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小而坚,要想攻下白帝城,就必须以大军临城,可是瞿塘峡两边岸路逼仄,大军要从东面走三四十里陆路,然后还要越过大溪上羊肠小道,那肯定是不成的,大军最后还是要用船运至城下,而锁江浮桥正是挡在了白帝城的东面。
根据情报,蜀军的锁江浮桥设敌棚三重,两岸都是木栅护卫,浮桥前面还有拦江铁链,夹江布列着大量的重型抛石机,确实是***江面的强悍布置。
不过对付锁江浮桥和对付白帝城就完全不一样了,浮桥周边的防御和攻击力全都是部署着对向江中的,既没有白帝城那样的坚固城池,又没有足够雄厚的兵力护卫,只要以少部精锐沿陆路潜进,能够潜到蜀军背后发起突袭,届时再配合江面上的攻势,其实并不难破。
逼仄的岸路难以通过大军,走几个精锐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周军则有的是精锐。
二十四日晨,趁夜运动到浮桥守军侧后的伏波旅发起了突袭,对岸上严重缺乏戒备的蜀军惊慌失措,还没有等到周军的船队参战,浮桥守军就已经开始溃逃。
毁去了锁江浮桥和铁链之后,周军迅速船行至白帝城西面登陆,出现在蜀军防御最薄弱的方向,蜀军无奈,夔州宁江军监军武守谦率部出战,被归州路马军都指挥使白廷训击败于猪头铺,周军追逐着败退的武守谦乘胜登城,蜀国宁江军节度使高彦俦以身殉城。
夔州一下,东川震动,蜀中的东大门就此彻底敞开,邻近州郡望风而降。
显德十一年的十二月三十日,除夕,西川行营归州路大军连克万州(今重庆市万州区)、施州(今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开州(今重庆市开县)、忠州(今重庆市忠县),副都部署高怀德等将进至忠州,峡中郡县悉下,周军兵锋直指渝州(今重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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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悲喜不一的新年(一)
第七章 悲喜不一的新年(一)
显德十二年的正月初一,正旦,这一年是南汉的大宝八年,北汉的天会九年,契丹的应历十五年,西蜀的广政二十八年,各国君臣各奉正朔举行了具有各自特色的团拜活动。
郭炜自然是在崇元殿接受了群臣的朝贺。
今年没有去年那么热闹,因为去年刚刚更换了不少节度使,有新任命的,也有互相移镇的,所以今年赴阙的节度使不多,藩镇使者和进奏使的排场总是比不上藩镇本身的,东京也就因此少了几万贯钱的消费。
没有了大批的节度使举族往返于镇所和京师之间,在驿路之上跑来跑去的就多是一些信使,尤其是往返于西蜀前线和东京之间的信使。
随着两路大军的深入,前线战报的滞后时间又提升了,此时的郭炜了解的军情还是去年十二月下旬初的,那时候袁彦的凤州路集团还在从兴州杀奔西县的路上,而高怀德的归州路集团还在准备进攻巫山寨。
不过一切尽在掌握。
两路大军的行动就像是机械手一样,正在严格执行着预定的军事计划,进展顺利,几无惊变。
郭炜接受着朝臣和使节们的称贺,虽然并没有醉醺醺飘飘然,却也颇有几分自得——伐蜀之战,善始应该是已经做到了的,过程从目前来看也是相当的不错,就看能不能善终了。
战前的三令五申,精心的选将和配置,各个军司的部队互相制约,用合适的监军严明军纪,应该可以规避掉某些不测吧……
把后蜀搞定了,蜀地再稳定稳定,之后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其他的目标了,这种战略形势的变化,运筹司应该已经着手研判了吧?
