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郭炜心里面清楚韩微嘴中的这“奇事”到底指的是什么,不过他那可是从后世的各种正史、野史和文学作品当中了解到的,这样的消息来源压根就没办法与人分享的,所以通过侦谍司的调查让消息来源正规化是必须的。
“那韩匡嗣在辽国做着耶律阿保机庙的统领,耶律德光之后视其有若亲子,蓟州玉田韩家几乎已经等同于契丹国族,所以耶律喜隐的那次谋叛虽然牵涉到了他,但是耶律述律也只能置而不问。不过韩匡嗣自此之后就基本上等同于闲居,后来就与萧思温走得近了,两家的关系亲近到谈婚论嫁,萧思温的那个幼女本已经许给了韩匡嗣的次子韩德让的,不料时事突变,耶律贤继任辽主之位以后马上就纳此女为妃,随之又立为后,此中关系着实有趣……”
韩微并不理解皇帝为什么会那么关注韩德让这种小人物,不过他还是扎扎实实地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做了,结果却听来了这么一个仿佛唐人传奇的有趣故事。
郭炜自然是不会感到惊讶和好笑的,他只是平静地问道:“嗯,那样的话,辽主和韩家的关系岂不是会非常微妙?”
“这就是奇怪之处呢。”韩微困惑地说道,“韩匡嗣的长子韩德源是辽主以前的近侍,这一次巨变,韩匡嗣被任命为上京留守,封燕王,显然也是有定策之功的,而韩德源更是受领崇义军节度使,在辽主纳萧思温幼女为妃之后,他又偏偏把韩德让招去做近侍了……”
好吧,这么古怪的关系,郭炜也是理解不了的,即使他还能先知先觉地知道在耶律贤死后韩德让、萧燕燕之间又上演了哪些桥段。不过没关系,理不清多半是因为文明隔阂,只要侦谍司搜集契丹情报的水平都能达到这种标准,未来就很可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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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治河修路
第一章 治河修路
大周永乐三年春正月,东京西北一百多里以外的卫州汲县,到处都是忙碌的民夫,浑不似新年歇冬的景象。
汲县是卫州的治所,黄河自其境东南流过,而城北的卫河则是永济渠的主要源头,永济渠在卫州北到滑州北一段几乎是贴着黄河向西北流淌,卫州也就成为和滑州差不多重要的转运重镇。
河北等地的军食除了部分自给之外,多要依赖永济渠的接济,在幽蓟光复之后,永济渠还得承担起范阳军、卢龙军两个军镇的补给,在运河中往来的船只就越发地繁忙起来,卫州、滑州等地过河北运永济渠的陆路运输同样繁忙——这还是在军粮城的海运已经承担起幽蓟地区相当部分补给的情况下。
水陆转运的重担和黄河堤防的繁重维护任务,让卫州的知州李铉忙得不可开交,几年时间下来,正当中年的李铉已经是头发花白形容憔悴,好在这人的精神却仍然非常健旺,倒是没人担心他会被累得一病不起。
永乐二年的冬天到永乐三年的初春,皇帝终于决定要好好地治理一下河道与堤防,顺便改建从黄河到永济渠的陆路交通。
所谓的太平治河,所谓的河清海晏,在郭炜渐次削平各个割据势力,并且迫使辽国求和之后,整个东亚地区总算是进入了一段较为和平的时期,此时提出来治河,那简直就是众望所归。
无论辽国的请和是否有更长期的其他打算,起码在眼下周、辽双方的确是保持了真正的和平,周军的边境军队固然不再越境防秋,契丹军也老实得很,以前都已经形成了常规的秋季打草谷总算是忍住了没有再去做。这样一来,往年对民力牵扯最多的支持征战的民夫再也不用去征了,民间的徭役登时就省下来一大块,其他州县各有各的用法,而像卫州这样的沿河州县自然是准备把徭役都用到治河方面去了。
不过好像皇帝不愿意李铉那么轻闲似的,卫州在这一年接到的冬季农闲工程任务却不仅仅是疏浚河道、整固堤防,还有修缮从黄河到卫河之间的道路的重任。根据工部、将作监等京师来人提供的方案,这条陆路将是漕运专用线,而且并不是什么夯土直道或者碎石路,而是一种奇怪的轨道。
