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一声令下,三名御医无奈地上前把脉,一番讨论之后,得出的结果是,蓝田侯确实有恙,但不至于如此严重,应该能上朝。
王直冷笑一声:“胡言乱语!”
三名御医勃然大怒,便要与王直理论。
“家师孙思邈,你们师从何人?”
王直抱臂冷笑。
三名御医愕然,随即低下头颅,小声道:“见过师叔。”
他们的师祖当年与孙思邈平辈论交,医术还远不如孙思邈,他们有何底气在王直面前侃侃而谈?
所以,即便李世民精心安排了御医又如何?
王直一言便可否决了他们的诊断!
这种专业行当,真本领固然重要,名声、师承同样不可或缺!
现在,除了孙思邈可以推翻王直的诊断,其他人没那个资格!
偏偏,孙思邈此刻在僚子部收购田七!
所以,李世民只能耐心地坐到晚膳时分。
生平以来,李世民首次觉得,枯坐原来是如此的煎熬。
王恶醒来,简单洗漱,换过一身布袄,到前厅见过李世民。
陈诗语与王直的举动,王恶已经听王逸仙说了。
这两人,真是彪!
那些事情,该自己这个当家人来做,他们扛不起啊!
不过,此生能娶这么一个彪的婆姨、有那么一个彪的兄弟,值了。
李世民眼看着王恶吃素淡的膳食,深深地叹了口气。
“蓝田侯,火药已经外泄,番邦、世家也开始在研究,吐蕃也调兵在觉木岗,朕需要你重返朝堂出谋划策。”
王恶咽下口中的胡萝卜丝,轻轻一笑:“大唐谋士无数,房相更是谋士中的顶尖人物,哪里还需要王恶这病躯?”
李世民叹了口气。
就知道王端正这厮还是那么宽仁大度。
“晋王降为嗣王,待端阳之后就藩。”
李世民漫不经心地开口。
李治却如遭雷击,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嗣王高于郡王,低于亲王。
亲王还有资格争一争储位,嗣王却永远失去了这个资格。
该死的王恶,好狠!
“《唐律》还存否?”王恶放下箸,轻描淡写地问。
李世民怔了一下,手微微一颤。
王恶的话,并不只是针对李治。
那些在暗中散布流言、推波助澜的人,也应该承受代价了。
一日之间,长安城忽然兴起了大狱,三千余人被流放倭岛府挖银矿,终生不得回转。
同日,鸿胪寺左少卿、同平章事王恶就任。
张行成不知道该说甚么好,鸿胪寺左少卿是自己的佐官,可同平章事就有了宰相资格,王恶究竟算自己下属呢,还是上司?
消息一出,最先有反应的是吐蕃,松赞干布率大军离开觉木岗,撤到了匹播城。
吐蕃还没有能力与大唐抗衡,更不想在此刻惹上鹰派的王恶。
芒波杰孙波瞬间放松。
御史华彪奉命去巡查岐州,并调查蜀王李愔殴打官吏事宜。
所有典事、监察史都拒绝与华彪同事,哪怕是辞官都在所不惜。
监察史是不齿华彪受人指使、蓄意歪曲事实,弹劾王恶,有失御史的风骨。
虽然大家偶尔也有偏手,却没人做得那么出格。
听听,因为被秦叔宝打落门牙,华彪已经被满朝上了诨号,人称“无齿御史”,真真羞与他为伍。
至于典事,还用说吗?
八成典事是小王庄学院簿记班出身,是王恶的徒子徒孙!
靠华彪自己,看得懂岐州的账簿吗?
华彪抹着眼泪、顶着风雪,凄凄惨惨地带着几名倒霉的手下,出长安、奔岐州。
腊月二十五,华彪赶到岐州衙门,进去报到时,却见刺史李愔正骑在一名佐官身上,老大的拳头狠命地擂。
幸亏这寒冬腊月的,衣服穿得厚实,要是夏天,这不得出人命?
华彪觉得,现在的天气真的不寒,寒的是自己的心。
劣祖劣宗在上,呸,是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华彪能活着离开岐州,日后再也不敢胡乱掺和了。
李愔终于住手,歪着头,目光凶恶地盯着华彪:“你是个甚么东西?为甚闯进刺史衙门?”
