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带领部属士卒,一路行来,眼看距邯郸只有十余里了,远远看见有一簇车马,吆喝前来。
队伍当中拥着銮舆,前后有羽扇遮蔽,男女仆从数十,环绕两旁,仿佛似王者气象。
李良暗想:这种仪仗,除赵王外还有何人?
随即一跃下马,伏在道旁。
眨眼光景,那一行车马已驰到李良面前,李良不敢抬头,俯伏在地,嘴里说道:
“臣李良见驾。”
李良说完,就听见车中传话,令他免礼平身。
李良这才抬起头来,向车中一看,车中并不是赵王,而是一个华装炫服的妇人。
正要开口询问,那一行车马未做停留,已似风驰电掣一般,向身后驶去。
李良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在耍弄洒家。于是回头问身边的的左右道:
“刚才经过的车中,究竟坐着何人,摆这么大的谱?”
身边的左右,有人认得是赵王武臣的姐姐,忙回道:
“是大王的姐姐。”
李良不禁羞惭满面。
一个堂堂男子汉,领兵打仗的将军,竟趴在地上,给一个老娘们儿行大礼,实在是作呕又丧气,当时,气愤满胸地骂道:
“大王的姐姐,竟敢这么牛比么?”
身旁,跟着李良打了几个月仗的将卒们也看不下去了,心想:
“就是啊,老子在前方打仗,为你们姐弟卖命,回来路上,竟受此侮辱,真是‘婶可忍,叔叔不能忍’”。
于是,就有将官趁机接口道:
“天下已乱,群雄四起,只要有兵有地盘,有点本事的都称了王了。”
“将军威武气概不输给赵王,赵王尚且优待将军,不敢怠慢半分,现在赵王的姐姐,一个老娘们儿,竟敢昂然自大,对将军无礼,不为将军下车,这不是侮辱咱们么?”
“就是,就是,将军难道甘心受老娘们儿侮辱,不收拾收拾她,我们这帮跟着您打仗的老爷们儿,脸往哪搁?”
部下将卒们的纷纷不平,顿时,激起了李良的怒气。
李良越想越憋气,环顾一下众将卒,下令道:
“弟兄们,给我追上那个娘们儿,把她给老子从车上拽下来,老子要亲手收拾她。”
说罢,李良奋身上马,狠狠朝马屁股后面抽了几鞭,士卒们也蜂拥向后面追去。
追了不到数里,赶上了那一行车马,李良当头大声喝道:
“大胆娘们儿,给老子滚下车来!”
第228章 失礼事大
赵王姐姐车队,听到身后大声吆喝,不由得约住车马。
这些王姐的侍从,本来也没有什么勇力,平时,不过在城里摆个场面,展示展示雌威而已。
见李良带着大队军卒怒气冲冲赶来,心想,要坏事,很多都吓得战战兢兢。
毕竟有几个胆子稍大的,以为李良不认识赵王姐姐,仗着平日里的气派,撑着喉咙大声喝道:
“大胆狂徒,王姊在此,汝是何人,竟敢戏侮?”
李良一揽马缰绳,鼻子里冷笑一下,大声叱道:
“甚么鸟王姊、龟王姊?就算赵王在此,难道敢轻视大将不成?”