在李铉而言,工部和将作监准备在这里建造的联结黄河与卫河的道路相当奇怪,其路基采用碎石垫高倒还算正常,虽然成本比夯土路高得多,但是不会积水,因而可以做到风雨无阻,李铉倒是认可的,毕竟这条路非常重要,能够不受气候影响地保持常年畅通,对北方边军的补给至为关键。
不过根据工部来人所言,平整的碎石路上面还要铺上一排排的厚重木条,然后在木条上钉造数条硬木轨道,这样的豪阔用料就不得不让李铉咋舌了。
在李铉看来,修上一条专用的道路,上面可以并行驰骋马车,而且还不会受到洪涝影响而中断交通,这就已经相当好了,之所以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还多亏了卫河与大河之间的陆运距离不过几十里,人力物力都投得起。
然而沿着几十里的碎石路平铺上那么多的厚重木条,还有特制的硬木轨道,这份投入就高得吓人了。须知京畿附近可没有什么山林了,不管是垫底的那些厚重木条还是上面的硬木轨道,都必须远至太行山甚至秦岭去取材,这价钱可不是一般的高。
再说还有日常的维护问题呢。这种漕运专用道路有州郡兵看守和巡查,倒是不太怕缺乏木材的乡民盗取,不过一定的日常损耗量仍然是必须考虑的;而且据工部、将作监从铁矿、石炭矿的矿山那边获得的使用经验,即便没有任何人偷取,硬木轨道的磨损也是相当大的,需要经常巡查发现缺损,然后及时更换维护,才能保证轨道专用车辆的畅通无阻。
而且那种据说比一般的大车拉得多跑得快的轨道专用车辆,它们也需要特制的车轴和车轮,算起来比一般的大车贵得多了。
如此苛刻的道路运行条件和高昂的成本凑到一起,总是让李铉觉得非常的怪异——这样差劲的一条路,陛下确定要去修?
当然,工部来人的口径却是不同,他们面对李铉若有似无的疑问,纷纷很有信心地表示,这样的轨道和轨道专用车辆已经在归属朝廷所有的一些大型铁矿、石炭矿的矿山中试运行了好几年,效果相当不错,不管是从深入山体的坑道里往外拉矿石,或者矿山内部的搬运,还是从矿山中往官道或者码头运送矿石,这一套系统都相当胜任——从坑道里面往外拉矿石固然远远强过了手抬肩扛,平地运输也胜过了以往的大车土路。
总之,按照工部来人的话说,因为那种轨道专用车辆的运量和速度比一般大车要强很多,所以虽然车辆和轨道的制造与维护成本都相当高,但是平摊到每百斤矿石运输一里的成本却不见得比一般的大车和土路高多少,甚至有可能还会低一些。
现在主要是不清楚,把这种轨道运输方式从比较封闭的矿山扩展到难以限制闲杂人等的黄河边上,而且运输距离也从几里地提高到了几十里地,这中间会不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巨变。
好在这条预计中的专线是特别为漕运服务的,而且基本上是军事目的,这种任务对运量与时间的敏感程度远高于对成本的敏感度,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扩展有可能让成本剧增,只要它还能够保持运量和速度方面的巨大优势,那么就还可以承受。
陛下的意思正是想要通过这一次的轨道试建和试运行来测试一下,在矿山中行之有效的轨道运输方式到底能不能扩展到乡野中去,扩展之后的建造和维护成本若何。
工部来人在向李铉讲解的时候,最后如此总结道。
对方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李铉自然是欣然领命,反正一切材料都是朝廷拨付,卫州只需要配合着征发民夫参与夯路、打石子而已,最多再铺一铺木条,到了最后钉造轨道的时候,自有工部人员带着禁军来干。
当然,轨道建成之后的巡查是需要卫州负责的,不过卫州本来就已经在负责着从黄河到永济渠的一部分陆路转运,而且还要看守两边的临时官仓,李铉倒是没有觉得自己的事情多了多少。
只是今年卫州还要疏浚河道、整固堤防,而且今年要做的事情还颇不同于往年,沿河的堤防会得到特别的加固,而堤外则会搬迁一部分民户,放弃一部分耕地,在现有河堤的两侧数里之外再修筑两道大堤。这样宏大的土方工程可不是一两年就做得完的,今后几年内卫州民夫的冬天差不多都得扑到河堤上面去,这样一来李铉就感到自己手下的人力有些捉襟见肘了。
难怪陛下会同意辽国的请和了……李铉站在黄河的北堤上,看着忙于加固河堤的侍卫亲军,对于百战百胜的皇帝在一年多以前竟然会同意辽主的请求,从此罢兵休战,这一刻有了自己的理解。
