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解与坚持了,这很好。”长孙无忌按捺住脾气,耐心地劝导。“但是呢,阿耶做事,自然有阿耶的考虑,不可能与你们直来直去的少年心性相符,谋略,大郎你也该学学了,你要相信阿耶,阿耶绝不会做损害大唐的事。”
长孙冲羞涩地低头,拱手,欢快地冲出了书房。
“这娃儿……”长孙无忌失笑。
朝堂上如潮的反对声终究敌不过皇帝的一意孤行。
在奸佞长孙无忌的怂恿下,李世民派出鸿胪寺卿唐俭、将军安修仁为使,招抚突厥。
消息一出,长安骂声如潮,皇帝昏聩、长孙无忌奸佞的骂声不绝,就连《长安晨报》上胖泰的署名文章,都对这姑息养奸、养虎为患的策略表示不满。
屯铁山五十里外,唐营。
王恶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
新发出的嫩草就是柔软,可惜地面的寒气还重,即便有温暖的日头照耀也不宜久躺。
昆二他们蹦蹦跳跳的来到王恶面前,嬉皮笑脸的行礼:“郎君,都快闲出鸟咧!要不然,你跟总管说说,让额们到突厥人头上转一圈。”
王恶慢吞吞地起身,入中军帐。
“总管,要不要派热气球给突厥人施加点压力?免得他们太安逸了。我那帮昆仑奴,又闲不住了。”
李靖笑骂:“你可真惯着他们!”
言下之意,却是同意了。
柴绍却是扬手:“慢!”
王恶奇怪地看了一眼柴绍。
额们定襄军的事,你金河军开甚么口?
“霍国公有甚见教?”
柴绍堆出笑容:“蓝田伯麾下对热气球操纵无比熟练,偏偏金河军在这方面极为欠缺,此次出战,可否请贵属用金河军的热气球,顺带教一下金河军那帮笨人?”
有点不太合适啊!
王恶归属定襄军,却要去搞金河军……的热气球?
李靖轻轻挥手:“无妨。”
“便是没甚事,只是金河军军士要听从指挥。”王恶也没能耐拒绝一个国公的请求。
柴绍轻笑:“甚好。若金河军能顺利练成,愿请贵属二人为七品教头。”
封官不是你说了算的吧?
柴绍只是笑而不语。
区区两个七品教头而已,二舅兄能不卖这面子?
于是穷凶极恶的昆仑奴跳上金河军的吊篮,吵吵嚷嚷的,看到不合规的操作就是一顿臭骂,惹急了还一马鞭过去。
所幸这些金河军之前就得到柴绍的严令,要他们低下头,老实跟这帮昆仑奴学操作,敢炸刺的直接军法处置,否则还不定得打多少架。
磨合了一日,金河军能自如地操纵热气球在营地头上乱飞,直让柴绍大喜,赞叹自己果然有眼光。
三日之后,金河军斥候营的热气球正式起飞出战,十个热气球,装了千余的手雷。
“不要说热气球,就连手雷都是额家郎君造出来的。额们玩手雷的时候,你们还没听说手雷的名字呢!”昆二惬意地坐在吊篮里,大口的嚼着牛肉干,享受着军士们崇拜的目光。
事实上,操纵热气球是昆三的活,昆二之前基本没上过热气球,哪会操纵?
不过,这不妨碍他吹牛皮。
飞到屯铁山,突厥人的营地上空,吃多了肉干喝多了水的昆二起身,扯开裤腰带,麻利的放水。
下方的牙帐里,阿史那咄苾听到热气球到来的消息,出帐查看,微凉的水珠飘飘洒洒落到他脸上,隐隐还有些骚气。
“该死!”阿史那咄苾取出宝雕弓,一箭对着热气球射去。
“小心!”正在系裤带的昆二大叫。
昆三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放心吧,额操纵这高度,神射手也射不上来。”
果然,箭矢在离吊篮一人高距离时,无力地坠了下去。
竟然敢吓额!
