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鞠子洲瞥了一眼埋头苦读的嬴政,安心睡去。
嬴政并不知道邯郸调查里面为什么要记述这么多平民的生活。
底层游侠每天吃不起饭关我什么事?
百姓耕一亩田需要多久,一亩田地能产出多少粟米多少黍米跟我有什么关系?
写这么多生意做什么?
力量在哪里?
没有什么武力啊!
利益又在哪里?
嬴政越看越着急,越看越不耐烦。
好长时间过去,他将这三张帛书大致浏览一遍之后,心中烦闷不已。
看着熟睡的鞠子洲,嬴政皱起眉头。
根本就不明所以好吗?
嬴政怀疑鞠子洲是在骗自己。
可是想到先前所提到的“生产关系”与建立关系的两个办法,他又觉得无比正确。
世界上恐怕不会有比这更正确的了!
嬴政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他不傻,理论摆在面前,他还是可以分辨出这种理论比以往在赵国学到的东西更加正确的
但是为什么我看不到他所说的那种力量?
而且嬴政看着鞠子洲:这个家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家学徒吗?
他真的是穷的没钱吃饭而被自己救下来的吗?
自己与他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嬴政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三章 名气就是利益
鞠子洲醒来时候,见到嬴政头枕双臂,趴在帛书之上,睡得正香。
他朝帛书上看了一眼,嬴政的面目所对的,是第二卷帛书之中,讲底层游侠的经济状况的那部分。
看到了这里了呀
鞠子洲皱眉,伸出手拍了拍嬴政脸颊。
嬴政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酣睡。
鞠子洲抿起唇,看到这里的话,嬴政不可能睡得着觉的!
这跟他所预料的情况不太一样他的预期里,嬴政看到自己所写的邯郸调查之后应该震惊于其中的内容,从中窥见赵国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并且看到贵族用以钳制平民的手段。
以他的性情,他应该兴奋的睡不着觉才对!
但是为什么睡这么死?
鞠子洲惴惴不安。
“喵”
骤然听到声音,鞠子洲吓了一跳。
朝声源处看过去,一只雪白的肥猫从窗户轻盈跳进屋来,体态婀娜,行止妩媚。
“喵”猫仔瞟了鞠子洲一眼,随即跳到嬴政身旁,靠着嬴政的胳膊,在帛书上窝成一团,丝毫不理会鞠子洲。
是嬴政的母亲赵姬所养的猫,鞠子洲撇撇嘴。
嬴政母子居于邯郸,虽可以说是身在敌国,但其实生活水平并不低。
赵氏甚至为嬴政请了四个老师,分别教授他礼学、御车、射箭和商君书。
赵姬身为贵女,自不必像寻常村妇一样亲自带孩子,因此,她也就有了大把闲暇。闲暇时刻,独身的妇人豢养一些小宠物,或者去与公子贵族宴饮都是有的。
这只名为“鲙姒”的猫,便是赵姬的心头好之一。
“边去。”鞠子洲伸手将肥猫从自己的帛书上扫下去:“别来捣乱!”
“喵!”肥猫被鞠子洲从帛书上扫下来,翻身平稳落地,怒视鞠子洲,叫了一声。
鞠子洲卷起帛书,掐住后颈肉将嬴政掐醒:“秦政,赶快醒醒。”
“好疼!”嬴政迷迷糊糊的被掐醒,疼痛之余是愤怒:“你做什么?”
鞠子洲当然也知道嬴政会有起床气,于是他指了指地上的肥猫:“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看到是那只狸奴在咬你后颈。”
嬴政反手摸摸后颈,虽然应该没有流血,但也挺疼。
他于是一脚将正朝着鞠子洲怒视的肥猫踢开:“滚开,竟敢咬我!”
猫猫被踢了一脚,倒也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有些委屈地喵喵叫着。
嬴政见此,作势上前,猫猫立刻跳窗逃了出去
“还疼不疼?让我看看流血没有。”鞠子洲说道。
“大概没有吧这只狸奴真是欠揍”嬴政摸了摸后颈,转身过去:“怎么样,有伤口吗?”
