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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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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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就被他从这块热闹的环境里拖了出去。
  他走得很快,我跟得踉踉跄跄。
  偏偏我很想笑,还笑得连肚子都抽痛了。
  因为他丢在吧台上的分明是卷卫生纸。
  “你他娘的太无耻了……哈哈……”直到被他一把扔到马路边的台阶上,我才终于有那口闲气喷笑了出来:“卫生纸,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他依旧沉默着,一边用卫生纸擦着被我唾液和呕吐物一路弄脏的衣袖。这种安静令我开始觉得无趣了起来,所以挣扎了一下,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准备丢开他再返回那个热闹的空间。
  可是刚站起来,腿一软又倒了下去,一个没撑稳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再次大笑,一边笑一边看着那个无趣的男人,他大部分的脸都被墨镜和连衣帽罩住了,真的有点浪费了他那些暴露在外的好看的轮廓线。
  “喂,拉我一把。”笑够了我朝他招了招手,但他没有理会我,头朝一边低垂着,像是在想着什么。我正准备再叫他一声,他却忽然将脸再次转向我,并且朝后退开了一步。
  我不知道这动作意味着什么,也来不及去想明白。
  就在他刚刚退开的刹那,我身后突然砰的声巨响。紧接着哗的一声,一股冰冷的水柱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将我浇得个彻彻底底!
  “啊!!”明白过来我一声尖叫,并且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
  但仍没逃出那片冷水对我的袭击。它们来自我身后的消防水管,整个管子的头都爆裂了,大量压迫在里头的水一得到释放立刻火山爆发般从里头喷射而出,浇在我身上,在这样的气温里那真是如同万把钢刀在我身上锉。
  “SHIT!!”再往前窜,总算逃出了水管喷射的范围,我抱着肩膀匆匆望向那男人。
  他沉默依旧。
  直到水声在一阵疯狂的喷发之后渐渐弱了下去,他这才迈步朝我走了过来,一边褪开头上的帽子,一遍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清醒了?”然后他问我。
  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我舌头微微打了个结:“是你……”
  


