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然的,那些欺负人的人,肯定也都是顶聪明的人,他们和你们一样看了这样的书,肯定也不会傻乎乎的用书上的东西再去欺负人,而是会因时因势做出改变。”
“但无论如何变,开头和结尾是不会变的。”
“把握住书里面的东西,世上大多数的欺负人的路数,也就不能再欺负和欺骗你们了。”
他这样说,卡犹豫着,好半天,还是纠纠结结,强忍了心头的恶心去抓紧了手中的书卷。
秦王政很是欣慰:“你们还是要在军中半年多的,趁着这半年多不训练也无任务要做的功夫,去向医师问一问书上面的东西,多学一些,以后兵役结束了,好去县中做个小官小吏,减少一些官吏欺负人的事情,便是顶好的了。”
卡咂咂嘴,点了点头:“那好吧……”
“行了,我这里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一个个跟饭桶一样,叫你们吃我这样的饭,你们也不尽兴,更难吃饱,去吧,回去军中吧,耽误了你们十几日了,也该叫你们回去与朋友聚一聚了。”
秦王政摆了摆手:“回去吧。”
一众兵士都有些不舍,但出了门,心里面暖暖的,似乎找到了某个坐标或者方向,不再有任何的犹豫与彷徨,只一心喜悦,步伐坚定。
目送兵士们离开,秦王政将目光转回到一直没有说什么的扶苏身上:“你来做什么?新婚刚过,闲极思动了?”
扶苏向外张望一眼,有些疑惑于刚才的那群兵士竟然可以活着出去,听到秦王政的问话,只低头,做足了礼数:“父王,儿臣斗胆,想要向您讨一些差事。”
秦王政叹息:“此处没有外人,我是你父亲,你是我长子,有什么想要的,直说就是了。”
扶苏大喜,温文有礼地说着:“自古有子继父业之习俗,夏启承大禹之业,武王继文王之德,盖其父子之行……”
秦王政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没有开口说话。
长篇大论,引典用故,张扬文辞,全是废话。
就是要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真是越长大越无聊了。
“你想要什么?”秦王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斩神圣 (十八)
扶苏听到秦王政地话,顿时大喜。
问这样的问题,所代表的事情就是,父王已经愿意给他事情做。
那么,接下来一切就可以如自己的师傅们所言了!
“父王,儿臣如今读了儒、墨、道、杂等家先贤诸子之书,对于建制论政之事,有了一些了解,父王常说理论要与实际结合,不与之结合则理论为空论,儿臣如今有了这样的理论,却不能对政事有所了解,是儿臣的理论无根基所在,为空论。”
“如今争流大兄去了草原,父王身遭,没了人处理杂事,势必繁忙,儿臣愿为父王分此忧。”
“你想做争流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秦王政点点头:“可以给你做,但是扶苏,这想法是你自己的,还是你的什么老师的?”
扶苏一愣。
“看来是你的老师们为你规划出来的。”秦王政见状便知内情,忽而嗤笑:“你凭什么觉得那群连政事都没有参与过的人为你规划出来的道路是你应该走的?”
“就凭那群老儒年龄大,凭他们有些名声?”
扶苏不明白秦王政的意思。
秦王政看着扶苏:“不要为了让别人夸赞你是仁人君子而去做符合他们给你规划出来的行为准则的事情。”
“那群人嘴里的话是最冠冕堂皇的。”
“可是若是你真的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了,扶苏,你一定会因为触动他们的利益而被他们打入泥沼之中,辱骂一千年,头骨都被他们割下来当酒壶。”
扶苏不知道自己的父王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只低着头,试图蒙混过去。
秦王政摆了摆手,笑道:“行了,你回去吧。”
“明日开始来做事。”
“谢父王。”扶苏喜形于色,规规矩矩地把礼数做足,而后离开。
秦王政跟着走出去,看着扶苏的背影,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办法。
扶苏是嫡长子,所有人——包括以前的秦王政自己,都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应当是继承自己的法统的人。
也正因为这个想法,所以有无数人,忠于秦王政的人,忠于自己利益的人,忠于自己的家族的人,都在他身上下了注。
所有人都希望他是仁厚一些的。
因为只有他是仁厚的,别人才能够有好的结局,得到巨大的利益,获取到投资之后应得的回报。
如若他是薄情寡义的,那么大家的投资就有很大的可能会打水漂。
因为有了对于投资的回报期望,所以所有人都把扶苏往“仁厚”这一面去诱导。
有了这样的现实基础,扶苏不是个仁厚且善于听取旁人意见的人,才是怪事!
