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预想,不仅是现在的一切都应该尽在自己掌握,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化也都应该由自己来主导,完全可以被自己所掌控,即使需要对可能的历史走向进行推演,那也会是自己的智囊团首先推演出各种结果,却不成想这么早就在南唐这么重要的地方出现了自己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发展。
这个时代一国之君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李弘冀意外幸存而得以继位为南唐国主,那行为风格和前任的李景肯定就是不一样的,和自己所知历史上的李煜继位也会是截然不同的。李从嘉没有成为李煜,换上来的是一个为人忌刻却也杀伐决断的李弘冀,枢密院里面的多套预案就只好作废了。
头疼啊……好在郭炜已经不是太依赖对历史的先知先觉了。之前靠着先知先觉保住了性命,又靠着科技树建立了嫡系军队,现在的郭炜算是初步把握了朝政,随着内政逐步走上轨道,历史走向的变化本来就在计划当中。
北伐幽蓟,就是郭炜主动改变历史走向的决断。在充分的物资情报准备下,北伐的整个过程并未超出郭炜的预计,事先规划的那些预案完全涵盖了所有的变化,在众人面前显得智计百出指挥若定的郭炜,其实都是根据预案的流程进行着简单的决断而已,所谓的“智略”说穿了就是成百上千人经年的心血汇聚。
李弘冀继位南唐国主这件事,和北伐幽蓟的区别只是在于其并非由郭炜自己所主导罢了,起始阶段缺乏主动权给郭炜造成的困扰,终究只会是一时的。有着相对完善的情报渠道和初具雏形的参谋机构,这样的变化总还是应付得来的,需要的仅仅是自己为运筹帷幄多付出那么一些心力,利用自己的预见给情报人员作出合适的指导,给分析人员提供一点思路。
自己在情报工作方面的优势还是相当巨大的,工业化社会的大视野给情报工作带来的巨变,远不是这个时代的各种间谍计可以想象的,若是说以前的间谍还是停留在一个个奇思妙想上面,多数情况下需要依赖个人经营和运气,工业化思路的情报工作需要的就是简单粗暴的投入和事无巨细的资料搜集,以及对繁芜资料的细致分析。
眼前的这个章瑜章伯玉又无愧于自己给他的真相党党魁定位,情报资料掌握得充分而确实,情报整理工作看样子也是做得很不错的,记忆力还十分出众,经常能够做到不依靠翻查档案而时刻为决策提供及时的情报参考,实在是郭炜这种情报工作方法的良材。
“原来如此……伯玉,以后对江南的情报工作,除了关注李弘冀及其中枢之外,再分一部分精力到地方守将方面去,像武昌节度使林仁肇及其部下的动向,还有南都留守是谁,都有哪些军政举措,都要去尽力详查。对了,那个在常州大破吴越军的柴克宏,听说在战后不久就病故了,你也着人去查一查他还有没有成年的子嗣或者兄弟,他们是否从军,军略军声又是怎样。”
李弘冀这个人虽然史料记载不多,但是郭荣亲征淮南的时候,南唐在常州击破助战的吴越军从而免于两面作战,李弘冀的知人善任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当时的李弘冀以燕王爵镇守润州,正当年少,又不习军旅,真正驰援常州指挥打仗的是柴克宏。但是如果没有李弘冀的保护和信重,柴克宏早就像朱元一样被临阵换将了,哪里还会有后来的常州大捷,不是和紫金山大营那样惨败就已经不错了。这和他的叔叔齐王李景达一比较起来,李弘冀无疑越发显得刚毅果决,在李昪的儿孙里面绝对是个异数。
烂船还有三斤钉,南唐虽然丧失了淮南,不光是失去了藩屏腹里的战略要地,土地人口也十去其三,税赋来源更是损失近半,但是以剩下的疆界来说也还算是一个大国,其江南辖境尚称富庶,真要是有一个杀伐决断之人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的话,卷土重来做不到,给郭炜的统一事业增加障碍则还是无疑的。李弘冀这个人,看之前的行事,显然比李景和李从嘉更像一个可能振作的中兴之主。
对这种人,必须防患于未然。
