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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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秦- 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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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况很大方地承认了孔丘过去的选择和他的识里面的错误。

    但荀况将其归结为“术”的错误。

    他认为,儒家的法和势是没有错的。

    “所以荀夫子认为,习孔丘、习儒术,其意义何在呢?”鞠子洲对荀况的思想很感兴趣。

    这老头太出人意料了。

    法、术、势的法,似乎有些熟悉。

    但鞠子洲对于这部分东西的浅显印象只在于后世经常的“术、法、道”三个递进的等级。

    这中间……怕是有什么问题存在。

    “治国需要有高尚道德的君主来治。”荀况看着鞠子洲的表情,隐隐觉得不妙。

    “而孔夫子,恰好是修道德的圣贤。”

    “他虽然没有什么能力,却能教人以德。”

    “所以习他的著作,一面是习他渊博的识,另一面则是习他的道德。”

    “他文质彬彬,道德高妙!”

    “至于治世之术……孔夫子连数算都不精通,他能会什么治世之术?这种东西在哪一家哪一脉中都是没有的!”

    “因为治世之术,是要人了法,看懂大势之后,结合实际情况,自己去参悟的!”

    鞠子洲点头。

    好朴素啊,但是总归比印象中的儒、比过去遇到的儒者强太多!

    ……

    “不得滋扰城中韩人!”

    “不得侵害城中妇人!”

    “不得损毁城中庶人财物!”

    “不得侵犯城中小儿!”

    “一应吃用、女闾资用,军中发了韩币,要付钱购买!”

    堂对着自己的同袍高声喊着。

    这是他们攻下的第五座城。

    五次的攻伐,对于攻城的整个流程,大家都已经熟练。

    对于攻下之后如何防止消息走漏,也有了完备的应对措施。

    如今一道道命令下来,配套的方案出来,兵士们也都了然于胸,再喊几遍,也只是尽屯长职责。

    如此喊完,堂宣布了空闲的兵士们可以自由活动,之后对着轮值到了的兵士们招呼一声,便带着人背起已经被整理好了的麻袋,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

    给小孩儿发糖,给大人发粮,这是已经定好的策略。

    如此做,秦人便可不费太大力气拉拢尽可能多的人,以管控整座城!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戬 (十四)

    “砰砰砰。”堂拎着几袋儿小麦,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那木门紧闭着,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正常反应。

    堂有过了相关的经验,知道对方的应对,于是他换了并不熟练的韩言,高声吼叫:“里面的人速速出来,莫叫咱破门进去,热闹了我,你们知道后果的!”

    他这么喊叫,门里终于有了响动。

    一个瘦弱的丈夫战战兢兢地打开门,颤抖着看向高大健壮的堂。

    他如面临刀斧的猪羊。

    这姿态,叫堂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过去。

    他接着板起脸来,做出凶恶姿态:“我们秦军入城来了,要占你们的城池,城中所有人都要配合,以后都要变成秦人,听我们秦王陛下的话,不听话的就杀掉,听话的,就给好处。”

    说完之后,堂俯瞰面前的丈夫,倨傲问道:“你一家,听话还是不听?”

    “听。”面前的丈夫根本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选择。

    不过他虽然愚钝无知,但这样的选择,他是不会选错的。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听话的。

    “很好!”堂笑了起来:“既然你听了话,那么秦王陛下是不会吝啬给你的好处的!”

    他说这话时候,将手中一袋儿沉甸甸的粮食递了过去,重重砸在地上,解开袋口,叫丈夫看清楚这满满一袋子的粮食。

    丈夫看着这粮食,眼睛都直了。

    堂将手插入黄澄澄的小麦里,捏出一把来,塞进嘴里,看着丈夫,一面咀嚼,一面含混说道:“此后我等秦军驻扎此地,只要你们听话,每日都可领取一袋。”

    丈夫舔舐干枯的嘴唇,既有贪婪,又显犹豫。

    “好了,它归你了!”堂如此说着,转身离开,离开时候,撂下一句话来:“记得一定要听秦王陛下的话。”

