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莞尔道:“无忌这比喻倒是形象,正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杨玄感本不该来取洛阳,此失策其一,久攻洛阳不下,明知不可为而为,此失策其二,最后只有满盘皆输的结局。”
李世民目光有点复杂地道:“如果那日徽安门事成,成败犹未可知,真时也命也!”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闻言皆是无语之极,的确,如果那日杨玄纵和韩世谔里应外合拿下徽安门,再加上杀死了民部尚书樊子盖,又控制住越王杨侗,此时的东都肯定已经是杨玄感的天下了,只是杨玄感的运气实在有点背,先是谋取涿郡的计划被高不凡撞破,紧接着,谋取东都的阴谋也被高不凡一手化解。不得不说,高不凡此子真是杨玄感的克星啊,此时的杨玄感只怕要气吐血了吧!
反正,李世民此时的心情复杂到极点,袁天罡那神棍说自己福泽深厚,可是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运气好在那,反倒是高不凡这家伙,运气好到爆棚,啥好事都能让他遇上,一下子就从七品的涿郡牧监升至正五品的涿郡鹰扬郎将,还手执兵权,加以时日,那还得了?
总之,如今李世民终于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和压迫感,再这么下去,观音婢真有可能被高不凡这小子抢走了。
正在此时,一名下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二郎,不好了,飞羽卫在外面指名道姓要二郎交出……房先生,要不然他们就自己进来抓人了。”
李世民面色微变,脱口道:“飞羽卫抓房先生作甚?”
房玄龄皱了皱眉,站起来叹了口气道:“估计是因为鄙人叔父的事,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世民的心不由往下沉,剑眉一挑道:“房彦藻虽然是房先生的叔父,可是房先生并未参与谋反,这关你什么事?我陪你出去,看这些飞羽卫能把你如何!”
房玄龄摇头郑重地道:“二郎万勿冲动,飞羽卫没有闯门而入,已经是给唐国公面子,杨玄感造反失败已经成定局,事后必有一大批人头落地,否则皇上难消心头之恨,这个时候千万别撞刀口上,白送了性命!”
李世民心头一凛,仿佛已闻到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味道,忧心地道:“那房先生你……世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房玄龄淡定地道:“清者自清,飞羽卫既然要查,那便由他们去查好了,倒是二郎,千万不要冲动,更不要试图疏通关系替鄙人开脱,以免落人口实,徒给唐国公招祸!”
李世民既感动又惭愧,点了点头道:“世民会谨记房先生的忠告,不过恳请房先生让世民送你出去。”
房玄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淡定举步而行,长孙无忌连忙道:“无忌也送一送房先生。”
房玄龄抱拳一揖,洒然前行。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把房玄龄送了出门,数名飞羽卫果然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为首之人赫然正是执事萧剑。
话说萧剑半个月前已经从涿郡赶来洛阳,这段时间都是在他负责满城抓捕杨玄感的同党,目前已经不下千人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面了,其中绝大部份都是那天在徽安门参与叛乱的千牛卫家眷。
萧剑先是亮了亮腰牌,目光落在房玄龄身上道:“阁下就是房玄龄?”
房玄龄点了点道:“鄙人正是房乔,齐州历城人氏!”
萧剑问道:“可认识房彦藻?”
“此人乃鄙人叔父!”房玄龄坦然答曰。
萧剑一挥手道:“那就没错了,房彦藻乃反贼杨玄感的谋士,你既然是他的侄儿,那就没抓错人,带走!”
李世民忍不住道:“萧执士,房先生虽是房彦藻的侄儿,但并未参与谋反,又不是直系血亲,何故诛连到他头上?”
萧剑拱了拱手冷道:“李二公子放心,我们飞羽卫办案向来讲究证据,若房乔是清白,最后自然无罪放还,走吧!”
房玄龄朝着李世民不着意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十分配合地跟着飞羽卫离开了。
看着房玄龄被带走,李世民只能无奈地捏紧了拳头,长孙无忌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李世民道:“世民,我得赶回家中一趟才行。”说完掉头就走!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神色有异,连忙追上去问道:“无忌,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很久没见观音婢了。”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只是低头快走,李世民不由暗暗纳闷,要不是他十分了解长孙无忌的性情,只怕都要怀疑长孙无忌是害怕沾上房玄龄的祸事而躲着他了。
两人毕竟是自小一起玩大的发小,关系很铁,所以李世民不认为长孙无忌会因为这种事而对自己敬而远之!