☆、第四十八章

  眼前这张脸很美。
  很;非常,极致……搜肠刮肚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描述这种美所带给我的震撼。
  好莱坞曾这样形容过某个已故女明星的美丽,说她的五官是人类进化到极致的代表。我想这会儿用它来形容这张脸,应该并不过分,因为很少有人能美到让人感到窒息。
  如果不是脱下帽子刹那暴露在我眼前那些干皱的皮肤和伤痕,谁能相信就在一天前;它还属于那具丑陋到极致的活尸。
  那张干瘪可怕的,来自几千年前坟墓里的脸。
  现在它仍保留着最初一部分干裂的死皮和伤痕;在鼻梁到右边额头那些部分,以及半边颅骨周围。它们看起来就像艺术家手里最诡异的刺青;霸道地铺展在那张几乎完美的脸上,生与死、天使与恶魔般地共存,突兀却又异样地令那张脸呈现出某种妖冶的美。
  可是这美却令我反胃;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上没法逃开的冷。“看上去你恢复得不错,那,是不是该恭喜你。”
  他没有回答。
  风吹着身上湿透的衣服,紧贴到我身上,又从每一个毛细孔里将那些针似的寒气逼进我体内,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突然胃里一阵抽搐,我张嘴吐了一地。
  吐完抬起头,那男人依旧没有吭声。
  只是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用他那双在昏暗的路灯下变得像夜色般浓黑的眼睛,而就在它们边上,那片张扬在眼角边尚未恢复的干皮,像层魔鬼的外衣,遮挡着它们妖精似的暗光,令它们愈发捉摸不透。
  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令人喉咙干燥。
  “不是走了么。”于是咽了口唾沫,我再道,一边用力搓了搓胳膊。“还是觉得,回来让我卖掉可能更好一点……”
  话没说完,身后哗的声巨响,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大片冰冷的水从天而降,再次把我冲了个彻头彻尾。
  滴滴答答的水顺着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鼻子,一行行往下掉,这些刚刚转暖过来的地方,转眼再次冷得透心。
  “现在清醒了么。”水从我裤管里滑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听到那男人的话音,冷冷的,像我身上的水。
  我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冲他笑笑:“SHIT,真他妈的爽。”
  他没理会我的表情,或者,无论我说什么,表现什么,他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你走了很长一段路,A。”重新将墨镜和帽子戴上,因为远远的有几个人正从酒吧里走出来,说说笑笑。
  我期望有人能朝这边看上一眼,毕竟这里的动静还是很大的。
  可惜没能如愿。
  这狗日的自扫门前雪的年代,当那些人远远超这里瞥来几眼,并指指点点一阵之后,他们就跑远了,甚至连头都不回。
  看着他们直到消失,我才回了句:“是很长。”
  “那个女人是你母亲么。”这时突然听见他这么问我。
  我一怔。
  这句话电似的触及到了我某根神经,我迅速将视线转向他,不知道此时他突然问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看到她在楼顶上走路,走在边缘,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没理会我的目光,他继续道。“那时候你就在她下面坐着,抱着膝盖,晒着太阳。知道么,当时你表情很有意思,但可惜,你自己却看不到。”
  “后来她真的从那上面掉了下来,我猜你当时一定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在你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她是你母亲么。”
  我没回答。
  只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依附在魔鬼外套下的妖精般的眼睛。
  好一会儿,听见他再问:“她是你母亲么,A。”
  “是的。”
  “但她并不是。”
  这话令我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比她大整整三千多岁,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是你母亲。”
  话一出口,我失控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FUCK!”一边笑一边朝他走过去,伸手指住那张漂亮得像只妖精一样的脸,我道:“知道她为什么不爱你么,斐特拉曼。”
  这话令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没有做声。
  “无法沟通,无法理解,无法交流。你活在你的世界里,却还总是自私地把这种世界强加给别人。为什么这么执着?我他妈要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那个女人你才能死心,啊?为什么你非认定她是我,因为我们长得很像吗?靠!全世界他妈的有多少人你知道么,全中国有多少人你知道么,十多亿人里找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很难么?你硬要把我当成她你他妈的扯不扯?!”
  哗!
  话刚从嘴里倒完,头顶再次冰似的一阵冷。
  我闭上眼睛等着那些水柱从头顶直浇到我脚跟,再沿着我身体的每一部分往地上淌。直到身上那些冰冷的压力完全消失,我睁开眼用力抹了把脸,转身朝马路上走去。
  可惜没走几步脚下一软,我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上哪儿去。”身后那男人问我。话音淡淡的,似乎知道我跑不多远。
  “滚,滚得远远的,滚到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我俩就都省心了。”
  “很难,因为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为什么。”我停下脚步。远处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呼啸而过,我招了招手,但没能拦住它。
  “因为我得杀了你。”
  “呵……”这话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我。
  “我笑你和那个女人。你那么爱她,她却把你活埋了,现在你复活了,又一心要弄死她。你俩是个怎样见鬼的关系。”
  我的话令他一阵沉默。
  “斐特拉曼,你很爱她是么。”转过身我继续问他。
  身上开始抖得厉害,牙关也是,所以令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我把胳膊抱了抱紧,用力搓了两下。“那么你有没有这样对待过她。”我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
  他朝我看了一眼,依旧沉默。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她,但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我的,看看我的脖子,看看我的脸,看看我身上。你他妈的就是在把我当成一头畜生在虐待。所以,你要是还留着几千年前那点人性的话,现在就把我杀了,反正我这辈子也算玩完了,你不杀我,呵,我早晚也得给背后那个该死的诅咒弄死。现在,我妈也不在了,你也变成了这副样子,老子除了把你送进好莱坞以外想不出还能把你卖到哪里去。斐特拉曼,你A姐我这辈子算是玩完了,所以你行行好现在就解决了我吧,干脆点,痛快点,那样我到阴曹地府里还能感激你一点。”
  一口气把话说完,我胸口里憋来半天的难受劲总算卸掉了一点,不过这么一来,身体对寒冷的感知却一下子变得更加厉害,我再次用力搓了搓胳膊,摇摇晃晃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径自走到他面前,没有理会他望着我的那双眼睛,我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朝自己指了指:“来,杀吧。”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扣住了我的喉咙。
  “痛快点。”我再道。
  一边等着他用他非人的力气一下子把我的喉咙给拧断。可是等了半天,他却朝前轻轻一推,把我给推了出去。
  “你做什么。”我皱眉,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回答。
  目光有些闪烁,他望着我,片刻将视线转向别处:“你走吧。”
  我咯咯笑出了声。
  酒精和寒冷开始让我的视线变得有点模糊,我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摇摇晃晃地朝这男人笑着:“喂,其实你根本杀不了我,斐特拉曼。”
  他没有理会我,再次伸手把我推开,转过身朝反方向走去。
  “你不是说我就是那个女人么,”望着他的背影我再道。他脚步停了停。
  “好吧,我就是那个女人。”
  这话令他回头望向我。
  “所以斐特拉曼,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路。”他问我。
  我伸出两根手指朝他晃了晃:“一条,杀了我。但你现在不干。既然这样,那么你只能选择另一条了。”
  “另一条是什么。”他再问。
  “照顾我。”我说。
  话一出口,他目光一怔。这令我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
  笑够了,继续用那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一边再次摇摇晃晃朝他走过去:“好好照顾我,把我当成那个女人,好好照顾……”
  话还没说完,腿一软,我一头朝他方向跌了过去。
  他没有扶我,如我预料。
  眼睁睁看着我跌倒在他脚下,然后迈步离我而去。
  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哈哈大笑。
  只要是人,都会有他的底线的。
  这就是他的底线,是的。
  现在他终于不会再来烦我,在我死之前。
  于是,是不是该去喝点酒庆祝一下了?想着,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坐起身。路口吹来的风再次令我一阵哆嗦,我放纵自己打了阵寒颤,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起身却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因为,那离我而去的男人竟然就站在我边上。
  “见鬼……你怎么回来了……”脱口而出,我发觉他似乎笑了笑。
  然后突然揪起我的衣服一把将我甩到他肩膀上,道:“来照顾你。”
  

☆、第四十九章

  凭着记忆找到十几年没回去过的家;在上海是件比较不太容易的事,因为整座城市这十来年格局变化太大,很多地方改建得连一辈子都住在这地方的老住户也不太容易认得出来,如果不是有地址可以查,基本上已经没办法从那圈高楼林立的住宅区里,辨认出当年老宅周围一丝一毫的景象。
  记忆里那些交错纵横的弄堂;以及弄堂口玲琅满目的店铺,早已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分布在我家那片灰黄色老公寓楼外,除了修整一新的大马路;就是一座高过一座的住宅楼。它们彼此突兀却又无比和谐地存在着,如同我和这来自几千年前的古老男人。
  他一路扛着我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路上我又吐了两次;弄脏了他半条裤子,他裤子工艺极好,挂上那牌子价钱至少两千以上,却不知他是不是同样用那些手纸去“支付”的。
  借着酒精路上没少胡说八道,说了些什么自己也忘记了,只知道斐特拉曼一直沉默着没有理睬我。后来我也渐渐沉默下来,因为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干了,酒也醒了一大半,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考虑他说的“照顾我”会是什么意思。
  那两条出路之说,是我仗着酒胆兴口而讲的,想来他也不会把它当真,因为当时他听完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后来又回来,证明他考虑到了什么,因此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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