    丈夫见到堂离开,好久之后,才将那一大袋子约有五十斤的小麦拖回家中。

    堂继续进行着这样的工作。

    这工作,原本只是要他们发放粮食。

    说辞什么的,原是没有的。

    可没有这相应的说辞,他们的尝试是不顺利的。

    因为没有相应的说辞,而平白的将粮食放到庶民的手里,他们是不敢吃用这些粮食的。

    这是之前的几天里面堂与战友们实践得到的结果。

    因着过去韩人贵族对于韩国庶人的情况在那里,韩国庶人对于贵族的施恩,是不抱希望的。

    他们不指望贵族们对自己好。

    即便是对自己好,他们也会觉得贵族们在想办法收割自己。

    那发下来的粮食,根本没有人敢动一下。

    但若有了相应的说辞,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平白给的粮食没人敢吃,那么自己的行为换取到的粮食呢?

    这是都尉赵高的办法。

    他给出了相应的说辞,秦兵试过,发现的确是靠谱的。

    堂很意外,赵高这么不可靠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够想得到这样可靠的办法和说辞吗?

    早知道当初就少打他几下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去,堂又敲开了一家人的门。

    一样的虚弱干枯、形貌都发黝黑。身形看着是瘦弱无力。

    很可怜。

    可是关我们什么事情呢?

    这粮食,若是拿回去给秦人,岂不是可以叫家中多养些牲畜,年节之时,又可多给孩子吃肉?

    即便是要发,需要发这么许多么?

    堂不能理解。

    但既然是秦王陛下的决定,堂是不会有异议的。

    发了也就发了。

    至于说,发这么许多的粮食给韩国庶人做什么,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人吃多一些。

    这些问题,堂是不清楚的。

    发过了粮食,堂回到军营当中。

    好友具睾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前往发糖了。

    那些糖,原是秦军的补给,为了贯彻秦王陛下的命令,如今也要发下去给韩人了。

    那些卑弱怯懦的韩人!

    秦军此来,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到来,兵士们尽管是穷苦出身居多,可是久久蓄养,穷苦的日子已经是过去。

    越是过去,越是不想回到过去。

    作为秦国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所想要的,是更多的利益和更好的生活。

    这是很朴素的心愿,没什么错。

    在清缴战利品时候,将士们也都偷偷隐私一些财宝,这是常态。

    对待轻易击败的韩人,他们的态度也称不上和善。

    只能说,囿于秦法和秦王陛下的命令,他们可以把韩人当成人看待。

    即便如此,这样的情形也是张唐所从未见过的。

    ——秦军入城并不劫掠、并不肆意杀人、并不勒索、并不银虐妇人童子、并不破坏秩序、并不纵火、并不酗酒。

    这是有别于他认知里的一些兵士的!

    过去的情况,即便是脱产的魏武卒,也都是一样的。

    如今的情况,是陌生得多的。

    不过打了胜仗,怎么样都是好的。

    张唐想要同王翦商议一下战术问题。

    ——距离新郑,已经不到一百里了。

    ……

    “荀夫子的想法自然是很好的。”鞠子洲稍微准备了一下措辞。

    荀况的思路应该说,大体上有对的地方,只是略微幼稚,不成体系。

    “鞠先生对老夫的想法,是如何看待?”荀况见到鞠子洲的态度,也很是好奇。

    鞠子洲的思想,荀况是接触过的。

    《剥削经》这样的书,太过偏激、极端、有悖于常理人伦。

    但荀况无法挑出其错误。

    只看这著作,荀况是知道的,对方比自己的想法成熟的多。

    但细细探究,《剥削经》里面体现的,只是如“火焰灼热、冰块寒冷”一样的运行规律。

    尽管描述上偏激、极端,但它应该是对的。

    在自己没有更深入的理论和了解之前,荀况只能觉得它是对的。

    而这样的正确的规律背后,那个洞悉了规律的写作者的态度呢?