“没有伤口,大概是猫猫想要与你亲近,见你不理她,所以与你开了个小玩笑。”鞠子洲笑了笑,指着摊在桌上的帛书,问道:“你看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有。”嬴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狸奴与自己开玩笑的说法:“很多地方都不懂。”
“哦?”鞠子洲挑眉:“你将看不懂的地方说与我听,我来为你解惑。”
“嗯我找不到你说的利益与暴力。”嬴政斟酌言辞,颇有一些不好意思:“也看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写这么多游侠和平民的生活情况那些人吃什么、怎么赚钱跟我们无关的吧”
鞠子洲一愣。
这是完全没看懂啊!
惊愕之余,他又有些释然:“原来如此,你是没能看懂我写这些的用意啊”
是了是了。
鞠子洲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嬴政的反应脱离了自己的预期,而是自己把预期定高了!
自己所要求的反应固然是根据嬴政的性格做出的预期,但嬴政此时还是个不太懂事的九岁孩子。
他看不懂邯郸调查,也是正常的。
就像自己前世十五岁时候都看不懂寻乌
自己太急了!
鞠子洲一边反思,一边笑着说道:“是我的错,忘记给你写一份补充说明了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去看看护卫昨夜有没有能够生擒到一两个游侠。”
“游侠?”嬴政不解:“为什么要找游侠?”
“因为要用他们来为你详细解释邯郸调查。”
“这样吗?”嬴政若有所思。
吃完早饭,鞠子洲与嬴政两人去到护卫处问了问,他们昨晚果然是抓到了几名来袭的游侠。
鞠子洲大喜,连忙拉着嬴政去往护卫关押游侠们的地方。
破旧木屋之中,四名敝衣的游侠儿倒攒四肢,被缚手脚躺在地上,宛如待宰的猪仔。
“君子这四人都是来行刺的,还是切勿靠近的好。”引路的护卫说道:“万一伤到君子就不好了。”
“无碍,我们只是问几句话,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持剑守在一旁。”嬴政摆了摆手,看向鞠子洲。
鞠子洲笑了笑,展开帛书,递给嬴政。
嬴政看了一眼,是自己昨夜看到的那部分,关于这些游侠儿的生活情况和经济状况的记述。
“四位大侠,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四位,希望你们能够老实回答我。”鞠子洲笑眯眯在四名游侠面前蹲下来。
随意瞄了一眼,鞠子洲看到四人之中三人赤足,只一人穿了鞋,还是最劣等的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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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问道:“四位平日里靠什么营生?收入情况如何?”
四名游侠都有些发懵。
他们本以为鞠子洲会询问自己为何来行刺,幕后主使又是谁人。
但是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不按常理,问起了他们的经济状况。
游侠们一时无语。
“我看四位大侠之中,三位都打着赤脚,而且衣服挺破旧,应该没什么钱吧?”
“不假!乃翁的确赤贫!”一名体格颇有些壮硕的游侠说道:“你想拿乃翁怎么样?”
“不怎么样!”鞠子洲笑了笑:“四位没有正经收入,但是作为游侠,剑肯定是要有的吧?”
“侠客岂能无剑!”另一名游侠傲然开口:“我辈就算是死”
“有剑就要养护,游侠相互应酬需要吃酒吃肉,四位,是这样的吧?”鞠子洲问道。
“当然!我辈侠”唯一有鞋穿的那名游侠说道。
嬴政听着鞠子洲与游侠们的问答,手拿帛书,若有所思。
“嬴政,听到了吧?”鞠子洲起身问道:“这些就是我在书里面说的“底层游侠”,他们大多没有固定工作,也不从事农业生产,因此没有固定收入,生活往往困苦,很多鞋都穿不起。”
“但他们依然需要维持高消费才能满足的生活品质”鞠子洲问道:“没有钱,却需要花钱,他们会怎么做?”
“帮闲,偷盗,劫掠,争杀。”嬴政看着帛书回答。
“满足他们个人的经济需求,最直接最根本的办法就是给有钱有势的贵族做门客,但这需要一定的门槛也就是需要名气!”
