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为船体的支撑那就更加简单,这中间甚至都不需要用到起重装置。
当然郭炜还是把自己一时兴起之下记起来的东西全部都画了下来,船坞、动滑轮组……从概念图到一些重要的结构图都有,之后的事情就归军器监开发署和造船务共同负责了,郭炜现在可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做研发工程师。
只是好心情并非有那么容易可以保持的,尤其是对一个皇帝来说,尤其是对一个四面皆敌的中原小皇帝来说。虽然眼下郭炜想着力稳固内部,对四境都是采取镇之以静的方略,边境摩擦的奏报还是不断。
经过几年来在边境地区的拉锯,北汉已经不太敢进犯潞州和晋州了,兵出土门更是想都不敢想,反倒是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和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屡屡攻掠北汉境内,甚至在显德六年配合郭荣的北伐攻取了辽州,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更是和棣州刺史何继筠从土门攻入北汉境内,在百井大败北汉军。
但是现在大周还有一块飞地,那就是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所领的府州、胜州和麟州防御使杨重训率众自北汉归附过来的麟州,这三州地处河套地区的东北角,隔着大河的北边就是契丹,东边则是北汉,南面的夏州、银州、宥州和绥州属于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管辖。
在理论上来说,李彝殷也是大周的藩镇,和折德扆、杨重训他们同属于河西地区的节度使,可是在实际上朝廷是没法调遣李彝殷的,并且李彝殷倒是经常掠夺四境。
这回从河西方面来的奏报,就是说北汉引契丹代北诸部侵掠河西,对于这事朝廷是鞭长莫及,只能靠当地节度使自力更生了,朝廷能够做的就是诏令河西诸镇会兵御敌,受诏的当然也包括名义上的节度使李彝殷。
好在守御河西恰好属于李彝殷、折德扆、杨重训诸人的共同利益,虽然李彝殷和折德扆两家是党项人中间的世仇,麟州的土豪杨家与他们的关系却还都马马虎虎,折家面对北汉一直都具有优势却也无需外人援兵,杨家稍显兵力弱小,在李家的援助下也还是守住了麟州。
河东、河西的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孤悬于外的府州折家是一个样板,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给各节镇和四夷以心向朝廷的信心。麟州的杨家一分为二,以杨重训率麟州之根本归附朝廷,而其兄杨重贵则投身晋阳,虽然有两面投资的嫌疑,却由不得郭炜去猜忌,杨家两兄弟各自的待遇同样会成为一个示范。
在河北方向,棣州刺史何继筠也和契丹打草谷的游骑打了一仗,虽然何继筠是奏报追击敌军一直进入了固安县境,最后夺得了四百匹马,可是真正的得失又怎么好说呢?河北百姓的损失是不会出现在奏章上的。
还有一件让郭炜恼火的事情。
仪鸾副使、沧州兵马都监贺惟忠奏报,趁着契丹游骑南寇之际,流配沧州牢城营编管的前忠武军节度使掌书记赵普家大功以上亲眷图谋北窜,于显德七年三月实际逃出三人,州兵在追击中格毙赵普弟赵固、赵安易二人,亡失赵阔一人。
也不知道魏仁浦和王全斌他们是怎么管理牢城营的,居然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逃亡事件,这自然是要下旨切责。不过赵家原本就是幽州蓟县人,在后唐时期不堪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连年用兵疲敝民力才南迁到洛阳,这番在家族前途渺茫之余北逃也是应该想得到的,还是在决定流配地点的时候随意了。
好在这些人既算不上什么干才,也不是幽州赵氏的嫡传正支,给契丹多不了什么助益。赵普流配的那个沙门岛在登州外海,应该就是后世地图上那个拦住渤海口的庙岛群岛的一个主岛,在这个时代可不容易逃离,只要他跑不出去就行。
白沟河,在后世颇有名的一条河流,其实只是拒马河靠近独流口的这一小段,在上游有一条桑干河的支脉从北面汇入拒马河,下游过了独流口更是完全汇集了河北诸水独流入海。现在这个时候的白沟河还是默默无闻,不过就是在郭荣北伐幽蓟取得关南之地以后成为了中原与契丹之间的界河而已。