且说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两人回到永兴坊家中,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哭声,不由面色大变,急忙快步跑了进去,眼前的情景顿时让长孙无忌慌了神!
只见舅母鲜于氏跌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母亲高氏六神无主地在一旁劝慰着,就连一向静气的妹妹长孙无垢也哭肿了双眼,如同梨花带雨。
“观音婢,发生什么事了?”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长孙无垢抽泣着道:“舅父刚刚被飞羽卫抓走了!”
轰……
瞬时犹如晴天一记霹雳,长孙无忌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就一头载倒,李世民也是彻底愣住了!
长孙无忌定了定神,急问道:“飞羽卫有没有说为什么抓人?”
长孙无垢涓然泪下道:“应该是跟兵部侍郎斛斯政有关!”
长孙无忌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舅父以前的确跟斛斯政有过交往,所以前段时间飞羽卫满城抓人时,长孙无忌着实担心过一阵子,不过后来一直相安没事,只以为不会牵连到舅舅头上,结果舅舅今天还是被抓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时,正在放声大哭的舅母鲜于氏忽然一把抓住了长孙无忌的手哭道:“无忌,舅父舅母平时待你如何?”
长孙无忌连忙跪倒在地道:“舅父舅母视无忌亲如己出!”
鲜于氏抹着眼泪点头道:“那好,你赶紧想想办法救你舅舅吧,长孙家人脉广,能量大,说不定能救你舅舅出来!”
长孙无忌不由面露难色,别说长孙家早就没落了,朝中根本没有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就算有,他长孙无忌已经净身出户了,难道腆着脸回去求长孙安业?
鲜于氏见状不由大哭:“谋反可是死罪,无忌,现在只有你能救你舅父了,你若是见死不救,你舅父必死无疑!”
长孙无垢连忙劝道:“舅娘你先别着急,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舅舅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长孙无忌点头发誓道:“舅娘放心,无忌就算豁出性命去也要把舅舅救出来!”
李世民也帮腔道:“对,高夫人请放心,高叔叔一定会没事的,我保证!”
鲜于氏闻言眼前一亮,激动地抓住李世民的手道:“世民,伯母自小看着你和观音婢一起长大的,两家又有婚约,迟早都是亲戚,你一定帮帮婶子,唐国公若肯出面求情,你高世叔说不定还能苟活性命!”
长孙无垢闻言低下头默不作声!
李世民心中犯难了,若是高士廉和斛斯政确有勾结,别说自己父亲出面说情,只怕就算萧皇后出面说情也没用。
可不是,杨广好不容易发动第二次东征,眼见就要把高句丽打趴下了,结果杨玄感在国内造反捅腰眼儿,害得他火急火燎从辽东回师自救,不仅二次东征的所有心血赴诸东流,还等于被高句丽第二次打脸,这脸面算是丢尽了,试问杨广能不愤怒到极点,估计他现在连吃光杨玄感血肉的心思都有,总之,一切与杨玄感造反有关的人物都别想活了!
房玄龄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警告李世民不要疏通关系去救他,免得被牵连进去。现在鲜于氏竟然想让自己父亲李渊出面帮忙求情去救高士廉,李世民自然犯难了,可是当李世民对上长孙无垢那双含着泪水的明眸,顿时热血上涌,点头道:“婶子放心,世民一定会把高叔叔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鲜于氏听闻李世民答应了,立即千恩万谢,这反倒让李世民心里有点发虚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口,又在长孙妹妹殷切的目光注视下,李二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只烫手山芋。
估计唐国公这块牌子还是过硬的,鲜于氏和高氏得到李世民的承诺后,倒心安了许多,情绪也平复下来,经大家一番安慰后总算返回了后院。
“二郎,谢谢你!”长孙无垢把李世民送出门后低声道。
李世民心中一热,柔声道:“不用谢,这是世民应该做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世民都会在无垢你的身边!”