“而有了名气,就不再是寻常的“底层游侠”,而是变成了“高级游侠”?”嬴政看着帛书:“所以他们需要名气!”
“这也就是他们来刺杀你的原因!”鞠子洲笑了笑:“杀掉了你,他们就能变得有名,会有大把的赵国贵族愿意奉养他们!”
“名气,就是他们的利益!”嬴政两眼放光,双手握紧帛书。
第四章 重要的是关系
名,就是利。
这个道理在场所有人都懂的,所以没有谁对于嬴政说出这样的结论有什么惊奇情绪。
四位躺在地上的大侠继续乱七八糟地说着些自己生活困苦之类的话,表现得相当配合。
鞠子洲点了点头:“只是因为名气就是利益吗还有没有别的结论?”
“这还不够吗?”嬴政愕然。
依照他的想法,得到了“名气就是游侠们的利益”这一条结论就已经足够了。
有了这样的结论,就知道了以后应该如何应对这些苍蝇一样的家伙,不会遇到袭击都茫然无措不知道是谁在对付自己。
但,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鞠子洲语气平淡,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而后慢慢握紧成拳:“名就是利的道理懂了,可是这对于我们目前所要面对的困境有什么帮助吗?”
“困境?”嬴政不解:“我们有什么困境吗?这些游侠没有能力把卫队怎么样吧?他们最多也就是来袭扰一番而已”
零零散散的底层游侠们对付赵王派出负责护送嬴政母子的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卫队,胜利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而他们无法正面击溃卫队,自然也就无法对被卫队保护着的嬴政母子!
嬴政虽然并不很了解武斗与战争诸事,但他知道游侠是不可能打得过卫队的。
所以他目光所及,一片平坦,看不到任何困境。
一边持剑戒备的护卫也有些纳闷:哪有困境?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待宰猪崽一般捆得严实的四名游侠。
这是困境?
四名游侠此时内心惴惴。
所谓的困境,不会是我等吧?
嬴政沉默思索了片刻,问道:“子洲,你所说的困境是什么?”
“我所说的困境是这些游侠与你!”
“什么?”嬴政更加迷惑:“为什么这么说?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比起邯郸城里的贵人们,这些人才是你的朋友!”鞠子洲笑了笑:“但是你们现在变成了敌人,游侠们对你刀剑相向,想要用你的人头成就他们的名声,而不能为你所用,这就是你的困境!也是他们的困境。”
寂静。
护卫眨眨眼睛。
四名游侠艰难对视。
嬴政手持帛书,呆立当场。
他似乎有了某些想法,但却抓不住思维的线头。
到底是什么?
嬴政拼命思索。
为什么子洲会这样说呢?
我为什么会与这些想要杀死我的游侠们是朋友?
为什么?
嬴政并不明白。
鞠子洲静静看着嬴政。
“这位士人。”地上的一名游侠忽然开口:“您为什么觉得我们这些赵人与秦人会是朋友?”
“赵王的卫队为什么要保护你们母子,不让你们母子受到赵国的游侠伤害”鞠子洲问道。
这一句简单的问题如同霹雳,带着耀目白光,一下划破思维的黑暗长空。
嬴政瞪大了双眼:“有分歧!”
“他们的利益有分歧!”嬴政惊喜叫道:“底层游侠们跟赵王的利益要求是不同的!他们的真实关系是敌对关系!”
鞠子洲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矛盾才是主要矛盾,所谓的赚取名气以换取利益只不过是一种被抛出来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原来如此!”嬴政惊喜看着鞠子洲:“其实游侠们最要紧的困境是没有收入来源,所以他们需要得利!想要杀我得名,是因为得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唯一得利手段,而杀我,则是他们目下所知的唯一可以迅速得名的手段。”
“但得利的手段并不是唯一的!”
“究其根本,他们想要的,他们所欲,并不是我的性命或者得名,而是得利,是得到钱财!”
“赵国贵族可以给予他们钱财,我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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