ザ韵蟆
河东表里山河,形势险要,又引契丹为奥援,攻取较难。而且经过这些年的围攻削弱,河东对中原的威胁大减,已经只能据险自守,另外河东弹丸之地既要承担一个小朝廷和沉重的军费,又要给契丹纳贡,当地日趋破败,得之于朝廷的税赋无所补益,它的价值更多的是体现在完善长城防线方面。
岭南颇得海贸之富,其军队的战斗力却偏偏较弱,攻之不难,得利却大,而且岭南刘氏再当地横征暴敛,民心不附,正是极佳的攻取目标。
所以在搞定了西蜀之后,两府都是将攻略岭南摆到了最优先的位置上,运筹司做的下一步作战方案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如何攻略岭南的。
如今陛下却突然说“下一步决意征伐江南”,这中间固然有唐国主主动惹祸的因素在里面,不过运筹司的相关作战计划和度支部的转运计划都要因应变动,还是挺让人头疼的。
当然,如果只是就唐国主构衅吴越的举动略施薄惩,那需要调动的兵力和物资都不需要太多,整体的战略布置并不需要做出太大的改变,相关的工作量还是比较少的,启动起来可以很快。
不过听陛下现在这个说话的意思,倒像是要将唐国一战而灭的味道,那需要做出的改动就相当的大了,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成的,偏偏陛下还要求“最快”,还要有成算……
“李弘冀如此藐视朝廷,侵凌吴越,岂是略施薄惩就可以了结的?朕决意征伐江南,以一战将其殄灭,军咨部和度支部可以就此先做一个作战与转运计划出来,看看最快可以在什么时候开始,成算到底有多大。至于最终的出兵决策,朕自会召集两府大臣商议。”
打南汉比较容易,历史上赵匡胤也的确是先打的南汉,甚至目前枢密院的计划中也是将南汉作为下一个目标安排的,这些郭炜都知道,而且这原本就是郭炜本人的意图。
但形势是变化的,吴越这一战让郭炜嗅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味道,看到了南唐复兴甚至崛起的苗头,这可不是作为种田派的郭炜所乐见的。
种田派当然是喜欢先缩在家里面慢慢地种田,等到积蓄了足够的财力物力军力之后,再以绝对的优势来碾压一切敌人,像什么惊才绝艳的奇策妙计,像什么毕其功于一役的豪赌,那都不是种田派擅长和喜欢追求的。
种田派的战略都是配合着种田来的,走的是最稳妥的路线,取的是厚重,是围棋中的本格派,是用钝刀破敌,如非必要,绝不行险。
但是这并不等于郭炜每一次都会拣最软的柿子来捏,譬如北伐幽蓟,那就是为了急所而击强的关键一举,不算行险,却也是迎难而上,就此走活了全盘。
这一次他决心选择比较难啃的南唐为目标,而不是最容易获胜而且得利最大的南汉,当然是形势所迫。
种田派最怕的是什么?那就是敌人也在种田,而且种得不比他差多少。对于这种敌人肯定是灭得越快越好,但凡有可能,那是可以灭多快就是多快,宗旨就是绝不能让这个敌人好好地种田。
现在的李弘冀就让郭炜看到了一个励精图治的土生种田派,也许技术水平远不如自己,但是政治水平和军事水平就很难说了,郭炜可不敢在这方面赌对方不如自己。
既然在李弘冀治下的南唐有发展起来的可能,而且已经在吴越一战当中展现出了相当的实力,那就必须迅速地将其掐灭,为此即使有些行险也在所不惜。
毕竟现在大周的国力军力比起南唐来还是大有优势的,从伏波旅与南唐的那支火铳新军交战的情况来看,周军的战斗力依然占据上风,而且南唐的那支火铳新军目前还只有五千人。
与其去赌难以确定的未来,还不如就赌有一点把握的现在。
“陛下决意一战而灭唐国啊……那兵力和军资就还差了许多……”
郭炜虽然说这个决策还要等到他和两府进行商议之后,不过李崇矩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确信战略方针其实基本上就已经定下来了,以郭炜一向的强势,还有枢密使王朴与次相王著的强力支持,两府是很难阻止其意图实现的。
既然大政方针可以认为已经确定,军咨部和度支部这边当然就要及时地转换头脑,按照这个最新的方针来考虑问题。
“之前在荆湖地区的军资储备,乃是以攻略岭南为目标进行的,准备已经是足够充分了,如果将之转用于唐国,可行固然是可行,却还有一些缺口。”
李崇矩前一段时间负责襄州和江陵府的转运工作,表面上是全力支持归州路伐蜀大军,其实已经在为攻略南汉而未雨绸缪了。只是攻略南汉和攻略南唐的难度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具体的需求也有一些差异,足够攻略南汉的物资要转用到攻略南唐上面来,那就还差一些了。
“唐国虽然失去了淮南,江南也是富庶之地,近年来又在国中行铁钱,年年纳贡之下其府库仍然充足;其民间虽然有怨言,却也不像岭南那般思变;其君臣之间也颇为相得,不似岭南阉宦当道人人自危,所以忠臣良将应当是还有不少的;唐军的战力也一向要比岭南强,如今更有火铳新军,着实是一股劲敌。故此灭唐国所需的兵力和时日与灭岭南的要求显然大为不同,需要准备的军资要多得多。”
用总体的情报概述为李崇矩的话提供依据的,是侦谍司郎中韩微。
“嗯,那么军咨部预计攻略江南需要多少兵力,耗时多久?”