但秦王政自己而言,还是希望扶苏能够狠厉一些。
这样的话,他至少不会稀里糊涂的死。
以后啊……
深深叹息,秦王政回到了桌案前。
……
扶苏对于自己父亲的话,其实有很多的不明白。
不过他也并不很在意这些。
因为父王的话,本身就是很高深莫测的。
师父们说这是为王者的必备,莫测,无法揣度则无敌。
回去与妻、师父们汇报了今日的好消息,一众大儒捋须,稳重笑着,都是一派不出所料的神态。
这样的风范,令扶苏对他们更是信重。
一群老头子商议了半天,又给了扶苏几条建议。
第一条是尽快组建自己的班底。
第二条是做事的方法要区别于争流。
第三条是要大方,给手底下的人要不吝钱财货物,这样的话,才更能得到拥戴。
他们还特地强调了,秦王陛下能有今日之权势,便是他出手阔绰,从不吝啬和贪求钱财。
扶苏想了想自己所见到的父王的形象,对最后这一条强调有一些质疑。
——他从小所见的秦王政,并不是一个出手阔绰的人。
相反,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斤斤计较。
他喜欢压价,喜欢讲价,喜欢罚钱,更喜欢杀人抄家。
父王的形象如此,扶苏也很纳闷,他究竟是为什么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戴和敬仰。
今日所见的那些兵士,似乎都不怕他。
他们粗俗而鄙陋,但是身强体壮,看得出是极好的兵士。
尤其是,扶苏听说,他们五十人就敢拿下几万人的匈奴部落。
这种传奇性的经历,更增添了这群人身上的彪悍气息。
但就是这样的兵士,这样一群甚至连扶苏都不放在眼里的凶悍兵士,在自己的父王面前宛若孩童,静听训斥。
父王说要他们读书,他们便能够忍了厌恶而去读自己所深恶痛绝的东西。
这种信重敬仰,绝非是单纯的拿钱收买所能够达到的。
思念至此,扶苏又想起自己父王对自己的忠告。
强者的话,是有他的分量存在的。
秦王政毫无疑问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人。
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和质疑。
所以他的忠告……
扶苏依旧对自己的老师们言听计从的样子。
但在送走了老师们以后,他坐在凉亭里思考了半天,得到了两条与老师们截然不同的结论。
——第一,自己暂时不着急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底。
甚至连组建班底这件事情都不需要考虑。
无论父王想什么,无论自己做什么,有一条事实是绝对无法动摇的。
扶苏,乃是秦王政的嫡长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先天的,就是那些忠于秦王政的人所要尽忠的对象!
无论那些人怎么想,只要他们对秦王政有如今日一样的忠心和信任,那么他扶苏,就是这世上最接近无敌的!
既然如此,何必要傻乎乎的提前去挖本就属于自己的墙角呢?
完全没必要嘛!
秦法讲团结自己所应该团结的人,扶苏觉得,自己应该团结的人就只有一个——秦王政。
而团结秦王政也简单,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生父。
而第二条结论是,钱财上,也不需要像师父们所说的那样大方。
倒是完全可以学一学父王的吝啬。
到底是大方一点更符合仁人君子的风范,还是像父王那样吝啬一些更符合圣王典范,扶苏暂时没有得到答案。
但学一学强者,总不会有错吧?
第二百零九章 斩神圣 (十九)
正月十九日,扶苏第一次坐在了秦王政左手边下位。
这原本是属于那个叫做“争流”的年轻人的位置。
过去的数年之中,他一直就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帮助秦王政处理一些秦国内部最基础的问题。
虽然他本人一直都并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也没有与什么人有太多来往,甚至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强烈的物质欲望。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还坐在那里,那他就是整个秦国,权势仅次于秦王政的人!
虽然他的权势可以说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但只要秦王政还在,只要他还坐在那里,那么他就是可以掌握那种滔天的权势!
而现在,这种权势,终究是归于扶苏了。
扶苏坐在并不舒服的坐榻上,左看看,右看看。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每秒。
他拿起笔,翻开一卷竹简。
那是蜀地一处农会报告天灾的章程。
前些年秦举全国之力,给巴蜀之地修了两条向外的道路。
巴蜀两郡的人,对这两条道路的感情很深,此次的天灾其实就是小规模的地动,土龙翻身。
比起十多年前那一次大规模的地动,这一次无论是规模还是灾害都远远不及。
但地动毕竟是地动,后续引起了一片山坡崩坏,乱石砸下,蜀地的一条外出道路被砸坏。
巴蜀两地,一共十二个县一齐上报灾情,想要募集人手去把道路修缮一遍。
扶苏看完这一卷竹简,又翻开其余竹简看了看。
十二个县都上报了。
一条路而已,这些人如此的大惊小怪?
而且,这些人所要求的,并不是把堵了的路修好,而是要完完整整地把那条举全国之力,亏损无数钱粮才修好的道路从头到尾修缮一遍!
那要花多少钱粮?
他皱皱眉,目光不由看向上方。
那是秦王政的位置。
“父王。”扶苏唤了一声,将卷宗递了过去:“这件事情……”
“怎么?”秦王政低头看了一眼,大致知道了卷宗上所要求的事情,开口问道:“你觉得他们的要求不妥当?”
扶苏点点头:“儿臣确实觉得他们的要求有些过分。”
秦王政脸上表现出一些疑惑:“哪里过分了?”
“完整地修缮道路需要花费的钱粮太多了,倒不如只修缮修缮被破坏掉了的那一块儿,可以把钱粮省下来……”
“省下来做什么?”秦王政面色奇异。
“省下来……”扶苏卡住了。
对啊,省下来做什么?
“秦国朝廷的钱粮来于秦人,自然也应该用于秦人。”秦王政意味深长地说:“难道还要截留下来供养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吗?”
“那……那要是朝廷没有钱粮了呢?”
“秦国灭了,朝廷自然也就没有钱粮了。”秦王政笑了笑:“朝廷的钱粮,是秦人缴纳的税。”
“秦人未死绝,秦国未灭亡,朝廷如何会缺少钱粮?”
扶苏怔怔。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是哪里来的信心。
“那……都像是这样浪掷,钱粮再多,也会有用完的时候吧?万一到时候再有事情需要钱粮,朝廷却一时拿不出来,不是还要加税?百姓不体谅朝廷难处,不是要出乱子吗?”
秦王政似笑非笑。
“扶苏啊,这种不加强权约束,底下便沸反盈天闹出乱子的想法是你的,还是你的那几位老师的呢?”
“朝廷里的粮食是底下的人缴纳上来的,用在他们身上,且不说能不能被叫做浪费;钱粮且说会不会用完;朝廷也不说要不要加税;单只说百姓体谅朝廷难处这一项。”
“扶苏,你的老师,他们体谅过朝廷的难处吗?”
“扶苏,你的好友,以及他们的家族,体谅过百姓的难处吗?”
“秦国的税制是如今天下最复杂也最严密的,可即便如此,你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