一面说,一面拔出佩剑,劈头横砍过去。
部卒们一看,将军动手了,那还等什么,发声喊,上去就是一阵砍瓜切菜,当场砍倒七、八个。
可怜的那几个侍从,不过是混碗饭吃,王姊跋扈与其何干,陪着出来一趟,竟送了命去。
霎时间,其余的侍从惊叫着,丢下手里的器物,一溜烟,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得没了踪影。
这赵王的姐姐,平时喜欢喝两口,这次在府里喝了不少,借着酒劲要出城郊游,踏个小草什么的。
人已喝得醉醺醺的,所以遇见李良,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都是弟弟的手下,见着他姐姐,行个礼很正常,也根本没想下车还礼。
在这时,别说是赵王的姐姐了,就算是赵王本身,甚至在秦始皇确定皇帝可以不必还臣礼之前,所有国君,遇下面大臣觐见行礼,那都是要严格还礼的,容不得丝毫懈怠和半点随意。
也就是所谓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春秋时期,曾经就有因为君王失礼于臣下而被灭国的例子。
所以,在我们古代,从朝堂到民间,是极其重视“礼”的。这关乎一个人的尊严,甚至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周朝的八百年,就是依靠“礼”治天下,而孔老夫子也是极力在其学说中,推行“复礼”,自此后华夏始称“礼仪之邦”,较早地脱离了野蛮的原始状态,逐渐引领世界文明。
而现在,这个赵王武臣的姐姐,偏偏弄成大错,酒后失礼,狭路中碰着冤家,简直是自来送死。
身边的侍从们纷纷逃散,只剩下她孤身只影,枯坐车中。
正在她醉眼朦胧,不知所措之际,李良早已跃下了战马,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将她一把提溜起来,抓出车厢,使劲一掼。
这娘们儿身体腾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几乎被跌了个半死,酒也半醒了,头发也散了,身上的钗鬟散落一地,疼得她泪珠儿也流下来了。
这娘们儿哪受过这气,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李良。
李良正气的可以不可以的,怎么能容忍被这娘们儿辱骂,何况还当着众弟兄们。
李良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剑,咔嚓一声,把她挥做两段,做女酒鬼去了。
眼见武臣姐姐已死,李良呆立了半晌,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一不做二不休,李良决定先发制人,趁着赵王还不知道,干脆带兵直接杀奔邯郸。
邯郸城内的守兵,见是李良回来,也不知杀王姐的事情,只当是征战归来,当然放他进城,
李良带兵直奔王宫,去找赵王武臣。
武臣刚刚处理完公事,正在宫中独坐,毫无防范,见李良带着大队人马闯进宫来,大吃一惊,刚要询问李良,何事带兵闯宫。
李良也不搭话,冲到武臣身前,抽出腰间宝剑,当头就砍。
武臣躲闪不及,着了一剑,翻身倒地,当场毙命。
众士卒一拥上前,对着宫中侍卫就杀。
宫中侍卫,突然遭变,毫无防范,又见武臣已死,一声喊都逃散了。
李良又命人搜杀宫中,把赵王武臣家眷,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屠戮。再分兵出宫,去杀大臣们。
左丞相邵*及数十名大臣,都冤枉的死于非命。
幸好右丞相张耳,大将军陈余,早已被宫里跑出来的侍卫紧急通报,两人急急上马,一溜烟跑出城门,才不至于遭毒手。
张耳、陈余,怎可能善罢甘休,在城外收拢逃出来的军兵。两人平时有些声望,众人愿意依靠,所以城中逃出的兵民,陆续趋附。
不过一二日,张耳、陈余已聚了数万人马,于是,两人编成队伍,准备攻入邯郸,替赵王武臣报仇。
这时,张耳有一个部属,为张耳献计道:
“自古道:师出必有名。主公与陈余将军,都是魏国人,虽然来赵地有些时日了,但赵人未必诚心归附。若您二人匆忙称王,赵人恐不易接受。”
“从主公的角度出发,为二位大人考虑,不如寻访赵王的后人立为赵王,然后由您二位左右夹辅,导以仁义,广为号召,方可扫平乱贼,得告成功。”
张耳觉得此议眼前是个良策,于是问陈余,陈余也认为可行。
经过一番探访,找到原赵王的后裔赵歇,两人将其立为赵王,因邯郸被李良占据,暂时屯军信都。
在邯郸的李良,此时已经迫不及待,自封为赵王,发布命令,增募兵勇。
好歹凑齐了二万人,编成军旅,准备进攻张耳、陈余等人。
这时,李良得到消息,张、陈在信都拥立了赵王歇,已经传檄赵地,邯郸人心浮动。
这样,李良的赵王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于是,他决定发兵,倍道亟进,去进攻信都。
张耳、陈余听到李良来攻的消息,大喜,正好要找他算账,倒送上门来了。
两人分工,由张耳率部分军兵守城,陈余领兵二万,开城迎敌。
时值阴雨霏霏,云雾升起,陈余率领军兵排开阵势,盾牌手在前,戈戟兵居中,弓弩手在后,骑兵和战车在两翼,向李良杀来。
此时的陈余带出城的军卒,虽只有两万,却有三千骑兵,是赫赫有名的边骑之旅。
李良军多是步卒,而且是刚刚募集而来,没经过多少训练,加上对李良弑主不满,不肯为其卖命。
两阵对圆,直接冲阵。
陈余命边骑组队,对李良阵猛冲,霎时间,铁骑滚滚,喊杀震天。
还没等铁骑冲进敌阵,李良麾下的人马,竟掉头就跑,四散奔逃。
李良弑主大逆不道的行为,在此时显现出后果来。
陈余趁势追击,杀得李良军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李良落荒而逃,不敢回邯郸,只带亲兵数百,径往章邯营中,求降秦军去了。
第229章 盗嫂是什么鬼
魏王咎和相国周市,得到赵国天翻地覆的消息,君臣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赵国乱成一锅粥,自顾不暇,还能期望他们出兵救援张楚国吗?