郭炜转向军咨部尚书张铎问道。
张铎对这个问题倒是毫不生疏,马上就有了答复:“根据以前运筹司的多次推算,总计需要不低于十万兵力,费时当以一年为计,征战所需军资粮草当以此核算,只可多不可少。”
“唐国在鄂州、江州、洪州和金陵、润州均屯驻大军,总数不下三十万,虽然其中以州郡兵为主,战力远不及我禁军,又是分驻各地,难以形成合力,我军却也不能轻视,没有十万大军,不敢言胜。”
听张铎提到运筹司的推算,运筹司郎中曹翰马上就接过了话头,向郭炜进行详细的汇报。
“正是因为唐***力雄厚,所以攻灭唐国当以直取腹心为要,我军应迅速渡江围攻金陵,并且令吴越出兵侧击常州、润州,定远军在大江之上护卫浮梁,并且阻击敌鄂州、洪州、江州等军增援,待金陵城破唐主成俘,其余各州自然传檄可定。”
“嗯……因为金陵城防坚实,守军颇多,强攻损伤太大,不利于我军底定江南全境,所以才需要长围金陵,以一年为期,迫使唐主出降,是么?”
其实对于这套方案,郭炜也是有些印象的,以围困金陵迫使李弘冀投降,而不是强攻造成双方的大量伤亡,一方面固然是为了留有余力对待南唐境内的其他驻军,一方面也是为了不失民心。
“正是!陛下,虽然真正作战未必需要一年,但是庙算时却必须算足了一年,如此才能有成算。而无论是备齐十万大军一年征战所需的军资粮草,还是打造架设浮梁的巨舰,都需要时间。”
面对郭炜的追问,曹翰倒是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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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定策
第二十五章 定策
与李崇矩和张铎这些人有所不同,曹翰此时其实已经明白了郭炜的意图。
南唐军在吴越一战中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如果缺乏了周军的参与和压制的话,那么吴越军现在已经是难以抗衡南唐军的了。南唐军的这种进步速度是相当惊人的,如果任由它继续进步下去,天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就冲着这一点,先打南唐都是合理的,更何况放着这样的南唐不去管,朝廷其实也很难做什么大动作。
这一次虽然是变起仓促,不过南唐显然对朝廷出兵西蜀也是缺乏准备的,所以他们没能在朝廷出兵西蜀之后不久就兴师进攻吴越,从而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再加上朝廷大军平定西蜀的用时相当短,只用了六七十天的时间,所以等到南唐进攻吴越刚刚取得一些成效的时候,朝廷就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对吴越进行援助了。
这其实是包含了一些侥幸的因素,无论是南唐的出兵迟缓,还是朝廷在西蜀的胜利之速,其间毫无波折,甚至包括伏波旅一个军就堵住了南唐军两三万人达好几天的时间,这些都是侥幸,而这种侥幸到了下一次可就未必还有了。
假如朝廷不去理会南唐,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攻打岭南,虽然岭南的内部局势脆弱,军力弱小,军队战力很次,很有可能比西蜀还要容易攻取,但是谁又敢确保朝廷大军能够在几十天之内就完取岭南?同时谁又敢确保南唐这一次还会因为出兵迟缓而错过了时机?
