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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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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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显然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而那决定会是什么,一路上我始终推测不出来,正如我始终无法推测那个跟我极像的女人究竟身上存在什么样的魅力,能吸引一个王者在被戴了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又被她活埋的情形下,仍对她怀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感情。
  斐特拉曼一口咬定我就是那个女人,但如果我是她,我断不会这样葬送他的一生,我会享受他的爱以及享受他能给我带来的一切,很多女人穷极所有,就为了在自己青春耗尽前能得到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份爱,因而我想不通那女人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将这几乎是每个女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切亲手葬送。
  打开房门后扑鼻一股霉味,夹杂着多年不沾人气的阴冷,我感觉自己不像是推开了家门,而是推开了一扇坟墓的门。
  门里一团漆黑,我凭着记忆摸索到了门边的电灯开关,打开,那间尘封了十五年之久的房间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那瞬间我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想马上转身离开,就像当初毫无眷恋地离开这个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冰冷的地方。但忍了下来,并且走进去,把那些家什上罩着的白布一件一件扯开。
  桌子,椅子,玻璃橱,沙发,缝纫机,写字台……白布上积满了灰尘,每扯开一块,它们纷纷扬起,呛得我一阵咳嗽。之后,那十五年前的历史仿佛一下子就随着这些陈旧的家具跳了出来,和头顶的灯光一样包围住了我,令我一时无法动弹。
  “这是你住的地方?”直到听见斐特拉曼的说话声,我才从眼前这些东西里缓过神,长出一口气,对他点点头。
  他站在客厅中间打量着周围每一件东西。
  很仔细,但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作为一个来自三千年前的古人,他对周围一切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一直令我有些意外,我本以为他会更惊骇一点的,面对路上的车,路上光怪陆离的服饰,以及一切他在几千年前根本就无法看到的东西。可惜没有,他对周围一切的感官似乎已经到了一种麻木的地步,或者,他的感官神经早已在被活埋的当时彻底摧毁,以致一切都无法再令他情绪波动起来,除了,那从棺材里带出来的最原始的愤怒。
  “地方很小,你随意。”撇下那男人走进卫生间,我开始往浴缸里放水。这一路虽然衣服早被风吹干,冷却已经渗进了骨头里,我无法控制自己一直打着冷颤,因而这时候我急需要一盆热水。
  却不知道这水还能不能用,长久没有开过闸,以致它们在笼头里啸叫了好一阵子,才突然从里头冲了出来,带着血一样的颜色,哗啦啦冲进浴缸积满了污垢的身体里。
  “这些画,画的是谁。”这时听见斐特拉曼再次问我。我回头朝他看了一眼,看到他正望着玻璃橱里那几只镜框。
  “我爸妈,还有我。”
  “小的那个是你?”
  “对。”
  “你觉得她像你么。”
  我咬了咬嘴唇。
  知道他在指什么,因而没有回答,只低下头将刷子伸进浴缸用力刷了起来。他也没再继续说什么,脚步声轻轻响起,他走到我身后站定。
  “你在干什么。”然后又问我。
  “刷浴缸,洗澡。”
  “你在发抖么。”
  “是的。”
  “一路上你都在发抖。”
  “因为很冷,你感觉不到冷么。”
  他没回答,伸手搭在我脖子上,我脖子立刻感到一阵冰凉。
  “拿开!”我用力缩了下脖子。
  他收回手,轻轻说了句:“很奇怪。”
  “奇怪什么。”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觉得很奇怪。”
  “这整个世界在你眼里都是奇怪的不是么,斐特拉曼。”
  “我不知道。”
  “所以你才回来。”
  “什么。”
  “你回来,因为觉得我很奇怪。”
  “我不知道。”
  我丢下手里的刷子,站起身:“我要洗澡了。”
  他无动于衷。
  这并不令我感到意外,我脱掉衣服朝浴缸里跨了进去,里头依旧很脏,满是清除不掉的污垢,就像我背上那些无法去除的伤口。但水是热的,很热,冲到身上的一刹那令人有种死而复生的痛快。
  我由着那些热得有点烫人的水把我从头冲到尾。
  直到身体停止颤抖,我抹掉了脸上的水睁开眼,看到那男人依旧在门口望着我,不离开也不预备靠近的样子。
  浴室的蒸汽模糊了他鼻梁上的镜片,他将它摘了下来,露出那双蓝得剔透的眼睛。
  妖之瞳。
  我想那些土耳其人这样称它也不是不无道理。这种颜色的确有一种妖异的美,有时候你觉得它宛如处女般纯真,有时候又如魔鬼般蛊惑。
  如此矛盾的色彩和神情,此时全都集中在这男人的眼里,令人感到奇怪,而越是奇怪的东西往往越是吸引人去注意,正如同他的去而复返。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突然他问我。
  “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昨天离开后,你其实一直都在跟着我是么。”
  “是这样。”
  “也跟我上了飞机?”
