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士云故作惊讶道:“太夫人,您说的什么妮子?”
老太太擦擦眼泪道:“常掌柜,您之前不是给我儿子开个药方,说至亲之人,绝食而亡,感应神明,就能延寿十年么?”
段士云皱眉道:“太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段某哪敢开这样的方子?段某有本上古医经,给吴大人看过一眼,就一眼,段某什么都没说,而且这医经上和您说的也不一样啊!”
老太太两眼放光,问道:“那医经能不能给我看一眼?常掌柜,我绝不亏待您!”
说完,老太太拿出一吊钱来。
“太夫人,您这见外了,见外了!”段士云推辞几番,把钱收下,从书房里拿出医经,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找到那一页,上面写的清楚:孝子心头二两肉,为药引,延寿二十年。
二十年的寿数!
老太太一哆嗦,看着常掌柜道:“这,这,不是那妮子?”
段士云皱眉道:“这可让我怎说呢,孙女都隔着辈呢,哪还能算至亲?”
“可您当初开的方子……”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太夫人,我可没开方子!什么时候都没开过这样的方子,想必是吴大人不知从哪弄了个偏方吧?”
“我就说,我就说这孽障骗我,他骗我呀!”这老太太咳的越发厉害。
段士云道:“您少坐,少坐片刻,我跟您弄点梨子汁。”
老太太摆摆手道:“喝那个没用,这,这可怎么办呢?这心头上的肉,是不是得要了他命啊!”
老太太很纠结,就这一个儿子,要了他命肯定舍不得。
可这是二十年的寿数啊,能多活二十年呀!
取舍之间,得仔细斟酌一番。
段士云道:“怎就能要了命呢?不是在心上割肉,是在心头上,您看看下一页。”
老太太往后一翻,下一页是一幅画。
“就像图上画的,胸口这一处,割下一片肉,二两足够,要不了命,养两天就好了。”
要说要了吴自清一条命,老太太还真得犹豫一下。
如今就要二两肉,老太太眼睛立刻放光了。
老太太盯着图画看了半响,低声对段士云道:“这刀子,不好下,我也不懂用刀,您看能不能帮帮我?我亏待不了您!”
段士云摇头道:“这我可帮不了您,书上写得明白,要么您动手,要么孝子自己动手,这才叫心甘情愿。”
“他哪能情愿呀!”老太太这叫一个着急,想了片刻,眼珠一转道,“以前那个酒,您这还有么?”
一听说酒,段士云心下一笑,一会告诉徐志穹一声,他省事了。
按照两个人原来的计策,徐志穹得蹲在吴自清家里,给吴自清下药,把他放倒,这才方便老太太动手。
如果老太太真按照图上画的,切下一块肉来,吴自清会血如泉涌,而且还止不住,势必一命呜呼。
这就是他们俩的计策。
现在徐志穹不用给吴自清下药了,老太太打算自己把她儿子放倒。
“什么酒呀?”段士云还故意装了个糊涂。
“就是三年前,砍那泼贱时,您给我们的酒。”
当初吴自清砍他发妻一条手臂,也从段士云这买的药酒。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就是卖给您一些药酒,镇痛用的,您说这些事,可和我没什么干系!”
老太太连连点头:“没干系,和您没干系,我就是想买点酒!”
段士云故作为难:“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这酒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我不亏待您的!”老太太又掏出一吊钱。
“罢了,我给您找找去。”段士云回到药房,故意找了许久,拿出了一小瓶酒出来。
“太夫人,咱可把话说明白,我敬重您人品,也敬重吴大人人品,这酒本来不该给您,但我给了您了,出了门,我可不认账!”
老太太连声应承:“我今儿就没来过您这,您放心吧!”
拿上药酒,老太太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悄无声息回了府上。
段士云站在门口,轻叹一声,心里连连赞叹。
徐志穹和商量计议的时候,段士云还担心不灵,他觉得老太太不会对自己亲儿子下手。
没想到,这老太太贪生到这种地步。
马尚峰啊,马尚峰,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到八品,你还真不是凡人,你能看穿人心!
