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套设施,郭炜还是很费了些功夫的。当初刚到东京的时候曾经做过一套,不过都留在那所旧宅子里面了,那所只会勾人伤心的宅子郭家人是不会再去住的,拿去赏赐臣子也不合适,所以把原先那套设施搬过来不太方便,况且那一套纯粹是委托生产,设计是没有郭炜经手的,他只是提了下要求。
铸铁哑铃好办,参考自己当前的能力确定最低基准重量,参考某禁军大力士的能力定了个最高基准重量,然后就按照等差规则分成七组铸造即可,之后就是去毛刺、打磨抛光,在手柄部位缠上一圈细麻布。完全就是秦汉技术水平。
吊环的处理也是差不多,一般加工兵器的水平就够了,平梯与肋木的抓手与攀爬部分基本就是用的云梯材料。
其他几个麻烦些,不过都是麻烦在一个点上——缺乏合格的钢管。
这个对于郭炜来说却并不难解决,他对自己记忆中的能力与经验相当自信,于是重新设计了支架,全部采用铸铁件。在视察了当地铸铁材料与工艺水平之后,按照人体工学进行设计,沉重的底座全部进行埋设,整个支架呈流线型,重量分布非常合理,也足够结实。同样的铸件最后进行了细致的去毛刺与打磨抛光,反正做这种事情的人工不值钱。
真正奢侈的还是单双杠的杠面,那全是做马槊的材料,也经过了细细打磨。
不过真正能够震撼那些老工匠的,并不是郭炜的奢侈,而是他的设计。其实如果不是郭炜用自己的身份强压下去,那些设计根本不可能变成实物,但是在实际铸造出来以后,那些工字结构、壁厚过渡、加强筋、拔模弧度以及浇口冒口,被几个老工匠反复琢磨,有几个人的技术水平因此获得了突破。
耍了耍双杠,在单杠上做了几组引体向上,最后躺在专门琢磨好的条石上玩了会哑铃,郭炜让人打水来弄了回冷水浴。看看时间,估摸着郭威差不多早朝回来,连忙跑去御花园,在郭威与董氏面前吃了重阳糕,饮了菊花酒,表演了一下小儿娇憨逗二老开心,随后就窜出了皇宫。
现在的郭华已经不太方便像郭炜这样任意进出了,毕竟已经封了乐安公主,而且是寡居在家。所以陪伴郭炜的就只有王春和章瑜两个,当然,他们已经不是郭府家将了,他们现在都是右班殿直,只不过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这唯一的皇孙。
三人出皇宫弄了辆马车,因为郭炜找不到适合骑行的小马驹,骑马的乐趣暂时是享受不到了。
马车在人群中缓缓地蠕动着,郭炜也没法着急,今天是重阳节,被堵在路上那是根本没办法的事,上一辈子郭炜就堵习惯了。怪只怪颉跌老爹找个东西花了大半年,却偏偏就在昨天给送过来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不会被堵成这样——当然,郭炜拿到东西以后就没想过再等一天。
捏着挂在胸口的茱萸囊,欣赏着路上的红男绿女,郭炜又有所思了。赶紧掏出一叠纸笺和一支炭笔,用密语把刚才突然从脑海深处浮出来的记忆笔录下来。在摇晃的马车中努力写着字,郭炜不禁对传统的笔墨纸砚腹诽起来,除了纸以外的那三个纯粹就是不方便的代表啊,恨只恨自己一直搞不出适用的墨水来,所以鹅毛笔的想法只好搁置。
“咦!这不是宜哥么,一个人出来踏秋?”
一个相当好听的童声,似乎带着些惊喜的情绪,把郭炜从玄想中唤了回来。顺着那声线看过去,啧,怎么她们老是走到一起?还经常能碰到自己?不过这次少了个最大的,多了两个跟屁虫,两男三女最大也不过十二三的样子,却正是兴致勃勃地等着出城门。
“原来是符六娘和几位小娘子小郎君,幸会幸会。”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郭炜从来都是不失礼数:“我去汴河边上的官田办点事,要说踏秋也是可以的。”
十岁小丫头片子的眼睛闪了一下,玩味地看着郭炜:“哦……‘去官田办点事’,挺一本正经的嘛……”
说着话转头看看旁边大她两岁的姐姐:“四娘,怪不得阿爹老是说他老成持重,对他赞不绝口的。真的是‘老’成持重呢……”
符四娘比起一年多以前长开了些,已经显出几分漂亮了,不过人也更端庄文静,这会儿正无奈地瞪了妹妹一眼,然后向郭炜抱歉地说着:“六娘玩心太重,就爱混闹,还请郭小郎不要介怀。”
我当然不介怀,跟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计较的。郭炜心中笑笑,然后向符四娘微微致意,口中当然是逊谢了:“不会不会,令妹天真烂漫,很是有趣。”
“什么嘛……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也不比人家大多少。”符六娘不乐意了,不过郁闷也仅仅是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等眼珠转了两转,她又来精神了:“宜哥,你办的不是什么机要大事吧,我们跟去玩怎么样?”