尝过了甜头的南唐无疑会高度关注朝廷大军的动向,无疑会比这一次准备得更加充分,一旦发生了朝廷进军岭南还没过几天,南唐就出兵吴越的事情,一旦岭南不能迅速平定,朝廷大军被拖在岭南数月甚至上年之久,那时候吴越还能够撑得住么?
吴越一旦撑不住了,被南唐彻底兼并,朝廷的脸面尽失尚在其次,面对南唐的战略优势大减才是关键。
所以理当先打南唐,只有消灭了这个在李弘冀领导下不断躁动的南唐,朝廷才腾得出手来做其他事。
反倒是岭南,因为其脆弱,因为其主刘鋹的昏昧,其实什么时候去打都可以,反正是手到擒来,解民倒悬的旗号随时都可以用,虽然真心要解民倒悬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是首先还得保住解放者本人万无一失啊……
当然南唐着实不是那么好打的,所以朝廷在淮南积蓄了那么久的物资军力,可就是迟迟没有动手,现在郭炜终于把这场灭国之战提上了议事日程,其实也是被逼的。
“好在自显德十年收取荆湖之后,朝廷就在江陵府和岳州打造巨舰,为攻伐唐国做准备,虽然至今尚未造够架设浮梁所需的船只数,却也差不太多,半年之内定然可以齐备;侦谍司在梁山以东至金陵之间的多个渡口丈量江面宽度、岸边深浅,对于架设浮梁已经心中有数;只要再及时筹措到足够的军资粮草,今年九、十月间出兵应该可行。”
曹翰的这一番话其实还涉及到了侦谍司与度支部的事务,不免有越权之嫌,不过运筹司做方案自然需要综合各方面的情况,他自己又有慨然承担人主重托的精神头,当然是不会去谨小慎微地避嫌的。
郭炜确实也没有去苛责这一点,他注意到的是其他方面。
“嗯,大江之上的浮梁乃是亘古未有,诸司通力协作,却是要在今日创下一个奇迹了!江陵府和岳州两地还需加紧打造巨舰,定然不能因此而延误了出兵日期;侦谍司数年如一日地丈量大江,功劳苦劳都值得称赏,尤其是探得契丹那边内乱不休的消息,更是让朝廷可以放手施为。”
前面韩微为了对南唐的情报疏忽而主动揽过于侦谍司,这时候却正是给他们一颗糖豆吃的好时机。在采石一带的江面上架设浮桥以横渡长江,以及为此而对长江沿线进行水文测量,这当然是出自郭炜的意思,既然历史上赵匡胤的宋军确实这么做到了,郭炜相信没理由他就办不到。
当然,据说历史上献策和实际测量的是南唐的落第书生樊若水,大概这时候他还在努力备考尚未对南唐心怀怨怼吧,反正郭炜是没有听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已经有了历史可供借鉴,而且还有更为得力的侦谍司,却也并不需要这个带路党。
至于契丹那边的内乱,真的是愈演愈烈,去年的小黄室韦部叛乱才刚刚平息,马上就是乌古部叛乱。耶律述律年初刚刚派人前去征讨,二月间乌古部降而复叛,到了三月里,大黄室韦部酋长寅尼吉又率部叛乱了,五坊人四十户接着就叛入乌古部,进入四月份,小黄室韦部反身再叛。
听说年初派去平叛的军队已经连续吃了好几个败仗,行军都统、南院枢密使雅里斯和行军都监、虎军详稳楚思都被换掉了,而且耶律述律还被迫派人前去招谕,已经是为叛乱者准备了战和两手,显见得是征战乏力。
这样混乱的契丹,真是北方的好邻居啊……而能够刺探到这些情报的侦谍司,也确实值得好好表扬,有了这些情报参考,郭炜的战略安排显然更游刃有余了。
夸完了侦谍司,郭炜又转向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书王赞说道:“却不知三司转运筹集起足够支持十万大军一年征战所需的军资粮草还需要多久?赶得及今年九、十月间出兵么?”
选择九、十月间出兵,当然是为了躲过南国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