可惜你看不穿我的心思。
年轻人吃点亏,才能长进,你可千万别恨我。
第117章 生死之战
午后,牛玉贤睡醒了,徐志穹给他买了些吃的:“兄弟,你且在吴府门前盯一会,千万盯住了,我回去拿一身换洗的衣裳。”
“好说!”牛玉贤是个认真的人,徐志穹让他盯着; 他且找个茶摊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
黄昏,吴自清回到家中,面色铁青。
白日里他收到六公主密信,无故遭到一番责骂,言语甚是激烈,甚至有不少粗鄙之词。
吴自清不知哪里得罪了六公主;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了这顿骂; 回到家里; 咬牙切齿道:“泼妇人,若不是看你身份尊贵,我岂容你这般羞辱!”
进门之前,吴自清先在门口撒了几个铜钱,看哪个倒霉鬼来捡!
进门之后,摔盆摔碗,看看有谁敢来触霉头!
家人不知道他哪来的无明业火,全都躲他老远,吴自清无处撒火,去到后院看了看柴房里的妙莹,小姑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可还是没死。
她真是命硬!这家门却让她克得败落!
虽说生气,但他没敢动妙莹,他怕坏了自己名声。
他对外说的是,妙莹为救祖母; 绝食而死,这是一段孝道美谈!
倘若打了她; 纵使没打死,被下人看见,传扬出去,岂不落了污名?
下药毒死她?
那就更不行了。
必须得让她饿死!
这不只关系着老太太的性命,还关系他能不能入品。
常掌柜给他那张药方的时候,必须要至亲之人绝食而亡,以命换命。
教规里也说的清楚,必须让至亲之人自灭而亡,这是入品的条件。
饿死这妮子,既要助我入品,还能救老娘一命,这才叫两全其美!
等我有了四五品的修为,还何必受制于人?
吴自清攥攥拳头,正要离开柴房,忽听婢子来报:“老爷,太夫人请您去喝杯酒。”
“胡闹!”吴自清怒道,“太夫人病重,岂能饮酒?”
婢子战战兢兢道:“这是太夫人的吩咐!”
吴自清皱皱眉头:“我去看看就是。”
想喝就喝吧,喝出个闪失; 也算个解脱; 横竖不会坏了我名声。
吴自清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吩咐婢仆备下几个小菜,亲自给吴自清倒了一杯酒。
“清儿,你坐下,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
吴自清上前劝道:“娘,你病还没好,酒还是别喝了。”
“怕甚来?喝点酒,这咳嗽倒能压下去一些,来,先陪为娘喝一杯。”
母子俩喝了几杯,老太太道:“清儿,你可还记得你爹是哪年过身的?”
“孩儿记得,孩儿两岁,爹便过身了。”
“你可知道,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吴自清是真不想说这些事!
怎么过的?
难处肯定是有,但也不算太苦。
他父亲走时留下了几亩田地,家里不算富贵,也能保衣食无忧。
但老太太就喜欢说这事,而且说起来没完。
“你还记得你九岁生病的时候,你娘我四处寻医问药,花了多少银子,才保下你这条小命?”
吴自清点头道:“孩儿记得。”
“你还记得你十岁时求学,我花了多少束脩才给你请来一位先生?”
吴自清点头道:“记得。”
“你记得你十七岁时赶考,娘省吃俭用,给你攒了多少盘缠?”
吴自清点头:“记得。”
“你记不记得从小到大,每次吃鸡的时候,娘都把鸡腿留给你?”
……
光说记得不行,这些事一旦提起来,吴自清得哭。
干嚎不行,得流眼泪。
“母亲厚恩,孩儿一时一刻都不敢忘!”吴自清端起酒杯,含着热泪,一饮而尽。
老太太叹口气道:“说那些都没用,人呐,活在这世上,且看良心!良心要是没了,畜生都不如!”
“母亲教训的是。”吴自清有点坐不稳,这酒有点上头。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且问你,当初为了给我治病,砍了那泼贱一只手,你是不是心疼了?”
“母亲,我没心疼,眼睛都没眨一下!”吴自清看东西有些重影。
“现在要你妮子一条命,你是不是又心疼了?”