“下官不是东西。不对,下官是东西。”华彪一下子被搞得错乱了。“不,下官是御史,奉命巡查岐州。”
调查李愔殴打官吏之事,还用调查么?
“狗官吃耶耶一拳!”
李愔猛然跳起身,拳头砸华彪的面门不断地砸下。
不是只吃一拳么?为甚还在拼命殴打?
哀嚎着捂面门的华彪幽怨地默念,蜀王……不讲武德!
第四百九十九章 要想会
太极宫后宫,佛光寺,天王殿。
晋王李治正苦哈哈地在抄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就是谋事失败的结果,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惩罚。
知道他对付王恶,连兕子都不愿意理他了。
诶,小姑娘家家的,知道甚是男人的痛苦哟。
玄奘法师译本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算是极短的经文了,可再短的经文,要抄一万遍,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李世民更偏向道家,因为当年他与李建成争储时,道家支持他,而佛家支持李建成。
长孙无垢则偏向佛家,毕竟她的小名就是观音婢,所以后宫才会有佛光寺的出现。
只不过,佛光寺里,不是带发修行的宫女,就是肢体残缺的宦官,总感觉不伦不类。
更衣、才女、选侍、答应、常在这些从八品下的女人,名义上还是皇帝的女人,可是不少人一辈子连皇帝都见不到。
或者,一辈子只尝过一次滋味,然后就没有了。
一辈子的芳华,换得的只是一刹那。
无以寄托的女人们就只能到三清殿、佛光寺烧香颂经,乞求漫天神灵赐她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然而神灵总是太忙,没有时间眷顾她们。
萧常在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女子,娇嫩如花,却只侍候过皇帝两次。
这就很要命了,给她解锁了技能,释放了她的天性,然后就没有了啊!
刹那芳华。
萧常在开始礼佛,开始敲木鱼,开始诵经,能够短暂的获得一丝宁静。
然而,在这宁静之后,是让人恐惧的孤独、深入骨髓的幽怨。
入宫以前,读过一些杂书,萧常在对“深宫怨妇”一词嗤之以鼻,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时间,总是会让人自个儿打脸。
尤其,尤其是侍候萧常在的宫女从武才人那里偷得半盒好茶之后,萧常在更加觉得血液沸腾。
茶,绝对是好茶,萧常在只是一品就知道了。
八品的才人,家道中落,竟然还能享用如此好茶!
一念及此,萧常在就觉得怒火中烧。
嫉妒!
为甚此茶会有这功效,想来是为了取悦外头的达官贵人而制作的吧?
要抵制这种感觉当然很简单,只要不喝那茶就是了。
但是,孤寂的萧常在舍得吗?
即便是饮鸩,那也能止渴!
天王殿里敲着木鱼的萧常在控制不住自己,从鼻腔里哼出那一声妩媚销魂的呻吟。
男人,是一种毒药。
可萧常在宁愿自己被毒死,即便山崩地裂也在所不惜。
男人,男人……
在一旁抄经文的李治听到那如泣如诉的哼声,心中没来由腾起火焰,心跳加速,眼睛情不自禁地转向萧常在,如同发现了新宝藏。
天雷勾地火。
即便明知道不应该,某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常在愕然,自己竟然饥不择食,对小孩子下手了!