    他是以什么思维角度来阐述这样的规律的呢?

    荀况是很想了解的。

    对于未来的世界,“礼”应该如何演变,荀况也很想知道鞠子洲的看法。

    对于自己,他又是怎么样的态度呢?

    鞠子洲简单思考,说道:“荀夫子的道理,是很明确的。”

    “你所想要的,只是简单的‘长治久安’(阶级固化)‘天下太平’(稳定既有秩序)。”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戬 (十五)

    荀况不明所以。

    长治久安,天下太平无事的确是他的目的。

    而且不惟是他,大多儒人、大多士人的想法都是如此。

    最多,只不过是在此基础上,为自己谋取一些好处。

    各门并不忌讳这样的事情。

    这可以说是,当前道德标尺之下,最为崇高的理想。

    小儿辈如此想,算是志向高远,老前辈如此想,是不忘初心。

    这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它为什么又变成了简单的事情了呢?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个还要复杂,还要高远的吗?

    荀况不解。

    “壹天下,则太平而无战争之苦;严法治,则长安而去纷乱之欲。”鞠子洲这么回答。

    荀况微微点头。

    壹天下,这的确是很多家学都思考过的问题。

    但是如何“壹”呢?

    仿如过去那样吗?

    周天子分封建制,诸侯并立,血脉恒久于世间。

    那样的话,就只能走旧路,走孔夫子的旧路,提倡大家都讲道德,都复旧礼。

    但是现实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旧路是走不通的!

    仿如过去,那么时间过去,人口增多,需求变多,一切又会回到如今的这个原点来。

    单纯提倡道德以制衡,恢复周礼以达到“壹”天下的道理,肯定是不成的!

    这是儒家之所以到目前为止被杨朱、黄老压着打的原因。

    大家其实都知道应该要求变,所以孔夫子过去所提倡的“壹”天下那条路,是死路!

    而孟轲以此为基础的以井田制为根基的改良路,更是垃圾到不能再垃圾。

    荀况在考虑的时候,甚至不把孟轲那一套当成参考。

    但除了这些,还能怎么“壹”呢?

    鞠子洲一直在秦主持变法事项,听闻是将土地分下去。

    会是与此有关的吗?

    荀况仔细思索着种种可能性。

    鞠子洲见他不言不语,自己也就静静等待。

    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如普通人一样,事事都要听别人讲说。

    要么是把事实摆在他面前叫他自己看,要么就是你讲一句,他思索一阵,把你每一句话翻来覆去琢磨清楚。

    鞠子洲现在没有能力把事实摆在他面前。

    因此只能听凭荀况自己去思索。

    好半晌,荀况抬起头看向鞠子洲:“请指教。”

    他是实在无法想象出别的可靠的“壹”天下的模型来,因而只能听一听鞠子洲的想法。

    顺便,荀况也是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世道,才能够给予鞠子洲这样的自信——他竟然觉得自己一直提倡的,推崇道德,制定新的“礼”从而实现天下大治,社会稳定,长治久安的想法是简单而不值得追求的。

    既如此,你倒是给出一个,更加远大更加具有可行性,更加能够让人信服的可能性来。

    “夫子可知道,“郡县”?”鞠子洲问道。

    “国度之外,君主直辖的外领。”荀况点头:“秦国要比别国多一些。”

    他停顿了一会儿,问道:“你的意思是,废弃掉分封建制,而是将天下之地,尽数划分郡县,以君主派遣属臣治理?”

    鞠子洲惊奇看着荀况。

    你这不是可以自己想得到吗?

    “荀夫子觉得不可行吗?”鞠子洲好奇。

    荀况摇头:“我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我所知道的情况,这么做是太脱离实际的。”

    “天下连一半之地化为郡县都不可能有!”荀况笃定地说着。

    “为什么脱离实际?”

    “因为没办法。”荀况说道:“氏族养士人,使之读书、求学、修身、养徳,本来不易,以如此不易之举,所求的,是更大的利益。”

    “分封建制,就是这份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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