长孙无垢俏脸微热,低下头默然无语,李世民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露骨了,有点猛浪,连忙轻咳一声找补到道:“世民和无忌是发小好友,不帮他帮谁?无垢姑娘你进去吧,等世民和无忌的好消息!”
长孙无忌强颜作笑道:“对,观音婢你进去吧,多开解一下娘亲和舅娘!”
长孙无垢点了点臻首,纤腰一拧,转身走了回去。
第370章 追剿
八月仲秋,霜林层染,洛水悠悠东流,秋风吹过道旁半人高的衰草,发出沙沙的轻响,让这秋日的清晨平添了几分寂寥之意,不过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打破了这份秋日清晨的寂寥。
马蹄声越来越响,但见尘土飞扬间,官道的拐弯处转出来一支骑兵,约莫二百来人,当先一匹大青马神骏异常,四蹄翻飞,快似一朵流云,马上骑着一名剑眉朗目的男子,背长刀,悬箭囊,英气勃勃,身体随着战马起伏飞驰,动作矫健轻灵,让人赏心悦目。
这名男子不是别个,正是新晋涿郡鹰扬府郎将高不凡,跟他身后的则是尉迟敬德等两百骑鹰扬府兵!
话说杨玄感放弃洛阳,率军西进欲取关中,走到弘农郡时试图攻打弘农宫获取补给,因为弘农宫中有大量的粮食,结果连攻三日均没攻破,这个时候,屈突通、宇文述、来护儿均率军追至,杨玄感只好且战且退,当退到董杜原一带时不得不摆下战阵与追兵决战,结果大败,主力中坚被击溃,十几万临时拼凑起来的起义大军随即烟销云散,杨玄感仅率着少量残兵逃往上洛一带。
这意味着这场轰轰烈烈的兵变起义彻底失败了,从发起到结束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如今,杨玄感本人已成了丧家之犬,人人眼馋的一份大功。
说实话,高不凡对这份大功并不感冒,奈何越王杨侗一番好意,派他前来抢这份功劳,只得带着尉迟敬德等人离开洛阳一路追寻踪迹而来。
话说尉迟敬德之前奉杨青若之命留守临清关,洛阳解围后便立即率着两百骑赶来洛阳向高不凡这个新任老大报到,所以这段时间都在高不凡麾下听命。
且说高不凡等人一路策马奔驰,下午时份便进入上洛郡境内,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真的不错,没多久就发现一支叛军残兵的踪迹。
根本不用高不凡出手,尉迟敬德等人便如狼似虎地追杀上去,眨眼间就将这支只有四五十人的叛军残兵杀得七零八落,当场斩杀十五人,生擒三十一人!
“禀报高郎将,属下好像抓到一条大鱼!”尉迟敬德策马而来,手里提着一名俘虏丢到高不凡的马前。
高不凡定眼一看,嘿,真是冤家路窄了,此人竟然是韩世谔,不由洒然一笑道:“原是韩郎将,看来你我的确有缘!”
韩世谔面色灰败,形容狼狈,不过倒是挺硬气的,冷道:“成王败寇,韩某既然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高不凡摇头道:“本将杀你作甚,拿你回去,自有皇上处置你。”
韩世谔闻言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暗暗后悔刚才没有自杀,如今被抓回去,只怕要白受许多痛苦和折磨,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知道杨玄感在哪吗?”高不凡问道。
韩世谔冷道:“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那可惜了,若是你能供出杨玄感的下落,说不定皇上能从轻法落,免去一死!”高不凡自言自语般道。
韩世谔闻言眼中生出了一丝希望,脱口道:“当真?”
尉迟敬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家伙刚才还挺硬气的,一听能活命说法怂了,敢情也是个怕死鬼。
高不凡耸了耸肩道:“皇上圣意难测,本将可不敢保证,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能死得痛快些,说不定家人也可以得到赦免!”
韩世谔神色惨然,沉默了片刻才道:“楚国公是弘农华阴人!”
高不凡心中一动,挥手让人把韩世谔绑了下去,尉迟敬德微喜道:“高郎将,杨玄感会不会跑回老家了?”
高不凡点头:“有可能!”
尉迟敬德立即磨拳擦掌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