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响成一片。
“啊!!!”
除了被刺倒的士卒以外,其他的蜀军都醒了过来,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和行动力,这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头皮发炸,心中的恐慌让他们只想大喊,接着就是向后转身,开跑……
寨主和监军的亲军组成的督战队?他们中的多数人已经被吓得不记得了,少数还能够记得的也已经不在乎了,那些扑上来的周军,一个个狰狞着面孔,大张着嘴狂呼,还有他们手中明晃晃的枪尖,明显要比督战队可怕得多。
出击的蜀军潮水一般地向寨门口回涌,等到王审超、赵崇渥反应过来,溃军已经在寨门口挤成了一团,此时可是无法关闭寨门的了。
“将溃兵驱散!封住寨门!”
王审超他们这时候也只能孤注一掷地派出自己的亲军去堵门,冀望着能够尽快地将溃兵驱出门口范围,然后在周军前锋赶到之前将寨门关上。
然而这事根本就不能如愿。
相对于前来驱逐他们的寨主亲军,明显还是追在身后的周军更为可怕,见那些亲军们迎面就撞了上来,更有甚者还抽出腰刀来要把他们杀散,溃兵们也是热血冲脑,立即将自己的兵刃对向了这些堵路的昔日同袍,只盼着可以用刀砍出一条路来,可以让自己在身后的凶神追到之前夺路而逃。
三个方向的周军将领几乎是在同时发现了战机,又是一阵鼓声震天号角齐鸣,原来准备扛着装土麻袋去填壕的州郡兵们得令,纷纷操起自己的兵刃,向着战成了一团的大漫天寨寨门扑了过去。
填壕、翻越寨墙都已经不必要了,只要能够抓住战机抢入寨门,让马军随后冲入寨中,这大漫天寨就必然易主。
三个寨门口,王审超、赵崇渥的亲军和先前出寨迎敌的溃兵在对砍,而周军的火铳手则追着溃兵在刺杀,三个地方人头猬集,杀气盈天。
直把王审超看得是目眦欲裂,心中急得就像滚油煎熬一般,可是却又无能无力,眼前的状况,他就是再跳脚也无计可施了——除了掉头从大漫天寨的南门逃窜,然则他并不愿意就这样临阵脱逃。
在身后越逼越进的死亡威胁下,溃兵们终于发挥出了足够的勇气和战斗力,向来狂傲剽悍的寨主亲军最后也是无力阻挡,被溃兵们杀开了一条血路,于是堵在寨门口的人潮一拥而入。
溃兵们冲进了寨子,却并没有得到安全,身后追着的还是周军火铳手这些凶神,于是他们继续向里乱窜,不顾一切地寻找掩蔽物,只希望能够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这些凶神再看见。
不过冲进了寨门的周军火铳手却并没有进一步深入,他们很快就在寨门内重新整队,牢牢地护住了这个突破口。
接着就是州郡兵赶到了,进一步稳固了三个寨门内的防御。
然后就是袁彦命令中军发布号令,全军发起了总攻,马军从步军打开的通道一踹而入。
此时的王审超就是再去抢着大开南门,却也已经逃跑不及了。
…………
“什么?!北军修好了栈道,进至金山寨?这才几天!”
“什么?!北军就攻破了金山寨,已经到了小漫天寨?”
“什么?!小漫天寨一鼓之间就被破了,北军已经占据深渡?”
接连而至的三个消息,让驻节利州城的王昭远淡定不能,此时的他已经很难再作诸葛亮状了,要潇洒地舞动着铁如意,挥洒地遣兵拒敌,都已经是难为,三个时间相差并不很久的消息,就让他连着三次派兵往北增援。
这时候的利州城,倒是颇有传说中诸葛亮空守西城的风采,除了王昭远和赵崇韬的亲军之外,已经没有几个兵了。直到快要把利州城里面的兵都派空了之后,王昭远才蓦然惊觉,这时候想后悔却也已经晚了。
大漫天寨是周军和利州城之间的最后一道防御了,王审超他们究竟守不守得住?利州城的援军居然分成了三个批次北上,前面两路援军接到的军令还是去金山寨和小漫天寨,领军将领能不能知机留在大漫天寨加强当地的防御?