诚然,如果周、辽两国征战不息,且不说这些侍卫亲军有没有闲暇来卫州修河堤了,恐怕卫州还得向北面派出民夫支持禁军作战吧?那时候也就只有简单地整固一下河堤的人力了,别说想搞眼下这些大规模的工程,就是想要保证每年的汛期河堤不决口,那都是相当之难的。
现在南北通好,再不用大规模打仗,北疆的几个军镇只需要自己的州郡兵加上一些轮戍的禁军就可以保证边境安全了,驻扎东京的禁军也得以腾出手来,除了坚持操练之外,还可以四处支持一下大工程,至少可以支持京畿几个州的河防建设。
所以现在最危险最劳累的里层河堤整固,就被交给了前来支援卫州的侍卫亲军,更何况在一些需要特别严防决口的堤段,侍卫亲军还会用上一种叫作“水泥”的东西,和着细沙与水做成砂浆灌入土坝,据说比一般的夯土堤坝结实许多,而这种做法寻常的民夫显然是不会的。
卫州本地征发的民夫,这时候却是扑到了内堤北面五六里的外堤工地上,在没有河水干扰的平地上夯筑堤坝,这种活计只要有称职的官吏指挥,那就纯粹是一个卖体力活,农夫们就没有不会的。
当然,还有西边不远连通黄河与卫河的那条轨道,现在正在铺石子路呢,从山里采石砸碎成石子运出来,夯好路基铺上碎石,然后再砸结实了,这些活计也是卫州本地征发的民夫在干。
不再打仗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各州不需要供应额外的军粮了,像卫州这种地方,即便是遭受些水灾,朝廷减免些税赋,那官仓几年时间也能充实,碰到像眼下这样的大规模工程,保证民夫们干活吃饱肚子完全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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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濮州河工
第二章 濮州河工
“樊虞候,像这样沿着大河修筑内外两道堤坝,以内堤束水攻沙,以外堤拦洪防溃,当真可以代替人力挑浚大河的泥沙淤积,还能防止河水决溢为害吗?”
濮州北面的河堤工地上,负责外堤工程以及内堤上禁军给养的濮州司户参军曹泉正凑到一个军校旁边,既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个军校和几个军士共同操作着奇怪的仪器,仪器很大,用沉重的三脚铁支架支撑着立在地面上,曹泉看到了仪器上面的水泡,推测是测量水平线和距离的,大概是禁军所用的密器,如今治河修堤都能用上,幸赖周、辽通好,让太平生活从此降临大周阖境啊……
其实曹泉本人就是这次周、辽和议的得利者,两国相约通好息兵之后,当今陛下决定改元,在冬天开了一次恩科,结果多少年都没能中进士的国子监监生曹泉在这一次参考人数明显不足的恩科得中,然后就被授官濮州司户参军。
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一年,曹泉就碰上了空前规模的治河工程,从汴口一直到博州,临河州县全都动了起来,就连相邻州县的民夫都被征发调动到河堤工程上去,非但如此,驻扎在东京城的禁军也分赴汴口至濮州一线,负责着重点地段的河堤修筑。
这也就是曹泉读书考试略差而实务能力不错,又有一年时间的缓冲期,在地方上积累了一定的实务经验,这才没有因为骤然面对庞大的民夫队伍和复杂的后勤协调工作而焦头烂额。
不过等到曹泉逐步适应了这样的工作节奏之后,他倒是和前来濮州协助治河的一些禁军军官熟识起来,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侦谍虞候樊若水。
这个樊虞候并非武人出身,而是出自很正经的一个官宦家庭,自己是读书人,只不过他是江南人,以前在金陵应举一直没能得中,在朝廷兼并江南之后,游学东京一年有余,却还是不能考中礼部试——光是这份遭遇,就已经让曹泉有了知音之感。
樊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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