勃然大怒的昆二拿起一枚手雷,点火、扔下,动作迅速得一塌糊涂。
金河军军士们眼里浮现出钦佩之意。
投掷手雷他们也操练过,可还真没昆二这速度。
看到从天而降的黑影,阿史那咄苾浑身毛孔倒立,一个翻身,顺着缓坡滚出了许远。
前面的落脚处,晴天霹雳般的声响,十余名突厥兵被炸上了天,周围更有十余人受伤呼号——营地中的人员实在太密集了。
昆二的手雷就是命令,各热气球上的昆仑奴、军士尽情地抛下手雷,狂笑声在突厥大营上空回荡。
虽说在空中扔手雷,准确率有点感人,但经不住数量多啊!
千枚手雷,东一枚西一枚,把突厥营地炸了个稀巴烂,连战马都跑了近万匹。
对金河军军士而言,解气。
对突厥人而言,这就是一场灾难。
虽然死伤的人数不过三千,但对士气的打击是无与伦比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九十一章 雷霆(六)——二更求收藏
执思失力与唐俭、安修仁出现在唐军大营。
对于皇帝为甚要招抚突厥、准其内附,将校们议论纷纷。
桀骜不驯的苏烈率先站了出来:“总管,末将不明白,为甚额们可以剿灭突厥了,偏偏这时候要收手,任由突厥喘息?”
李靖敲着案几:“额也不明白,可额们做臣子的,需要服从!服从懂吗?”
唐俭拿出一封涂了火漆的信,递给李勣:“这是赵国公写给你的信。”
忿忿不平的将校们目送着唐俭等人离去。
屯铁山。
因为唐使的到来,天上没有热气球捣乱,颉利可汗亲率各俟斤部将到营帐外,毕恭毕敬的迎接唐俭一行的到来。
唐俭满意地点头。
作为鸿胪寺卿,唐俭对礼节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看出颉利可汗这是以最隆重的礼节来迎接,对突厥人的诚意不由信了三分。
入帐,对向而坐,颉利可汗命人奉上马奶酒、烤羊腿,让部族中最美丽的少女为唐俭献上妖娆的舞蹈。
至于安修仁,他的使命是保护使者,自然是滴酒不沾,甚至连羊肉都不吃,只是专心啃着硬梆梆的锅盔。
“天使请饮此樽。”颉利可汗举樽。
唐俭的目光却停留在一个跳舞的女子身上。
颉利可汗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很快收敛起来,轻轻击掌,中止了歌舞,将那女子召到唐俭面前。
“可是唐人?”唐俭沉默了一下,张口问道。
女子的泪珠滚滚而下:“奴家是武功县人……”
后面的不用再说,唐俭已经完全明白了。
渭水之盟,武功县被突厥人所破,大量男女被掳。
“若要降唐,必须加上一条,释放所有被掳唐人!”唐俭愤然起身,一个酒樽直接砸到阿史那咄苾面前。“从即刻起,再有一个唐人受到伤害,谈判自动终止!”
酒宴不欢而散。
突厥大营的一角,新安扎了几个帐篷,住着唐俭等人。
“安修仁,额觉得哪里不对。”唐俭在帐篷里来回走动。“突厥人表面是请降,可为甚会安排唐人献舞?这是在对大唐示威?”
安修仁一言不发。
他的使命就是护佑唐俭的安全,其他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唐营,李勣拆开信仔细揣摩了一遍,又是高兴,又是着恼。
高兴的原因且不说,恼的是长孙无忌又把一个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偏偏自己还无力拒绝。
中军帐,聚将。
李勣坐侧席,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打蛇不死蛇伤人,突厥,只需要额们给他致命一击就能成为历史,本总管的意见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趁着唐俭在突厥人那里,突厥人肯定麻痹大意,额们连夜攻击!”
李靖犹豫了。
一来是违背君令;二来是唐俭还在突厥人手上,发动攻击,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李勣在心里叹了一声,药师啊,打仗额不如你,做官你可不如额了,难怪长孙无忌不写书信给你,而是写给额。
信是长孙无忌写的,主意是长孙无忌出的,可背后拍板的人是谁?要不然额会愿意往自个儿身上扣屎盆子?胆儿再大,额也不能当鸿胪寺卿不当回事啊!
“为了大唐,莫说是唐俭的性命,就是你额的性命也可以置之度外!”李勣给李靖发出最后的讯号。搞不好,你额的性命就得“置之度外”了。
“罢了!苏烈,本总管命你三更时分,率三百骁骑为先锋,踏破突厥大营!其余各部,随后接应!”李靖下令。
王恶站了出来:“禀总管,末将以为,可以将唐俭接回。”
柴绍饶有兴趣地盯着王恶:“怎么接?”