王昭远的心中是一点数都没有。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他也一时难有主张,只是拚了命地往大漫天寨方向派出哨探,期望尽快掌握最新的战情。
随后传来的情报很快就让他拿定了主意。
“大漫天寨在一天之内即告失守?王审超等人陷于敌军,未能突围而归?北军乘胜追击,连续三路援军被北军各个击破,北军前锋骑兵已经进至北郊?”
一连串的败讯接踵而至,让王昭远彻底麻木了。
“回师剑门!”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利州的局面已经是不可挽回,王昭远对收拢溃兵坚守利州也是毫无信心,当此危难之际,也只能依靠剑门天险来阻断周军的凌厉攻势了。
显德十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蜀国北面行营都统王昭远和都监赵崇韬自利州遁归剑门,在渡过桔柏津(嘉陵江和白水两江合流之处的渡口,在今四川省广元市境内)的时候,他们还是按照惯例烧毁了浮桥。
同日,周军进入利州城,获军粮八十万斛。
从进抵益光县(即今四川省广元市的元坝区)的斥候那里获知桔柏津浮桥已经被烧断,蜀军正在剑门坚守,袁彦就此宣布全军在利州将息两日,正好利州缴获的物资甚多,全军可以在利州好好地过一个年。等待桔柏津浮桥修好之后,大军再于年后启程进攻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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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高怀德的进展
第六章 高怀德的进展
凤州路集团精心准备、势如破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凤州集结完毕,作战则只用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就从凤州一直杀到了剑门关下,而且沿途缴获颇丰,足以让军士们在除夕夜里大快朵颐。
与之相比,归州路集团也是毫不逊色。
归州地处三峡之中,西陵峡和巫峡的中间的小块平地,州治秭归县城东北依山为城,城墙周长不过二里,高一丈五尺,南临大江,故老相传,秭归县城又叫刘备城,是刘备征吴时所筑。
这个传言未必没有来由,因为从归州顺流往东就是西陵峡了,而出了西陵峡就是峡州,峡州的州治夷陵县(今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不消说是赫赫有名的。
在运筹司的作战方案中,归州路集团取归州集结而不是峡州,自然是为了省却在西陵峡内的集中行军。
三峡之间,长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断处,非正午夜分,不见日月。江行其中,回旋湍激,至西陵峡口,始漫为平流,而峡州正当其冲。大江正是自峡州始为江面平阔,利于大军集结,但是集结好的大军一股脑地拥进西陵峡,却也未必有利。
归州则是江陵府与西蜀毗连的地域,再往西就是西蜀夔州控制的巫峡和瞿塘峡了,将大军的出发基地尽量靠前布置,集结和储备粮草的时间花费虽然会更多一些,随后的进军过程却可以更省。
正是因为归州的集结条件偏差,即使有宣徽南院使李崇矩作为西南面转运使亲自负责该集团的转输,归州路集团一切准备就绪比凤州路集团还是要稍微晚了一些,直到显德十一年的十二月十七日,大军才得以从归州溯流而上。
从归州到夔州,水路才不过三四百里,太白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其中的白帝城也就是夔州的州治奉节县,距离江陵城水路有一千多里,也就是一日可至,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归州和夔州两地之间似乎旦夕可至。
然而李白这首诗,一则是诗人的浪漫主义夸张,二则是指的顺流而下,还多半是在夏秋水涨三峡群滩不为险阻的时候,三则他是在盛世旅游而不是打仗。
如今冬季水枯,进军蜀地作战固然是没有了霖雨的阻扰,陆路更为顺畅,水路一般来说也比较安全,但是在过三峡的时候却有些不同,尤其是夔州的瞿塘峡一带险滩密布,夏秋水涨的时候江水高高漫滩不为阻碍,可以行船一越而过,在枯水时却必须用纤夫在两岸小心翼翼地拉纤了。