郭炜可不喜欢有跟屁虫,今天可是要去敲定一件大事的呢,再者说了,这跟屁虫年龄太小,没有一点开发的价值,于是礼貌而又坚决地拒绝。
旁边那个大约十三四岁面如冠玉的跟屁虫书生搭话了:“郭小郎莫要说田家不好玩了,昔者唐人孟浩然有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云云,却是别有一番情趣。”
又来拽文了,我讨厌拽文,尤其是将家子玩角色扮演装文人,怪不得在那个时空里面你文不成武不就的。
“赵二郎,我是真有事情要办,那边也没有菊花让你来就。”郭炜一句话就堵回去了,然后开始提问:“诸位还不曾介绍这位是谁家的小郎君?”
那赵二郎被郭炜一句话堵得讪讪的,只是一言不发。符四娘只得向郭炜介绍那跟屁虫二号:“这位是彰德军节度使家的大郎。”
“原来是李大郎,幸会幸会……”难怪能够凑到一起了,父辈都是老军头。平卢军节度使、淮阳王符彦卿的两个女儿,永清军节度使王饶的一个女儿和彰德军节度使李荣的一个儿子,加上一个铁骑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赵弘殷的二儿子,说起来还是赵二的家世最低,不过偏偏又是他多学了点文,难怪那么喜欢拽文了。
“那么,诸位请自寻方便,我这里就告罪了。”郭炜摆摆手,马车随着出城的人群向外挪动,留下了满脸不忿的符六娘及其一行。
永清军节度使:驻贝州的藩镇,贝州即今河北清河。
彰德军节度使:驻相州的藩镇,相州即今河南安阳。
铁骑军:郭威将侍卫亲军马军的军号从后汉时的护圣军改成了龙捷军,然后调了一批龙捷军将士充入殿前司,组建了殿前司马军,军号铁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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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皇孙的少年生活(二)
第二十四章 皇孙的少年生活(二)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让跟着就不让好了。”符六娘撅着嘴冲郭炜离开的方向嘟囔了几句,转眼就将心情调适过来,雀跃着拉住符四娘的手:“四娘,我们现在去哪里耍子?”
来自身后的抱怨,郭炜自然是听不到的,他也不会去操心这些,从昨天开始,他的心思就全在怀中那一包东西上面了。委托颉跌老爹寻找这些东西,那还是年初在邺都的时候,这一转眼大半年过去,总算让他找着了,走南闯北的商人门路还是挺广。
马蹄声得得,随着马车远离城门,周围的人潮逐渐稀疏起来,这才有了点看风景的意思,而不是像窝在城里的时候那样只能看人。
寒露一到百草枯,路边的草叶都泛了黄,只剩下白色的野菊花在秋风中摇曳。七零八落的行道树也是枝叶枯黄,时不时的有几片叶子飘落。
道旁的田地多是一片空旷,金黄的谷穗豆荚和绿油油的麦苗什么的都已经不见踪影。田地里农夫们显得特别忙碌,牛拉的、人拉的犁在前边走着,扶犁的人在后边播种,这些多半是在播冬麦吧;有些地块谷子、豆子什么的可能收得稍晚,农夫们正在忙着整地。
当然,穿插在那一片片的土坷垃中间,仍然有些地块有绿意点缀。有些地块那绿豆苗花开得正盛,就被田主一犁头翻到土里去了;田边地角还有一些晚种的胡麻,已经熟得可以采收了;绿得最盛的是靠近庄户人家的菜地,那一颗颗的菘菜正当时。
马车跑了半晌,在一座院墙高大的庄子门前停住,从这里远远的就看得到汴河与河边一台高大的筒车。
穿过堆满秸秆的院落,郭炜来到庄子的正房。
“哪个浑小子,招呼不打就闯进老人家的住处。”
还没等郭炜进门,从房间里面踱出来一位山羊胡老头,这老头干瘪的个子却不减精神,满脸的皱纹让人说不清楚他的年纪,不过看那腰板挺直、声音洪亮而且须发也不怎么白的样子,说明其人也不甚老,那些深深的皱纹多半就是风霜刻出来的。