“末将愿率本部及昆仑奴,趁夜接近突厥营地,在苏烈中郎将攻击之时,护卫唐俭等人撤出。”王恶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昆仑奴肤色较暗,在夜间有较好的隐藏效果,黑夜是他们最好的伪装,接近唐俭比较容易。”
当然,昆仑奴们最近也是被王恶狠狠操练了一番,甚么摸爬滚打、各种地形、各种斥候技能,实实在在的跟第五招他们学了点东西。
要不然,就这么放出去,有送命下乡的嫌疑。
“小心。”李靖并不反对王恶的主意。
苏烈与王恶虽熟,奈何在场的大人物太多,只能以眼神示意王恶莫轻举妄动。
昆仑奴知道又能出手立功,兴奋得哇哇大叫,王恶只能让他们出发前把软木衔上,以免喜欢多嘴多舌的昆仑奴发出叫声。
因为在金河军已经锁定了两个教头职位,满心欢喜的昆仑奴紧随着王恶出发,二更时分就出现在突厥大营外。
本来这些游牧民族对于戒备之类的事并不怎么看重,加上这时代营养不均衡,夜盲症比比皆是,所以夜间袭营的事实在不多,自然对于哨卡不是那么重视。
加上唐俭他们的到来,让颉利可汗觉得,唐人已经落入他们的陷阱,愈发的麻痹起来,除了进营帐睡觉的,就是在篝火旁酩酊大醉的,连巡夜都是懒懒散散的。
这样的大营,潜入进去真是轻松惬意。
分不清唐俭他们住哪个帐篷,王恶试探着朝一个灯火通明的帐篷摸去,却听得唐俭那压抑着怒火的咆哮:“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额们上当了,朝廷上当了!安修仁,本官要你立刻派人到李靖处,通知他们立刻进剿!”
却是睡不着的唐俭在突厥营地里乱走,听到几名半醉的突厥将领得意洋洋的吹嘘,他们如何用简单的内附之策麻痹唐人,待唐军撤走后即刻远走高飞!
懂大番邦语言不过是身居高位的鸿胪寺卿应有的基本功,所以,突厥将领即便是用突厥话吹嘘,唐俭却依旧听得懂!
唯其如此,唐俭才越发恼怒。
身为支应番邦的鸿胪寺卿,性命可以不要,却不能接受被番邦愚弄!
没错,唐俭的脾气就是这么暴!
“不用了。”王恶压低声音,掀帘而入。
唐俭的眼睛瞪得溜圆,许久才深吸了口气:“原本却是老夫错怪陛下与长孙尚书了。”
这一刻,唐俭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切。
陛下与长孙尚书背负骂名,送他来突厥这儿,主要是麻痹突厥人!
正常情况下,唐俭几乎是被牺牲的人。
为了大唐雪耻,唐俭即便是被牺牲也无法吐出怨言。
王恶带着昆仑奴的出现,是陛下不舍九卿之一的唐俭白白送命,特意遣一支偏师来接应他!
原来陛下是如此看重老臣!
安修仁悄然出帐,不动声色的收拢将士。
浓雾中,苏烈带着铁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突厥三里之外,战马渐渐提速。
哪来的马蹄声?
醉醺醺的突厥人迟缓地转头,顿了片刻才惊叫:“敌袭!”
营地内大乱,不少人光着腚冲出了帐篷,更多的人则是连马刀都顾不上拿。
乱成一团。
只有唐俭所部,在缓慢有序的退出突厥营地,偶尔有乱兵冲来,不过是一刀了账。
苏烈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地,三百骑在数万大军中横冲直撞,马槊不时挑翻溃兵,横刀溅起一溜溜血珠,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看着跃跃欲试的昆二,王恶无奈的叹息:“得,昆仑奴都去吧,注意别死了。”
死一个昆二十就造了老大的孽,可再也死不起了。
欢快的昆仑奴如野狗般撒欢,一个个自觉的配合苏烈的冲势,朝边上掷手雷。
突厥人哭出声来。
我们被夜袭已经那么惨了,你们还掷手雷,还让不让人活了?
“抓颉利!”苏烈一槊挑飞一名突厥将军,放声咆哮。
“抓颉利!”三百骑放声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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