再说从归州进军夔州又是逆流而上,三峡之中江水峻急,顺流而下很快,逆流而上自然就很慢了。
更何况三峡之中最长的巫峡就是归州路集团所要经过的第一关,长达一百六十里的巫峡中间遍布着蜀军的城寨,周军必须一个个拔除,才能让李崇矩负责的转运后顾无忧。
尽管如此,西川行营归州路兵马副都部署高怀德率领他的船队还是一路披靡,连破蜀军松木、三会、巫山(今重庆市巫山县)等城寨,顺利地通过了巫峡,歼灭蜀将南光海等五千余人,擒其战棹都指挥使袁德宏以下一千二百人,夺战舰二百余艘。
战斗不算艰难,但是程序却比较繁复,其中既要水战又要陆战,定远军和州郡水军通力协作与蜀军水战和攻击水寨,侍卫亲军、殿前军和伏波旅则反复地登岸,攻击城寨,再上船,或者和定远军水陆并进,连续交战和行军下来,到占领巫山寨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了。
“明日就可以到白帝城了,我军入蜀之关键即在夺取锁江浮梁一战,只要取了浮梁,破了蜀军夹江布列的砲具,夺了这恃险扼江的白帝城,我舟师自可畅通无阻,东川将尽在我军掌中。”
虽然作战方案早就在枢密院那里拟定了,这些方案已经把许多应变都考虑得相当详尽,所以这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需要高怀德临机应变,不过面临入蜀以来最重要的一场大战,他还是召集了众将来进行军议,最主要的还是落实任务、激励士气。
不过还是有人对步步遵循运筹司的作战方案略感遗憾,因为这些方案实在是保守,很多时候并不能发挥他们的最大能力,譬如说石守信的定远军。
“可惜陛下不许我定远军以舟师和蜀军锁江浮梁争胜……其实定远军楼船上的炮具又岂是蜀军夹江砲具可以抗衡的?前面多次水战和攻打水寨,还不是炮声一响手到擒来?”
自从显德七年军器监把几种大炮定型之后,除了在一开始为了北伐而将制造向步军炮倾斜以外,最近几年里面都是在大力制造船用火炮,几年下来已经积攒了两百多门,装备在十艘巨型楼船上。
这十艘巨型楼船当然是全部配属给了定远军,而为了此次伐蜀,定远军就调来了其中的一半。
有火炮助战,而且定远军的素质本来就远高于蜀军,这一路上的水战自然是摧枯拉朽,不管是蜀军船上的那些抛石机,还是他们水寨中的重型抛石机,在火炮面前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不够看。
不过蜀军最强的抛石机无疑是夔州锁江浮梁这里夹江布列的这一批,不能和它们炮砲对轰以力胜之,归州路战棹部署石守信颇有些无法尽展身手的遗憾。
“有更简单更稳妥的取胜方式,却又何必用蛮力争胜?而且听闻瞿塘峡口水流湍急,巨舟难以运转如意,如果以之为夺桥的主力,稍有不慎就会折了我军锐气,却又何必行险?”
高怀德和石守信的资历差不多,不过出身要强得多,如今更是驸马都尉,大长公主的夫婿,身份尊贵,现在的差遣又比石守信高了半截,回话虽然和气,却也不能算客气。
运筹司的作战方案相当具体而且有效,只要照着执行就可以稳稳地获取胜利,那又何必任意更改?更何况临行之前郭炜还专门叮嘱过,主将临机决断是完全可以的,但是应该以全胜为着眼点,而不是为了炫耀武力之类的无聊目的。
作为归州路的主将,高怀德需要考虑的是归州路集团的整体利益,至于定远军是不是可以在作战中光芒四射,这并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
十二月二十三日,根据详细的地图,周军船队在距离蜀军锁江浮桥三十里处抛锚,虽然还看不到锁江浮桥的样子,前面夹江对峙的赤甲山、白帝山和白盐山却已经是清晰可辨。
江北的赤甲山不生草木,土石皆赤,如人袒胛,山名正是因此而来;江南的白盐山崖壁高峻,可达千余丈,俯视着大江,山石色若白盐;只有江北紧邻着大江并且与赤甲山相接的白帝山,除了高峻之外就缺乏特色,唯有依据一南一北两座山和旁边的大江辨识。
白帝城,正是建在白帝山的山麓上,城墙周长七里,西南二里因江为池,东临大溪,即以为隍,只有北面依山,有羊肠小道可上。
城小而坚,要想攻下白帝城,就必须以大军临城,可是瞿塘峡两边岸路逼仄,大军要从东面走三四十里陆路,然后还要越过大溪上羊肠小道,那肯定是不成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