“母亲这是哪的话……”吴自清晃晃悠悠,摔在了地上。
这是怎地了?
喝醉了?
怎么身上一点力气没有。
老太太一笑:“不心疼就好,今我要你一块肉,你也不该心疼吧?”
说完,老太太回过身,拿了一条绳子,把吴自清捆在了椅子上。
这酒,药力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多等一会,吴自清能动了,老太太还真就摁不住他。
“娘,你这是作甚?要作甚?”吴自清吓坏了。
老太太从枕头下边,拿出一把剔骨尖刀。
“儿啊,你咬咬牙,就二两,娘不多要你的,你这一身血肉都是娘给的,二两还多么?”
吴自清张开大嘴,放声哀嚎:“娘啊,娘,你这是要做甚,你要杀了孩儿么?”
“嚷嚷甚来?少了二两肉,能死怎地?”
老太太解开了吴自清的衣裳,吴自清像杀猪一样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呀!”
老太太捂住他嘴道:“你喊什么?不怕丢人么?不怕坏了你名声么?没我的吩咐,他们谁也不敢进来,你喊也没用!”
一把尖刀刺在胸膛上,刚划了一道口子,原本动不了的吴自清开始拼命踢蹬!
吴自清是个大孝子,只要为母亲治病,不管发妻的肉,还是孩子的肉,说割就割,没心疼过。
可唯有自己的肉的不行,这是真疼啊!
疼的药劲都散去了不少。
按照徐志穹和段士云定下的计划,只要老太太再加把劲,把这块肉割下来,吴自清必死无疑。
但徐志穹拿着藏形镜一直在后边看着,他可不能让吴自清就这么死了。
舍身救母,成就孝子之名?
哪有那种好事,得让你身败名裂!
他拿出一把小刀,把吴自清的绑绳割断了。
吴自清挣脱了绑绳,奋力推开了老太太,跌跌撞撞往外跑。
药劲还在,吴自清跑不快,老太太两步追上,从身后又摁倒了吴自清。
吴自清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身后拿起一根烧火棍,照头上就打,他以为老太太扛不住!
他错了,老太太很顽强,脑门上虽说见了血,但丝毫不影响行动能力,她举着尖刀,直接扎向了吴自清的后心。
“你个畜生,你敢打我!你丧良心呀!”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老太太一刀没扎准,刺在了后腰上。
吴自清哀嚎一声,一脚踹开老太太,拼命往外跑,老太太提着尖刀,追了出去。
徐志穹本来想在老太太耳边念念经,劝她下死手,但现在不用了。
老太太眼睛都红了!她已经下了死手!
她也喝了不少酒(不是药酒),她想要多活二十年,她早就没有理智了。
一家人吓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拦着他们。
老太太拼了命紧追,可药性散的很快,吴自清也越跑越快,他终究是壮年人,老太太追不上他。
眼看吴自清跑出了府邸,只要能跑到街上,他就能甩开老太太。
万没想到,走到门口,他一脚踩上了自己撒的铜钱上。
脚下一滑,吴自清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把左脚崴了。
吴自清连声痛呼,站不起来。
老太太满脸是血,从府里冲出来,拿着刀,对着吴自清就捅。
生死关头,吴自清扭住老太太手腕,把刀抢了下来。
老太太想把刀夺回来,吴自清一使劲,噗嗤一声,剔骨尖刀,扎进了老太太的脖子。
老太太捂着脖子,鲜血撒了吴自清一身。
入夜时分,正是城南最热闹的时候。
吴府门前瞬间围满了人。
“这是谁呀?”
“这不是吴御史吗?”
“他身上这是谁呀?”
“这不是他们家老太太吗?”
“吴御史手上怎么拿着刀啊!”
“他把他们家老太太杀了?”
围观者都吓傻了,别说他们这胆小的,就连牛玉贤都吓傻了。
“闪开,闪开!我是提灯郎,都给我闪开!”
牛玉贤走到了最前面,看到眼前一人一尸,有些不知所措。
吴自清推开老太太尸体,想要逃走,被牛玉贤一脚踢翻在地。
牛玉贤踩住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