怎么办?魏王咎看着眼前的相国,不无忧虑地问道:
“如果赵国不出兵,仅靠我们和齐国的兵马,加起来还不到六万,贸然去救,岂不是太仆说的什么‘添油’了么?”
魏王记住了“添油”这个词。
周市一时没了主意,迟疑半晌,方道:“启禀大王,若如此,恐怕暂时不易出援,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局势再说。”
魏王道:“依寡人看,照陈王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抵挡秦军,陈县陷落是早晚的事,下一步,秦军就会来攻魏,我们就这样静观局势变化,还是像太仆说的那样,有所行动呢?”
听到魏王反复提太仆,周市好似想起什么来,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对魏王说道:
“大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王忙道:“相国说哪里话,但讲无妨。”
周市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陈平此人,大王还需慎用。”
“噢,有什么说法?”魏王心中一凛,问道。
一些无法做成大事的组织或团队里,最要命的就是这点:没等开始做事,先把自己人琢磨一遍,然后进行内斗。
就像陈胜之张楚,现在之魏国。
周市继续说道:“本来这事儿不想禀告大王,但又关系到怎样判断一个大臣,不说出来,实为对大王不忠。”
看看,往往都是这么冠冕堂皇,不论披上什么外衣,其实就是对别人指手画脚,以转移领导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注意力。
这类人的显著特征是:做事不行,整人可是一把好手。
魏王看着周市,预感到后面的话对陈平不利。
果然,周市说道:
“我手下有个太仆的同乡,叫雍瓜。他私下和我说,陈平在乡里,娶了一个妨死过五任丈夫的女人。”
“而且听说,陈平和他的嫂嫂不很清楚。”
陈平的“盗嫂”千古奇冤,由此产生。
周市见魏王眉头一皱,接着说道:“似这样不顾一切,贪图人家钱财和富贵,又有道德瑕疵的人,大王,他又能有什么好计谋呢?”
“好在大王只授予他太仆之职,负责掌管舆马和马政,毕竟是九卿之一,也算是抬举他了。”
魏王咎听完,愕然半晌,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市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个忠臣,也是个道德意义上的好人。
但在陈平这件事上,也许是出于对魏王的愚忠,也许是源于骨子里的劣根性,对陈平的私生活进行望风扑影,甚至‘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不认真辨别真伪的做法,无疑是他人格中的败笔。
更悲哀的是,对治国这样的大事,以个人的生活瑕疵进行用人的取舍,在这乱世之中,急需要人才的情况下,诱导魏王对大臣进行道德绑架,决定了这一对君臣的局限性。
就在魏王君臣决定观望,没有采取陈平的建议,主动向秦军后方进攻之际,张楚国传来消息,陈县失陷了。
隔了半月,又传来消息,陈王退守城父,被车夫庄贾杀害了。
魏国上下开始陷入了紧张。
因为,这就意味着,章邯马上要掉过头来,收拾齐、魏两国了。
果然,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六月,章邯在扫荡了楚境,平定了陈胜的余部后,向魏境杀了过来。
所过郡县,相继陷落,现在,摆在魏王咎面前的,是战还是降的问题。
同样的,摆在陈平面前的也是两个问题:走,还是留?
之所以做这两个选择,倒不是因为章邯的兵至。
对于陈平来说,章邯的兵,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大梁时,陈平就和章邯间接较量过,占了上风。
现在,虽然章邯军经过近一年的征战,还有二十万之众,但在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