当然,新的一年,自己又大了一岁,这个身体已经是二十三周岁零一个多月了,算虚岁年头甚至都可以说二十五岁了——这就是年尾生人算年头导致的苦恼了,如果是除夕夜生的,到第二天就两岁了啊。
身边人也都大了一岁,有些人得说是老了一岁。
太后还不见老——这是废话了,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多嘛,见老才奇怪……郭熙训却是真的见大了,明年就该出阁了吧,王号倒是不必改封,不过那个检校太尉、左卫上将军大概是需要变一变的,今年需要提前考虑好怎么安排他。
皇族还是单薄了一些,虽然自己并不是顶怕某些人有异心,不过能够平稳得可以彻底掐灭异心的苗头自然是最好的,在胜哥长大之前,先让郭熙训顶上来过渡一下还是不错的。他的性格也还行,又比较依赖自己,应该不会成为赵二那种角色,再说自己也会合理控制的。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胜哥要健康成长,另外还需要有几个皇子备份着,这样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就会安心不少,皇帝家里还真是没有几件私事,其实宰相和几个言官已经唠叨过这类事了。要生皇子,光在这里想肯定是不行的,要有实际行动,合伙人还得多一点,为国贡献么……有时候得克服一下成见,不能死守着穿越前的审美标准。
王朴自从有了神药随身之后,虽然一直都是病歪歪的,却也愣是让他捱到了五十周岁,看样子工作担子不要太重,护理稍微好一些的话,他应该还可以坚持为国工作好几年的。在郭炜初继位的脆弱时期起了重要稳定器作用的老臣,即使现在郭炜并不是很怕失去他,却也仍然希望他能够继续健在。
另外的一些文臣也在往五十六十奔,不过除了王朴之外,对郭炜的重要性就不是那么大了。比较重要的王著还年轻,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在这个世界里应该不会像原先的历史中那样抑郁酗酒,大概是不会早亡的。
还有不少曾经的年轻将领,就是郭荣在高平之战以后大规模提拔起来的那一批,如今陆陆续续地走到了四十岁的关口,都已经是中生代了,真正的年轻将领现在应该是以锦衣卫亲军司里面居多吧……其实潘美也有四十岁了,李处耘还要更大几岁,就是曹彬年轻一些,当然,底下的将领就真的年轻了。
对了,年前府州那边报过来,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卒了,年仅四十八岁,塞上风霜加上战争频仍,确实很伤人啊……
府州那块飞地暂时就不是朝廷可以完全掌控得了的,好在折家是经得起考验的,折从阮、折德扆父子效忠中原朝廷都不含糊,根据郭炜那有限的“历史知识”,折家的后代也不差。所以折德扆自然是优礼赠侍中,其长子府州兵马都指挥使折御勋授为府州团练使、权知府州军府事,其幼子节院使折御卿虽然才只有七八岁,也还是很自然地接任府州兵马都指挥使。
另外,不管郭炜愿不愿意,赵家人又成长了两个,赵匡美还好说,因为是庶出,和赵匡胤、赵匡义不算很亲密,十***岁年纪补了个西头供奉官,在武学里面正学着;赵匡胤的次子,实际上的长子赵德昭也成年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去灵州做朔方军衙内都指挥使去了。
在郭炜的粗略检索下,显德十二年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些事,在当前的农业经济条件下,也并不需要太细致的年度计划和五年十年计划,多数时候还是见招拆招。
南汉的刘鋹可就没有郭炜这样的好心情了。
丢了郴州和桂阳监,那已经是前年的事了,而且周军也没有进一步攻击,这两个地方也是趁火打劫来的,一定要自我安慰的话,丢了也不甚可惜。
此时的刘鋹正在禹余宫中,他的团拜活动,内臣比朝臣要多。
然而现在被内侍簇拥着的刘鋹心情很差,因为他接到了一封匿名书,书中向他窃告正率领着舟师屯驻洸口备御周人的东西面招讨使邵廷琄图谋不轨。
邵廷琄本来是刘鋹最新认可的一个忠臣,虽然说话向来都是很不中听的,但是那些话都是很明显的逆耳忠言,不光是显出了他的忠心,也可以从中看出他的见识,又是刘鋹喜欢的宦官,所以才会给邵廷琄加开府仪同三司,让他做招讨使领兵去拒守北军。
现在居然有人告发他图谋不轨?而且真的是言之凿凿,譬如在洸口操练士卒收买军心,譬如私自募钱造军器,譬如言语中常有不敬之辞……
刘鋹很生气,很郁闷,为什么找一个既忠心又能任事的得力臣子就这么难?就连没有家庭牵挂理应最忠诚自己的宦官,稍微出色一点的都会产生异心,一有领军的机会就图谋不轨?
