答。
“那么请问,在子墨子之前,世间有没有“圆”这个东西?”鞠子洲问道。
“有的。”询没有什么犹豫就回答道:“子墨子之聪明睿智,不在于先于世人而通达道理,在于为世人研求事物内中道理,广而告之,使世人用事物时省却大番苦功,而可以用其理,轻易得其物!”
“那么,“圆”的道理,是来于子墨子,还是来于子墨子之前的先人,抑或者,是子墨子与先人之共功?”
“是子墨子与先人之共功!”询说道。
“那么钜子,你的衣食所安又是来源于谁呢?”鞠子洲问道。
询想了想,说道:“是我父母,与世人、先人之共功!”
“你的知识呢?”
“墨者与先贤之共功!”
“如此,墨者得“义”所应该对应的主体,便找到了!”鞠子洲说道。
询看着鞠子洲,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才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
“鞠先生果真天生不凡!”询慨叹:“若我于先生的年纪,有先生这般的学识,那么我必定效仿先贤,周游列国,推行我的所学!”
鞠子洲疑惑看着询。
他感觉,面前的这位墨者,似乎在暗示什么。
“多谢鞠先生为我解惑!”询拜伏:“夜深了,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询先告退。”
“钜子客气。”鞠子洲点了点头,目送询从窗户跳出去。
夜色深黑,鞠子洲将包袱与铁剑放在枕边,和衣而睡。
清晨,刚刚组建起来的农会开始运转。
兵士们首先排队从大鼎处吃了早食,而后拿起戈盾,在王翦的带领之下前往训练。
而后是陆续赶来的丈夫、老者、妇孺。
有序地吃完饭,丈夫们在各自佰长、什长、伍长组织之下,结成队列,领取工具、前往城外做活。
妇人们开始编织草鞋。
此时的草鞋,王孙政已经不再收钱购买,而是开始无偿征收,而后按照需求发放给做活的丈夫们。
老者们则就手持弓短剑等候。
在兵士们训练完毕、再一轮进食之后,他们将按照王孙政的指示,携带干粮,前往远一些的森林之中狩猛兽,以为农会获取所需的肉食。
孺子们在墨者们的帮助之下开始学习认字,并且背诵法律条。
一切井然有序。
鞠子洲吃着东西,站在远处,看着农会运行,看了约莫半个时辰,而后擦擦眼角泪水,去往他处。
他今天依旧要在咸阳城里逛逛。
只不过,此时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确定逃跑路线。
他要真真切切地观察和深入到咸阳人民的生活之中。
这个时代,贫富分化比鞠子洲所知的时代更加严重!
鞠子洲曾游历过韩国、赵国,观察过其中的市人生活,也知道其中野人境况,秦国,他虽然以前就有来过,但是那时候偷偷摸摸,根本就没有机会仔细观察。
如今得到机会,当然需要作一番考察。
顺便,也确定一下当前的生产力水平和消费水平。
如果有可能的话,鞠子洲甚至想要做一份详细的考察报告。
不过,今天已经是九月三十。
今夜是跨年夜。
明日秦王赢柱就要正式加冕为秦王。
他的生命,今天也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鞠子洲觉得,自己可以用的时间,恐怕并不多了!
王宫之中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明日清晨开始的加冕仪式,宫人们按照规定开始布置。
嬴政今天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离宫之中,在华阳王后的“呵护”之下读书。
不过他感觉在这里不怎么能够沉下心来读书。
因为华阳王后是很多事的一个女人。
嬴政读书的时候,她总是会抽空问两句。
诸如:政儿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政儿与你的那位师兄关系如何?政儿如今都学了些什么?政儿在赵地可有关系相好的贵家淑女?
乱七八糟的问题问得嬴政烦不胜烦。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翻脸。
因为毕竟是“盟友”,而且他能够感受得到,华阳王后的确是很认真很用心地在关心自己。
那种挚切情感,不似作假。
这一点,华阳王后比嬴政的那位无法尽责的母亲强太多了。
嬴政虽然想要拒绝华阳王后的好意,但是到底也没能拒绝。
“政儿既然没有相好淑女,母亲又未曾安排亲信照料生活,那理当是不方便的不如大母赠你两个美人吧。”华阳王后笑着说道:“年十四的两个美人,身段匀称,面目妍丽,性情可爱,用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再好不过了!”
嬴政撇了撇嘴。
他的身边秘密的竹简和帛书太多,自己身边的宫人都怕不小心被看到,当然也对别人派来的什么美人没兴趣女人都是麻烦鬼!
嬴政从自己的实际生活经验之中就可以得到女人很麻烦的结论。
无论是经常接触的母亲,还是不常接触,但是必须要接触的华阳王后,都是很麻烦的人物。
心思叵测不说,更可怕的事情是,她们行事是不完全依照自己的利益而行的!
这就意味着,无法被预测和把控!
嬴政不喜欢无法被把控的东西。
华阳王后见嬴政的神情就知道他不喜欢美人。
“是了,政儿还不到喜好美人的年纪,但是政儿,你再长大一些,就应知美人的好了,且先收容在身边吧,慢慢养着,知根知底,以后好用!”华阳王后笑嘻嘻地说着。
嬴政挑眉:“长大一些就需要美人了?”
“是啊。”华阳王后剥了柿子,手臂环绕嬴政的脖颈,喂到他嘴边:“政儿吃点东西,老是读书也不太好,有时间应该去学习一下射箭!”
“我要了!”嬴政吃了一口柿子说道。
“什么?”
“美人!”嬴政说道:“我要了!”
第五十九章 变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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