郭炜不以被称作了“浑小子”为忤,反而是满面笑容地奔了过去:“卫伯,宜哥来看你来了。”
一看见郭炜,这位卫伯的双目顿时精光闪烁,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咧嘴笑的样子让两边的皱纹更深刻更生动起来。
“原来是宜哥来了啊,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今天怎么想着来了?”听着像是很不满,可是看那笑眯眯的样子就完全出卖了他:“是不是惦记着卫伯种的小米和豆子啊?今天就能吃到新米熬的小米粥,不过豆子还没晒透,现在不能作豆腐。”
这卫伯在东京的官田种地大半辈子,当地能种什么庄稼他可以说都知道,而且没人能比他种得更好,他经手的田亩利用率也是极高,几乎就没有闲置的时候。
可惜中州之地战火频仍,搞得卫伯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孤老头子一个,所以自打年初主管向郭炜引荐了卫伯,而郭炜三天两头跑来找卫伯咨询农家经以后,卫伯就超越了身份,把郭炜看作子侄辈。郭炜每次过来玩耍或者办事,都是卫伯的节日。
郭炜也不管卫伯的絮絮叨叨,走过去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先扶着他坐下,然后打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放到了桌上。
“卫伯,这是西域的白叠种子,明年谷雨可以播种,在地里长到秋天开花结果,果子老了采摘下来,里面都是丝绵一样的东西,可以拿来纺纱织布,也可以像丝绵那样絮被褥、冬衣。”
郭炜指着那包东西,向卫伯做着说明,唯恐自己的口才不够,说话的同时还在手舞足蹈比比划划。
卫伯听了郭炜的话煞是惊奇,眼睛直瞅着桌上的纸包:“啥?种在地里的丝绵?丝绵可贵着咧,是贵人才用得起的,俺们就只有草垫子跟芦花被。只是……丝绵不是乱茧做的么?还可以织布?”
郭炜不由得笑了起来,确实,类比总是拙劣的,但是要向没见过棉花的人介绍,郭炜还真是一下子把握不好:“白叠只是像丝绵,又不是真的丝绵。那些丝都是种子外皮长出来的,塞满了果实,等果子老了就裂开来,里面的丝就鼓鼓的露在外面,像是一朵朵白花。所以呢,又可以把白叠叫棉花,把棉花采摘下来以后取出种子,剩下的丝乱成一团可以当丝绵那样用,不过也可以松丝后纺成线,然后拿去织布的。”
卫伯仔细听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只凭人口头介绍,很难形成形象思维。
不过农民自然有农民的思路,他马上抓住了要点:“照这样说这……棉花比丝绵还好?不过宜哥你说这……棉花是一年一收的,还要占用田地,那就比不得种桑养蚕了。那比起种麻来,这棉花是更省人工还是产量更高,或者织的布比麻布好?”
“棉花比丝绸和丝绵更便宜,比其他的麻或者葛更暖和,织的布也比麻布更细更软。”郭炜还想仔细解释一下,不过马上就觉得很费力并且多此一举,于是挥挥手算了:“哎呀!我说卫伯,这个没有亲眼见到棉花,一下子也说不清楚的啦,等真的把棉花种出来以后再看吧。”
“是这样的,原先这棉花中原是没有的,这些种子还是我找邺都大商人从西域寻来的,因为听说了棉花有那么多好处嘛。现在我就是想,东京边上就没有比卫伯你更懂种地的了,所以要麻烦卫伯试着种一下看看,一步步摸索怎么种好它。”
郭炜很干脆地抛开了讲解的麻烦,直接开始布置任务:“一开始试种也不要太多,有个几分地就够了,等积累了经验,充分了解整个种植过程以后再扩大。等以后大批的开始种棉花,卫伯你就会知道棉花比起种桑养蚕和种麻的好处了。”
“既然是要到谷雨才播种,你现在跑来麻烦我老头子做什么?这还有好几个月呢。”了解到郭炜是给他安排工作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