因为气候与地形地势的关系,拒马河以北诸水都是泥沙俱下而且涨落无度,这汇集了大多数支流的白沟河以下就更是如此,由此导致洪水季节水流漫滩四溢,而枯水季节则河床一片泥泞,所以从霸州再往东,两岸都没有什么大的居民点,隔河对望的双方即便要采取军事行动也不会从这里通过。
正因为是这样,少数人偷边越境,有时候就会冒险取道于此,从沧州一路亡命北奔的赵阔正是这么做的。
赵阔只有二十出头,相貌粗豪,一点也不像赵普兄弟,他也确实不是赵普的亲兄弟,只是作为族弟入了赵普的家籍,于是不幸在定力院反逆大案中被一网打尽,发配到了沧州。他入籍赵普家原本就是为了求取富贵的,那又怎么肯待在牢城营中等待圣恩大赦或者州郡招兵获取出身呢?不甘心就此沉沦的赵阔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了赵普的两个亲弟弟,趁着契丹军打草谷掳掠到沧州境内的时候出逃。
逃亡途中,年龄偏大的赵固和赵安易没有能够跑得过追兵,赵阔却趁着沧州兵忙于捉拿那两个人的时候逃之夭夭,之后沿着废弃的隋唐运河,一路靠着采食草根野果挣扎到了白沟河南岸,此时的赵阔已经折腾成一个泥猴模样。
在废弃运河周边的长途跋涉中,赵阔初步找到了从泥泞沙地里寻路的技巧,芦苇丛生沟坎难行的白沟河对他来说已经是通途。赵阔穿行于芦苇荡中,找到了一段水流较缓的河道,回头又看了一眼南边,终于一头扎入河中向北游去。
几乎就在差不多的时间,大江南岸也有一个年轻人划着一叶扁舟悄悄登岸。两天之后,这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出现在了润州的镇海节度使府衙,节度使府都押衙庄友直与他稍事交流,立刻将其引荐给镇海节度使林仁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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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司天少监
第十四章 司天少监
广政殿中,郭炜斜倚在坐榻上,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
御座的台阶下方,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殿中摆放着的一排物品,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正在专家的好奇心与君前保持仪态之间求取一种平衡。
这两个人的组合也比较奇特,一个是检校国子祭酒、军器监待诏马林溪,另一个则是司天少监王处讷,在此之前他们互相应该是不认识的,因为他们的工作生活好像就没有交集。
马林溪在军器监开发署内工作成效显著,已经是开发署内的技术官第一人,郭炜就给了他一个检校官,并且许诺他积功到一定程度就会叙封其母、妻;至于王处讷虽然只是司天少监,因为担任司天监的检校户部尚书赵修己年事已高,司天监实际上就是王处讷在管理。
他们正在凝神关注的东西,一个是沙漏,一个是水漏,一个却是木框细线吊挂的重物摆锤。前两者马林溪和王处讷都很熟悉,是一般的计时工具,尤其是到了夜间日晷失效以后,就必须靠沙漏或者水漏来定时,对此王处讷更是深有体会。另外那个东西这两个人就是彻底地没有见识过了,可是对于郭炜来说却是相当的简单——一个单摆而已。
郭炜一开始是准备找王处讷查一件事情的,不过在想到司天监的时候,马上就想起来计时工具和苏颂,于是吩咐下去的时候就是着内侍同时找来马林溪与王处讷。苏颂应该也是没有出生,不过有了自己的提点,马林溪加王处讷要超过苏颂还是可能的吧?
趁着两个人还没到,郭炜命人找来了沙漏和水漏,并且临时制作了一个单摆。单摆的制作非常简单,随便钉了一个大木框,从中间悬下一根细麻线,麻线的尾端再系上一个秤砣。
等两个人一到,见礼之后刚刚坐下,郭炜就示意二人注意观看场中的三套物品,着其仔细观察、认真思索,自己稍后会有问题要问,有事安排他们去做。
时间慢慢地流逝,其间内侍上前加了几次沙,加注了几次水,还稍稍拨动了几下秤砣。
看着两个人凝神关注场中,脸上神色从充满好奇到慎重,再到若有所思,慢慢地又浮现出若有所悟。郭炜感觉到这火候是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问道:“两位卿家,可有所得?”