  “那种会飞上天的东西么,是的。”
  “他们怎么放你上去的?”
  “你是怎么听懂我话的。”
  “噗……”我笑了。处女般的纯真和魔鬼般的蛊惑,他真的给我这样一种感觉,虽然他说话始终这样淡淡的,仿若他全部的感情已经在三千年坟墓的镇压中全部耗尽。“我开始喜欢你了,斐特拉曼。”
  “是么。”他望着我,目光依旧淡淡的,仿佛我的话是阵风,吹过就散。
  于是用手指握着那些握不住的水,我问他:“要不要进来一起。”
  于是他也笑了,第一次从他脸上真切看到的笑,不是猜测,不是好像。
  那笑从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一掠而过,他转身走了出去。
  而我继续用身体感觉着水的温度。
  只有它们是真实的,真实地烫着我的身体,真实地给我最真实的感觉,为我身体一点点注入活的讯息。
  所以当门口再次响起他脚步声时,我有点吃惊。
  迅速抹开脸上的水,我看到他从外头返了回来,径自走到我身边。
  “……为什么?”我问他。
  他一声不吭把我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之后我忘了是我先抱住了他还是他先抱住了我。
  所唯一记得的是我俩发疯似的挤在了一起,急速而下的水将他身体淋得透湿,热量逼出了他身上的味道,那股原始的令人口干舌燥的味道。
  它令我心跳加速。于是我急促地呼吸着,急促地寻找着他的脸,他的嘴唇。他嘴唇冰冷而湿润,新生的皮肤细腻得像玫瑰花瓣。
  碰到一瞬他似乎朝后退了退,继而用力吻了下来,狠狠的,放肆碾压着我的嘴,我的眼睛,我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直到我忍不住呻吟出声,那嘴唇突然滑开,滑落到我耳边。
  “A,”轻轻叫了我一声,他冰冷的手穿过热水插进了我的两腿间:“抹掉它并不能抹掉一切。”
  我一怔。
  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究竟是意思,他已经一把将我提了起来,压在墙壁上,用他□抵在我的两腿间。
  我突然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他刚才手摸的地方有块疤,硬币大小,很早以前就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但我想不起来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并且因为什么而生成在这个地方。
  一点也想不起来。
  就在我不知道该为此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撕裂般疼痛了起来,他用力抱住我,用力进入我的身体,不给我一点挣扎的余地。
  我低着头,看到血随着他身体的律动而从我□一点点掉进浴缸,然后化成一团团淡淡的粉红色,很快被水冲得一干二净。他也看到了,没有停止,持续撞击,像把刀子似的一寸寸凌迟我的身体。
  “见鬼,我又不喜欢你了。”最后一次深深的撞击之后他把我扔进了浴缸里,我在满头撒下的热水里看着他对他道。
  他似乎怔了怔,然后伸手把我从缸里捞了出来。
  那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两条腿的存在。一路被他拖着,将我拖进卧室的床上,血在床单上滑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SHIT,你这只禽兽。”仰天躺在床上我对他道。
  他一言不发看着我,站着,雕塑似的。
  “滚。”我再道。
  他却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滚!”突然而来的爆发令我一下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手却被扯住了,因而又在瞬间重新跌倒在床上。
  那男人把我的手抓得很紧,却没有看我,仿佛我的挣扎和愤怒在他眼里都并未存在一般。
  只是握着我的手,像世界上最坚固的镣铐,无论我怎样挣扎怎样对他破口大骂,都无济于事。
  直到我把脑子里所能搜罗到的最恶毒的词全都骂了个遍,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因为我累了,累得两眼发黑,口干舌燥。
  所以我只能和他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紧挨着他的身体。
  “为什么那么爱那个女人。”然后我问他。“为什么那么爱她。”
  他没有回答。
  我也无所谓他回不回答。
  只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发泄着,以一种虚脱过后的执着。
  “如果你再把我当成那个女人,我就杀了你,斐特拉曼。她活埋了你我就活活凌迟了你。”
  “知道什么是凌迟么?”