是否要调整战略顺序以先发制人,因为牵扯的方方面面过于复杂,还可以细细推敲再议,但是加强对南唐的情报工作则是可以立刻抓起来的。李弘冀本人自然是情报工作的重中之重,柴再用柴克宏父子既然是连续发过光的,这个将门世家当然也要纳入观察视野,林仁肇则是淮南之战中南唐硕果仅存的大将,史彦超之死虽然多半是因为他自己的莽撞轻敌,林仁肇部的战斗力还是给郭炜留下了一定的印象,这种人是要重点防范的。
“知道了,臣这就去安排。”
章瑜可没有去想那么多,郭炜是怎么吩咐的他就怎么去做,反正自从跟随郭炜以来,章瑜还没碰到决策层面有过重大失误的情况。决策自有郭炜和朝臣来做,他只需要发挥出自己的特长就是了,为什么忽然要加强对南唐的侦查,为什么会具体到几个将领、家族,那都是郭炜明见万里,不需要他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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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江南李从嘉
第十一章 江南李从嘉
“臣陆匡符(李从嘉)叩见陛下。”
郭炜看着伏于阙下的两人,尤其关注其中那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神情间略有些恍惚。
这就是那个文名盛于千年之后的李煜?看上去倒是仪表不凡的,身量也有那么高,比起燕赵之人都是毫不逊色,一点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江南人士,不过他那俊逸的外貌确实很有江南风范,可以说尽得繁华和煦之地的造化灵秀。
就是看他前来觐见时按照礼部安排做下来的这一套礼数,那也是自幼历练的世家做派,早已经洗去了其祖的草莽之气,礼数周全而不繁琐,一路做来仪态动作毫无挂碍,神情恭敬而不见屈辱,洒脱又不显张狂。
李从嘉啊李从嘉,后世那些好文的人都感叹你是生错了时代投错了胎,最终是选错了职业,或许真的是如此。就像以后的赵佶如果是个出身中等人家的书画家,那一定是名满天下而终生不失富贵,即便是到了千年之后也还能以书画大家的名号著于史册,眼前这个李从嘉虽然还没有写出那些脍炙人口的词作,单是凭着这份家教和传说中的精通经史、文词遒丽,做个清贵的翰林学士还是不在话下。
因为自己这个蝴蝶翅膀扇起来的小风暴,李从嘉再也不会是南唐后主李煜了,南唐即便还有后主,那也只会是李弘冀或者李弘冀之子。亡国的亲王怎么也要比亡国之君好过一些,再说自己也不会像赵二那样荒唐,李从嘉的命运应该没有了那些坎坷,自己无意之间带来的这种改变,对于李从嘉本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虽然因为李弘冀的为人深沉忌刻,李从嘉这个时候未必能够体会到这种幸运。
只是有句话叫做文章憎命达,没有了衰世之中继任国君的沉重责任,没有了亡国之后的惨痛对比,也就没有了那些沉痛哀婉的家国之思,李从嘉在词作上还能够达到他在另一个时空曾经达到过的高度么?
眼下的李从嘉词作当中的情绪仍然是轻松洒脱的基调,充斥着豪侈飘逸的味道,虽然在题材选择上比起花间派有些创新突破,可是在文字雕琢方面却又比不上温庭筠,了不起将来成为一个大号的温庭筠,这却是文坛的一大损失了。
又或者,因为李弘冀对他的猜忌,因为李从嘉面对兄长的猜忌采取的深自韬晦寄情经籍山水的态度,将来的李从嘉可以凭着天赋和生活阅历给隐逸派词作开宗立派?自号钟隐,钟山隐士……这才是段誉的真正原型吧?
就在郭炜的思忖间,江南进奏使陆匡符和唐国告哀使吴王李从嘉行礼已毕各自落座,看到郭炜在御座上出神,各自心中狐疑,却是不敢出声打扰。
“嗯……唐国先主奉本朝正朔以来奉命唯谨,安守本境勤政恤民,先帝和朕都是心知的,不意国主却在壮年之时薨于南都,朕甚为叹惋。二卿旬月之间即从南都和金陵赶至行在告哀,足见新任国主绍述之诚,中朝与唐国自为一家,朕与汝国大义不改。只是朕怎么听说汝国新任国主在行即位大典的时候,御宫门立金鸡竿、降赦如天子之礼?”