“陛下,臣方才用心默记,发觉这个秤砣的摆动比漏刻还要准一些。”王处讷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郭炜刚刚问完就开始抢答了:“可惜无法将秤砣摆动的次数刻记下来以计时,否则定星历、五鼓又有良器了。”
看看马林溪还在皱眉思索,暂时没有开腔的意思,郭炜接着提点王处讷:“一般人家的沙漏水漏倒是直接在上面刻痕计时的,可是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却并非以水漏的水位计时的啊,想想看,能否用此摆代替水漏?”
“这个……臣却是不知,还需要细细想来。”
旁边正在苦思的马林溪猛然一震,醒觉过来:“陛下,可否让臣去看一看那水运仪象台?看过之后,臣或许会有所得。”
本来就是要让你去看的,如果不是感觉你在机械方面有天分,这次叫来的也不会是你。郭炜心中嘀咕着,开口吩咐起来:“朕正有此意,马待诏可以从军器监找几个做水车等类机械颇有水准的工匠,由王少监领着去司天监看看,想一想能否用这种重物摆代替水漏精确计时。”
“沙漏计时最是粗略,沙堆高低不一,其中沙粒漏下的时刻也很是不匀,就是精心测算过了也很难做到次次一致,不过因为其构造简单易于携带,军中一直都是在夜间使用沙漏;水漏稍显笨重,也有水位高低不一使得时刻不匀的弊病,不过比起沙漏来还是准确了不少,军中有条件的时候也会用水漏计时;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最是准确,因为有特制的机构使得水漏时刻保持着满注的样子,所以其走时相当均匀,不过因为机构庞大而几乎难以移动,就只能放在司天监用来定星历。”
郭炜继续详细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力图让马林溪他们把握好今后研制工作的要点:“此摆的要点在于下端重物比麻线重得多,把握了这一点的话,麻线也是可以换成硬物悬挂的。马待诏可以多测试几次,看看悬挂长度、摆动幅度和重物的重量各自对摆动时间有何影响,掌握好了就可以做出合适的计时摆。另外,就像沙漏需要经常加沙,水漏需要经常加水一样,这个摆没有人触动的话,根本就不会摆动起来,而且开始就在摆动的也会慢慢停下来,需要过一段时间去动一动它,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无需有人照看也能让这个摆一直动着?”
“陛下恕罪……”马林溪听得有点头大,赶紧掏出硬笔在随身小本上面写写划划,将郭炜的意思都大概地记录下来。
“此事不急,不过马待诏还需特别上心,一定要想办法做出合用准确的计时用具,要比沙漏水漏准确,要比水运仪象台简便。若是做得到像水运仪象台一般准确或者更准确,又比沙漏水漏还要简便,那朕就会重重给赏的。”
向马林溪交代完了任务,郭炜又转向王处讷:“对了,朕让你带来今后几年的天象推算,呈上来给朕看看。”
王处讷在一旁听着郭炜向马林溪下旨,正听得晕晕乎乎的,心中还在合计着自己需要怎么配合马林溪的工作,骤然听到郭炜问到自己,连忙从袖中掏出临时整理的天象历日表,恭恭敬敬地呈递上去。
“今年五月己亥朔,日将有食;明年四月癸巳朔,日将有食;五年后的二月壬寅朔,日将有食;七年后的六月戊午朔,日将有食……”
郭炜接过那一卷王处讷的手书,一列列的文字看过去,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叹,这推算得还真是详尽,而且推算到那么远去了,祖国的天文工作者可真是给力啊。
虽然现在的郭炜对于有神论无神论之争有些动摇,都已经从一个比较坚定的无神论者走到了孔子存而不论的那个程度了,但是他还是坚信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仍然存在,并且在两个世界的规律应该是一致的,所以日月食之类的天象并不能预兆什么人间变幻。
可是郭炜的心中知道,他暂时还是无法改变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思维,天象与人间的对应他自己可以不信,却没法说服大众不相信。那么对于某些天象,在做工作计划的时候,郭炜就必须事先考虑进去,譬如像是日食“这么严重的事情”,做大事的时候可以避开那就尽量避开为妙。
看样子今年的春夏之交就不必做什么大事了,到了夏秋时节农夫们又要忙着抢收,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