  “一刀刀活割了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直割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要让你……”后面还想再说得更痛快点,可是朝边上看了一眼,我却说不下去了,因为那男人睡着了。
  手却依旧将我抓得很紧。我想挣开,却没有这么做。
  他的手很冷,冰似的。
  一个被活埋了三千年又独自一个人活了过来的活死人。
  那女人对他的背叛和他对那女人的坚持,令我无法对他真正的怨恨起来,纵然他曾经用他那些狗屎一样的坚持和理由神经质地伤害了我一次又一次。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
  想到这里,愤然翻了个身,这时脸却突然碰到了样东西。
  冰冷坚硬,就在我枕头下面。
  这令我不由得愣了愣。
  下意识伸手摸了过去,随即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只镜框。镜框里两张脸朝我微微笑着,无比熟悉的笑脸,因为那男的是我爸爸,而边上的女孩,是十岁时的我。
  这张照片是十岁那年我爸爸带我去顺风照相馆拍的,十岁的生日礼物,一直都存放在爸爸的皮夹子里。
  此时它却被放大了裱在这个镜框里,这情形徒地令我头皮一阵发麻。
  因为镜框是黑色的。
  谁会把活人的照片裱在黑色的镜框里呢?
  没有人。
  因为那是只有在人死后才会使用的东西。
  


☆、第五十章

  手一抖;镜框落地,上面那块玻璃啪的声碎成两片。照片因此从里头跳了出来,没了玻璃的遮罩,黑与白的颜色突兀得更显刺眼。
  这令我不由自主朝床里缩了进去。
  直到撞上身后那男人的身体,才把动作停了下来,我用力吸了口气;听着窗外的风把窗台上的挂绳吹得啪啪作响。
  那些绳子是我十三岁时挂上去的。挂的时候五颜六色,现在褪得只剩下暧昧不清的灰败;残破而陈旧,就像我记忆里那点遥远到模糊的内容。
  十三岁那年我在长沙生了场大病。
  爸爸说;我这条命几乎是捡回来的,因为当时我得的是脑膜炎。这种病因高烧而起,对大脑的破坏力极大;很多人被抢救回来后往往留下了终身不治的脑疾。而我无疑是幸运的,在昏迷了数天后清醒过来,那病并没有对我的大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破坏,唯一的后遗症是丢了点记忆,那些在我被高烧烧得迷迷糊糊似醒非醒时的记忆。而这同脑疾相比算得了什么,况且,大多数高烧者通常都记不清楚他们病得最厉害时的情形。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常听人说得多的就是,幸运总跟不幸这东西形影相随。
  就在我病好后跟着爸爸赶回上海,开开心心预备给等待在家的妈妈一个惊喜时,没想到,那等在家的却是一个没人能料想到的不幸——
  我妈疯了。
  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得令人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至今都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发疯时的情形。
  那天我刚跟爸爸回到上海。很久没回家,当时心情是雀跃的,因而跑上楼的速度很快,一边飞快地往上跑,一边大声叫,妈妈!妈妈!
  而她就在楼梯口坐着。
  嘴里哼哼唧唧,哼着一首跑了调的歌,手里抱着热水瓶,好像抱着个小孩子。
  见到我迎面朝她奔过去,她没有笑,也没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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