李治在愕然,自己拼命控制,为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心里呐喊着要远离这有毒的女人,身体却情不自禁地靠近。
食髓知味,即便之后俩人都知道这是禁忌、应该拉远距离,应该将佛光寺之事打入尘封的记忆,奈何身体的本能压制了理智,总是在心里自欺欺人地说着“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有了无数个“最后一次”。
……
李世民最近比较烦。
请王恶重新出山倒没甚,还可能赢得礼贤下士的美名,搞不好还得跟刘备一样获得贤名。
就是自家几个娃,忒不省心了。
高明不再有出格的举动,可惜却对谁都冷漠无比,仿佛被斩杀了天性。
青雀吃得更加痴肥了,御医提醒过,再肥容易折寿。
稚奴,惹下这么大的事,应该让他就藩了。
诶,若不是王端正不依不饶,真还想留在身边。
不知不觉,李世民发现自己走到了薰风殿。
这不是哪个嫔妃专用的宫殿,是那些嫔以下低品级女子的合住宫殿。
殿外的角落里,一个英姿勃发的女人一身劲装,挥舞着木棍翻腾跳跃,挑、砸、扫、刺,鼓捣得有模有样的。
后宫不许有兵器,木棍恰恰在规矩之外。
看着那青春动人的俏面上流出汗水,李世民慢慢踱了过去:“你这是谁教的?全是花架子。既然要动兵器,就要够狠,但手头要留三分力应变。”
俏佳人停棍,微微躬身:“武才人见过陛下。这棍法,没人教,就是昔年见过先父的侍卫使过,便胡乱学了几招,贻笑方家了。”
“你阿耶是?”
“先父应国公。”
李世民瞬间想起了。
应国公武士彟,原先是木材巨贾,眼力出众,倾尽家财助李家起兵,被封应国公,管理政务还是一把好手,可惜死得早了点。
倒是听说他那两个娃儿,气量狭小。
想不到,武士彟的女儿,竟然如此飒爽英姿。
与这满宫扭扭捏捏、遍地风摆柳的女子相比,武才人倒成了鹤立鸡群。
“来,朕手把手教你!”
男人大抵喜欢手把手教漂亮女子的,除了耳鬓厮磨,后世那句“要想会,跟师父睡”更加贴切。
棍术的教授,从殿外教到了床上。
等到李世民心满意足地走出薰风殿,天色都黑了。
小野马真难降伏,朕这老腰呦。
眼色的余光,忽然瞟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李世民止住所有宦官,自己悄然跟了过去。
作为一个老司机,李世民一听就知道里面发生了甚么事,愤怒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
毫无征兆地,腊月二十八那天,后宫的萧常在被打入掖庭。
晋王李治在同一天被逐出皇宫,诏令即刻赴藩,不许回长安。
迎着风雪,马车内的李治在不断落泪。
如此绝情的诏令,只有一个原因,自己与萧常在的私情被发现了。
这还是皇帝顾念父子之情了。
否则,秽乱后宫,当场打死也是活该。
原本李世民打算向太原王家求娶晋王妃的,此时也被太原王家断然回拒。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李治哆哆嗦嗦地烤着火盆,却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他身边的宦官,已经被阿耶亲手杖毙,现在的宦官、侍卫,全是阿耶的耳目。
李治如惊弓之鸟,唯恐自己做梦时说了甚不该说的话,被人传回长安去。
没有人发现,佛光寺的香,已经悄然换了一遍。
第五百章 贞观十七年
贞观十七年姗姗来迟。
大唐各地突然一片宁静,仿佛从来没人试过自制火药似的。
不怪世家怂,只是李世民不讲武德,重新起用了王恶。
想想曲阜颜家吧。
多少官员面对那几家都要束手束脚,即便是朝廷也要思虑再三,王恶就毫无顾虑地下手了,还贼狠,欺师灭祖啊!
等等,这个用词好像有点不讲究。
众所周知,蓝田侯就上过一年的蒙学,《三字经》还是丫自个儿编的,跟那几家扯不上关系。
那就没事了。
高原大地也一片宁静,仿佛从未有过非自然的动静。
高句丽却出人意料地走红了。
因为试制火药过程的不严谨,外加因为贪婪而多放了火药,莫离支渊盖苏文被炸伤,研制火药的工匠全部斩首。
平壤王宫里,高藏把头埋被窝里,笑出了猪叫声。
看看,这就是权臣的下场!
报应啊!
怕是荣留王的冤魂动的手脚吧。
可惜,高男福拉拢的下层官吏,还不够多,不足以掀起浪花。
渊盖苏文养伤期间,长子渊男生自动以太大使者一职暂代莫离支职权,连连发布调兵命令,增强南北防线的兵力,调集地方兵力拱卫平壤,加大对王宫的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