宦官一旦能力强了都不可靠,那么经常为自己家族考虑的大臣能力强了会怎么样?钟允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潜邸出身的文学之士,也因为谋反被族诛。
难道就只能使用平庸而忠心的宦官?选择才智之士送进蚕室的做法行不通?
刘鋹那是相当的苦恼。
刘承钧的苦恼比刘鋹更甚,为此他甚至都免了正旦日的朝贺。
西蜀那里现在怎么样了,他暂时还不知道,因为细作没办法刺探得那么远,不过从汴梁那边官民安稳如堵来判断,蜀国的情势堪忧。
这就说明汴梁皇宫中的那个小儿又要得意一回了。
世仇的得意,那就是刘承钧的不如意,更何况河东自身的处境也是日益窘迫,上一年可以说是连续丧师失地,虽然后来契丹派来援兵吓退了周军,但是求来的援军是需要付出钱帛的。
爸爸国暂时还会护着自己,只是其中的代价不菲——不光是财帛子女,还有自己这里稍微奉承得不如意,爸爸国就会遣使过来训斥,还会动辄扣留自己的使者,让群臣都开始害怕以前的这个肥缺了。
就在年前,先帝的嫡孙,自己的从子,侍卫亲军使刘继文出使辽国,就被扣在辽主的行宫了。
爸爸国没有好脸色,自己为了保全还不得不继续小心奉承着,河东已经非常贫瘠残破了,自己还是要努力搜刮以满足爸爸国的需要;世仇正如日中天,自己也只能干看着,不光是无力干扰,还得时时担忧对方拿自己当目标了……这年是一年比一年难过。
耶律述律也不好过,他扣留河东的使者,多半是因为迁怒。其实比起动辄被杀死的近侍、养鹿饲鹰的五坊人,刘继文只是被扣押,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好容易这两年南朝不再闹腾了,看样子他们在得到幽州以后已经很满意了,自己没有听信屋质等人的话发兵去夺回幽州,应该是做对了。
但是北方的那些蛮子却又冒出来给自己不痛快,九月间黄室韦叛乱,刚刚才平息,十二月里乌古部又叛了,而且叛乱的规模比黄室韦要大得多,不仅把周围部族的牲畜掳掠一空,还击败了前去镇压的乌古部详稳僧隐和统军使乙实,两人都阵殁了。
两员领军将领一起阵殁,那就说明乌古部的军队全完了,乌古部这么一嚣张,刚刚平息的黄室韦说不定又会乱,旁边正在瞻顾的部族也可能跟着叛乱,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自己只不过是想好好地喝酒睡觉而已,并不喜欢多事,这长生天却为什么要生出这么多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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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悲喜不一的新年(二)
第八章 悲喜不一的新年(二)
广政二十八年的孟昶继位已经三十一年了,从明德元年十六岁登基到现在,斥跋扈老臣,进亲信俊才,亲政掌权柄,三十年来,有过中原丧乱秦、凤举州归附的辉煌,也有中朝振作重收秦、凤的挫折,风风雨雨的他都已经经历过了。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于以往,中朝的军队居然一直杀到了剑门,几个亲信大将是丧师失地,眼前的局势几乎可以和王衍末年相比了。
正旦这天,本该是群臣称贺的日子,可是接到了利州王昭远军败讯的君臣是一片愁云惨淡,殿中的气氛极其压抑。
孟昶看着无策可进的左右,心中极为不平。自己何辜?王衍治蜀昏暴,又不体恤手下将士,理当覆亡,自己可不一样,却怎么会落得和王衍差相仿佛的局面呢?
想自己平素颇注意纳谏,亲政以来始终畏惧民力,常怀戒心,三十年不南郊、不放灯,每决死刑,也是多所矜减。
而且自己也不光是自我要求简朴,也曾经下诏给州县,以“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戒其虐民,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勉其仁慈爱民。
这样的治政,蜀地百姓就不应该像抛弃王衍一样的抛弃自己啊!
自己对将士如何,那就更是不消说得。从先帝的时候起,我父子两代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待将士不可谓薄,怎么碰上周军却败得这么快?
朝臣们也是,自从听到了前线的败讯,就只知道在那里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拿得出什么主张来。自己亲政之前的那些先帝留下来的老臣旧将倒是各有主张,却又太过于跋扈了,早晚都是弑主自立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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