郭炜回过神来,见陆匡符和李从嘉两个人在座位上战战兢兢地等着自己发话,连忙温言抚慰了一番,不过还没说上两句就是话锋一转,提到了他从锦衣卫巡检司那里得到的最新情报,就李弘冀登基之时的逾制向陆匡符进行诘问,一时间声色俱厉。
开始听到郭炜那样温和的说话,陆匡符还是大感庆幸——这趟差事就这样过去了,今后几年在东京进奏院的生涯应该也不会太难。不料转眼间上面就已经暗蓄雷霆之怒了,乍一听到郭炜的厉声责问,听明白郭炜问话中的明确含义,陆匡符霎时间脸色煞白。
难怪前任进奏使是精于文辞的殷崇义,难怪殷崇义一离任回到金陵就做了知枢密院事,这中朝的天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般人还真做不来进奏使。
本国既然已经向中朝称臣,奉中朝正朔,国君的位份自降为国主,新君即位用天子礼那就是僭越,中朝天子若是以此降罪下来是名正言顺的,就是发大兵南来讨伐都非常正当。
想到本国已经失去了淮南屏障,周军朝夕之间即可渡江而至金陵城下;想到周军虎狼之师连契丹都无力抗拒,周军可以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扫平契丹南京道;想到这样的虎狼之师半年之内调往南线的前景,陆匡符不由得汗流浃背。
更为可怕的是,本国新任国主刚刚登基就派出自己来幽州,结果自己才刚刚到了幽州,金陵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中朝天子的耳朵里。本国朝中有重臣暗中依附中朝,而且中朝的消息传递这么灵便迅捷,实在是令人心悸。
好在陆匡符也不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公子贵戚,作为从与吴越交界的常州州县地方官做起来的大臣,陆匡符经历和处理过的变乱不知凡几,眼下的情势固然恶劣,却也不是无以应对。
中朝天子没有留着国主的这个罪状直接写入檄文,而只是对着自己这个进奏使厉声责难,说明他并不是真的打算发兵惩治国主的这次逾制之举。
从霸州一路看过来,幽州地面安靖百姓顺服,周军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契丹总不是那么好相与,虽然丧师失地之后被迫和中朝讲了和,却不见得就元气大伤无力南下了。周军主力尚在幽州或者河北的时候,契丹军或许不敢过来骚扰,一旦周军要南下攻伐本国,难保契丹军不会得空图谋规复他们的南京道。
那么中朝天子的意思就很明白了,他只是在重申双方的君臣之义,在这里用大义和身后的军力慑服本国,让本国保持一贯的恭顺,维持每年的贡奉,不要随意整军经武挑战中朝的威严。至于礼制方面的僭越,其实自己只要给出一个面子上说得过去的解释就行了。
“陛下息怒。敝国国主无意僭越也不曾僭越,当日国主即位,赦免境内罪囚只是和寻常人家新主上位减免佃客租赋一般,绝无用天子礼的妄想。至于传言中用于宫门外长竿上的物事,却不是金鸡,只是江南民间的一种怪鸟而已,实在是这种怪鸟俚俗不堪,敝国国主以此向小民示好罢了,士君子一时不察误认为金鸡,万望陛下宽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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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瞳子
第十二章 重瞳子
郭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躬身回话的陆匡符,听着他的连声辩白。
嗯,脸上已经不是一开始那样的毫无血色了,红润或者还谈不上,总归是接近正常色,既不是煞白也不是蜡黄;说话虽然有那么一点急促,却也并不显得惶急,声音也听不出明显的颤抖;额头微微见汗,不过离“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还有一段距离,也没有到“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境界;说话时身体不摇不动,虽然是躬身为礼,却也算得上端正挺拔,只是垂地的袖口无风而动稍稍暴露了主人的一丝心绪。
光是看这份反应和言辞应对,陆匡符就称得上是个人才。
等陆匡符说完话,郭炜继续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展颜微笑:“呵,陆卿勿惊,贵国先主对朝廷的恭敬,朕是知道的,料想新任国主也不至于刚刚即位就擅改其父之道。只是这传言既然已经传到了京师,朕也是不得不问啊。”
“是,陛下的关怀,敝国上下铭感五内,臣一定向国主多多进言,今后衷心侍奉朝廷,定不让谣言生起坏了两国君臣之义。”
嗯,很会说话,虽然有些绵里藏针的味道,却也不算过分,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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